空船 空船 第35章
作者:牛尔尔
“他真烦……烦死了,绝大多数当爸爸的都不合格!”我说。
甘玲却轻轻转移话题:“等充好电都十一点多了,我有点困了,外头小卖部还开着,买个牙刷,今天在这儿睡吧。”
她深夜找我时还不觉得困,现在说困,我也被她说得有些疲倦。
是甘玲付钱,买了牙杯和牙刷。洗漱的时候对着院子里的排水沟,咕噜咕噜,我吐掉泡沫,甘玲的视线从我头顶到耳朵再到嘴巴,好像我在给她表演洗漱似的。
我咕噜着一口水,含糊不清地问:“你为什么总看我?”
女人没有听清,她已经洗漱过了,手里提着毛巾,垂眼端详我,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你才二十七呢,还年轻。”
“唔,”我吐了那口水,擦擦嘴巴,“也就是你上初一的时候我上一年级……不用倚老卖老的。”
“我中考完就没有再读书了……”
“我也是。”
我接茬完,意识到我错过了一个好好打听甘玲的机会。我总是错过最好的话头,于是就尴尬地站在原地,像是面对着满院子的线头不知道从何接起。
第47章 我可以拒绝
即便我想起来甘玲曾经说过关于最后没能读高中的事——但那时候的重点还是她妈妈是小三呢,我稍微一顿才能想起来。
还好甘玲倒也是没有计较。
“进来吧。”
开了会儿空调之后,我的嗓子有些干,就关了。窗户开了一半,窗帘拉了一半,夜风徐徐吹进来,后背还是沁出汗。
我不是第一次跟甘玲睡觉,我知道这人睡觉习惯很好,只要我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她就不会对我做什么——比如忽然擒住我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
只是,睡不着,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我揣着心事,闭着眼,心里却五光十色地浮出许多事来,索性睁开眼,甘玲仰躺着。并不那么浓稠的黑暗中,我看得见甘玲的五官,她似乎出神地想事情。似乎余光瞟到我,知道我没睡,抬胳膊把身上的薄毯子卷了卷,贴着墙放好。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嘀咕了一声热,有蚊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徒劳地发出嗡嗡的声响,我侧耳听了会儿,甘玲猛地欠起身子,啪——
手心又是蚊子的尸体,她抽走床头的纸巾擦擦手,索性靠墙坐直了。
我有些慌乱,想要也坐起来,甘玲却主动说:你躺着吧,我稍微坐下,去开会儿空调。
“开开关关的,费电。”我咕哝了一声,其实也还好,很快就下起雨来了,外面雷声轰轰,窗帘被凉风掀起来,抱进一团团凉意。
关了空调,这下不算很热,但后背还是黏湿的,我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墙,错开甘玲的视线。
又沉默很久,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很快,我感觉甘玲的手停留在我肩上,我穿着T恤,领口歪得厉害,她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揪了揪堆叠的领口,捋平了。
我闭着眼,意识到甘玲在抚摸我。
一只粗糙的女人的手,掌心温热,落在我发际,往后捋,汗湿的头发湿淋淋地往后倒下。
然后,又落回肩头,像一艘船返航,在港湾中微微摇晃——隔着T恤划过我的胳膊,到短袖不能及之处,她就停下了。
又过了会儿,她躺下了,我等了很久才敢睁开眼,她已经睡熟了。
咔嚓——半截闪电照亮一角天空,雷声由远及近地卷来了,轰隆隆,轰隆隆。窗帘被掀起来,仿佛游在水底,慢慢地伸开触须,漂浮在一片粘稠的浴缸中。
在那片粘稠的水中,我忽然脱去了人体,变作海底随意生长的浮游生物,随风飘起,无所适从地微微发亮,渐渐长出细丝,捕捉情绪为食,在漆黑的海底……这张床成了海,成了船,我置身其中,微微摇晃,从内而外伸出的纤毛仿佛桨叶旋转,把我推过水波……
清早起来,雨还在下,电动车充满电,站在避雨处和我遥遥相望。
蹲在屋檐下洗漱,杯子里倒出来的水和雨水齐刷刷地流向排水沟。
甘玲拿出一把黑蓝格子的大伞撑在我头顶,我载着她去上班,她把伞举得很高。
我说我骑车还行,你别把伞往我这里斜。
甘玲:我为什么要把伞往你那里斜?
