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129章
作者:于欢
陆庆绪对宦官一向傲慢无礼,对于天子派来的中使也是。
中使骑在马背上,并没有要下马礼拜眼前这个官阶比自己大的边将次子的意思。
“范阳节度使陆善呢?”中使挺直腰杆十分硬气的问道。
陆庆绪抬头看着瘦骨嶙峋,其貌不扬的宦官,挑眉回道:“阿爷卧病,不能亲自出城相迎,所以才派我来。”
“卧病?”中使皱眉。
不愿抬头与使臣说话的陆庆绪遂上前,“我来为中使牵马。”
然而他刚抓握到缰绳时,那奔袭了一天一夜的国马竟直接跪地倒下,将中使狠狠摔在了地上。
“哎哟。”中使的惨叫引来了军中人马的哄笑。
“你!”中使抬头看着陆庆绪,想着如今是在他人的地盘之上,于是忍气吞声的爬起。
来到陆善的私宅,中使诧异的看着这座堪比宫城的宅邸,琳琅满目。
“这呢。”带路的陆庆绪对中使极为不耐烦。
中使来到内院,听见了许多女人的欢笑声,陆庆绪带着他来到了陆善的房间。
“阿爷。”
陆庆绪挥了挥手,左右退下,只剩中使与他独处。
中使拿出皇帝的手诏,写在一张黄娟布上,“天子手诏。”
然而陆善即使听见与看见了,却仍卧于榻上不起身,也不跪拜,“我身体有疾,无法下床,望圣人宽宥。”
中使没有说话,天子手诏如天子亲临,而陆善却以病为由不行任何礼仪。
陆善见中使不言语,于是问道:“我久不在朝,圣躬安否如何?”
“圣躬安。”中使道。
“那就好。”陆善叹了一口气。
中使于是拿着起手诏念道:“闻卿久病,卧榻数日,终不见好,朕心甚忧,朕已下令将作监,为卿于华清宫新造温汤所,卿可于十月入朝,与朕一同前往华清宫,至于献马之事,等卿病愈,再作商议。”
陆善听后,心中泛起了嘀咕,他知道天子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于是说道:“马不献也好,圣人既有诏命,臣十月当入京师。”
“来人。”不等中使说话,陆善唤来了左右,“中使舟车劳顿,当好好歇息,将中使送下去歇息。”
“喏。”
中使被带下去后便安置于馆舍中,期间曾多次请求面见陆善,都遭到了拒绝。
几日后,陆善命人将中使送回长安,而对于皇帝的宣召与慰问,并没有上表谢恩。
中使回到长安,将陆善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旋即又道陆善次子跋扈之事。
然而皇帝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陆善答应入朝一事上。
时至今日,皇帝仍然不愿相信陆善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这让张国忠很是恼怒,恨不得陆善今夜便打到潼关。
“三郎。”张贵妃踏入紫宸殿,看着一脸憔悴的皇帝,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皇帝躺在殿内的阶梯上,仰头看着殿中大柱上的横梁,“他们都说陆善即将造反。”
听到皇帝的话,张贵妃挑了挑眉,“三郎相信么?”
皇帝低头不语,张贵妃便道:“三郎有疑心,那么妾身便也有疑心,因为有利益与价值,所以才会想要接近与讨好,但有些东西,总是伪装不来的,这一点,三郎最是明白,所以才会如此信任于他,无论群臣说什么,三郎都不愿意相信。”
已至暮年的皇帝,双眼已经开始昏花,他静静躺在阶梯上,回想着自己的过往,出生于充满了宫斗的帝王之家,祖母的狠厉,让他见过太多的杀戮,也让他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父、兄、妻、儿。
如今垂垂老矣,才想起来,自己那么多儿子,却没有一个可以真正信任的。
子替父之事,当朝已出现过不止一次,所以他才将自己的孩子当做犯人一样软禁起来。
“快五十年了吧,朕有第一个儿子的时候。”皇帝缓缓说道,“初为人父,可是朕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小娃娃,何苦生于帝王之家。”
“这里,可是刀山火海呀。”皇帝靠着殿阶,声音很是沙哑。
张贵妃于是在他身侧坐下,“这些年,三郎以真心待陆善,陆善对三郎,也以君父视之,然而人心难测,倘若他…”
“不会的。”皇帝攥起了拳头,又添了一句,“至少朕在位时。”
“瞧妾说的晦气话,三郎既然信任他,那么妾也当信任他,眼下千秋节将至,三郎当多多保重御体才是。”张贵妃扶着皇帝说道。
作者有话说:
千秋节就是唐玄宗的生日,安禄山造反那一年正好是七十大寿。
其实要是没有杨国忠,好大儿应该还会继续韬光养晦,造太子的反。(除非皇帝开始不信任他)
造反先不要急哈,皇帝的信任,导致朝廷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等确定之后才派人匆匆募兵(募兵对抗)所以半年时间潼关就失守了。
本文架空,太子李怏心里一直是仇视自己的父亲的,几乎没有得过父爱,从上位开始就被各种打压。
第140章 长恨歌(九十四)
——范阳——
送走皇帝派来的中使后, 陆善再也按耐不住自己那日益膨胀的野心,于是从八月开始厉兵秣马,准备起事。
在谋反之前, 陆善找来所有心腹, 包括统兵的将领以及幕府官密谋。
他虽兼任三镇节度使,一人统管三镇所有兵马, 但他并没有权利自行调动三军,于是便派心腹收买三镇其他将领, 尤其是各军郎将。
由于先前陆善为麾下将领请功,所以他们大多都愿意归顺与效忠陆善。
而其余将帅却并不知陆善即将造反之事,为取得所有人的支持, 陆善便找来自己的幕府心腹官员秘密商量。
“我虽是三镇节度使, 却不能统领三镇的所有兵马,让所有将帅都信服与追随我, 大唐开国至今已厉百年,根基深厚,所以效忠大唐的士卒依旧很多, 朝廷还有二十万禁卫军, 我该如何做呢?”陆善问道