就当我没说,下车之后她果然身体干爽没有淋到多少雨。
“下礼拜二,礼拜三,去一起游泳,票你拿好了?”甘玲不忘叮嘱。
我抓出三张纸,甘玲看见那张满一百减五块的优惠券就笑了,指了指说:“怎么不用?”
“忘了来着……你赶紧进去吧。”
把甘玲送走,这几天我的日子是在聊微信中度过的。
因为和李勇全约定了下下周的行程,每天他都会给我发点消息,比如早上好,吃了吗之类的,我回复得很少,早上好,吃了,你吃了什么?
李勇全对前女友的不满是因为她管得太多过于黏人,可能对他来说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我超然物外虽然大他七岁但是不出意外是个不爱管人的女的……
李勇全是个男的,所以一旦他开始对我特别示好之后,目的就呼之欲出,明显得就像一个招牌,他挂着一个尽人皆知的要追我的招牌招摇过市,然后早安晚安,就已经够了。很多时候男的也不需要作出什么实际行动,只需要挂出一个要追人了的招牌,好像对方就会因此感知到爱意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入约会阶段。
朱二婷说我的思考纯粹是杞人忧天:“不是啊,男的看女的看对眼了,那是天经地义的,身体那个激素,荷尔蒙什么的,或者看你比较可爱,比较合他的眼缘,就直接追了呀,有什么好思考的?感觉不到爱……这不是还没相处吗,相处着相处着就有感情了。”
我就把这句话回馈给甘玲:“相处着就有感情了。”
甘玲嗤笑:“二十岁的一个毛头小子……除了都是幼师之外,你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就有感情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和甘玲已经在直通刘家村度假村的大巴上了,亮完绿码上车很久,司机还没开车,甘玲嫌热,叫我把窗户推开,她掀开口罩冲着外面吹了一下再戴上。
因为要待两天一夜,我们都背了包,不过我的东西并不很多,换洗衣服,一双凉拖鞋,藿香正气水,防晒霜……还有些零碎的其他物件。
两只包躺在我们头顶,甘玲伸手拿下来,打开她的,拎出两根香蕉,递给我一根。
我说:“也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只是,我觉得……嗯,怎么说呢,正好他这会儿冒出来了,我又觉得,是时候开启个新恋爱了,所以才答应的。”
“不是因为不擅长拒绝?”甘玲问话真刻薄。
“也有……也有。主要还是……也不想一直都……停在原地。”
“你可以拒绝。”甘玲又把“可以”二字咬得很重。
“我没必要拒绝呀。”
“你没必要为了想谈个恋爱,正好这个人来了,你就答应了……往后,后悔的日子多着呢。”甘玲低头倒腾她的背包,再站起来放上去。
“你和郑成刚……就是这样吧?”我试探性地,主动地把话题落在了甘玲身上。
“唔,对。”甘玲不停地用舌尖润着嘴唇。
“那你接下来,会再结婚吗?或者,再谈个恋爱什么的……”我问了个很大胆的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疯狂星期四。
第48章 一波三折
甘玲斜了我一眼,刀锋似的在我脸上刮了一层笑下来,我低着头不敢看。
“好像是该放下了。”甘玲自言自语。
唔。
我没说话,不敢把所有事情都挑明了说,不管放下的是什么,放不下的是什么,都不敢问。
大巴车好像一头哮喘的老牛,载着半车人沉重地颠簸,司机时不时重重地清一下嗓子,往窗外吐出一口浓痰,车后面有人在抽烟,我有点晕,开着窗户眯着眼,太阳转到我们这边,甘玲伸手把帘子拉上了。
我还是被晒得眼晕,中途停靠时有个女人脖子上挂着橡皮绳,怀里抱着泡沫箱,上面方方正正地盖了块发黄的白毛巾,掀开是一排冰棍,车上的人都被热得怨声载道,争抢着去扫码,胳膊伸得很长,甘玲从裤兜里拽出两块钱,胳膊神奇地穿过众人,直达女人的箱子。
她还是没回答我。
冰棍吃完,把那根小竹棍咬得面目全非,下车时找垃圾桶去扔,甘玲拽住我的背包好像抓住龟壳,从里面抓出遮阳伞撑开。
度假村很大,有若干园区,但是只有水池建好了,其他地方都围着蓝色彩钢板。通向酒店的那条路还夹在工地中间,如果不是外头明确有个大门表示这里是刘家村,我还以为我走错了。
“不然怎么便宜呢?”
这个度假村是老板朋友承包的,内部给价,虽然不规范,但是什么亲戚朋友也都来玩。游泳馆是个巨大的玻璃房子,像个蓝色大棚,远看,我猜想里面的蔬菜品种应该比较多,凑近了看,又有些反光。
甘玲捏住了我的手:“票,那边登记下,把东西放下。”
把背包反抱在胸口,一只手被甘玲牵着,另一只手去拉开背包拉链,边走边在我的夹层中翻那两张票。
周二周三一共两天一夜。
前台的姑娘看见人来了,从电脑前微微正过脸来等我们。
我忽然拉着甘玲走到门边的沙发上坐下,两只手专心地把东西掏出来,寻找那两张票。
准确说,是一张。
我手里只有周二的票,和那张满一百减五的优惠券。
我是把三张纸都摞在一起了,周三那张不翼而飞,夹层里没有。
甘玲似乎也意识到了,抬了抬下巴似乎想要说什么,我猛地把东西都塞回包里,深呼吸几口:“所以,这里花钱玩一天的话,大概要多少钱?”
我想起来了,我走的时候着急,几张纸一股脑地塞进夹层,但是有一张掉在夹层外。我往里面放了件T恤,又觉得没必要带,把T恤拽出来的时候——应该是那时候它掉出来,不出意外它现在应该躺在我的床上。
甘玲把嘴唇抿住了,端庄地看了下我。
我屏息凝神地拿手机,甘玲啪一下把我的手打开,毫无礼貌地去摸我的包,她也翻找了一下,最后确认周三那张的确是不在。
我还记得有一次幼儿园开放日请家长中午吃饭,发给每个小孩餐券交给家长,是给家长中午用餐使用。饭食很丰盛,有肉有虾有海鲜,有一个小孩把餐券丢了,大人气急败坏地骂她什么事做不好,丢了,你怎么不把自己头丢了?
最后还是园长把人私下带走,悄悄地又给了一张餐券。
在甘玲翻找的时候,我在文字信息流动的屏幕上看到了游泳加住宿两天是五百九十九元。我摸了摸脖子,有些不敢吱声,心里有些天人交战。
翻完,甘玲看看我手里的券,站起来说:“没事,我要带你来玩的……她们也真敢要价,正式建好了也就这个价吧,啧。”
我摇摇头,甘玲摸出了手机。
这个女人手机烂成那样最后不得已才换了,为了省电抠抠搜搜的,还经常住在危房里,我抓住她的胳膊,咬咬牙:“你坐着,我去买,是我弄丢了的……”
甘玲瞪了我一眼:“你才挣几个?”
我还是把人推到身后去了,存着点豁出去的念头往前,甘玲还是把我擒住,掐着后脖子拎回去,我负隅顽抗,几乎要跟她打起来了。
但甘玲似乎知道她自己肌肉结实真要用劲儿我可能就会像一团废纸一样被揉成团,她不想伤害我时就把不准力气,容易被我找到可乘之机,我一骨碌钻出来,从沙发上拎着我们两个的包扔进她怀里,好让这个女人腾不出手来和我争抢。
要是抢着付钱也能这么爽快就好了,之前我付钱给路今时可是费了半天工夫。
隔着一张漆黑又有光泽的长桌,我面对前台,她已经看见了我和甘玲扭打的样子,低头在电脑上敲了两下:“办入住?”
“我想问下,是这样的,我本来有两张券,是今天和明天的,凑在一起就两天一晚,但是周三那张我落在家里了,我能不能只买明天的,和今天的这个券放在一起用?”我捏出那张皱巴巴的券,拿出手机看了眼余额,甘玲把包放在脚下,撑在桌边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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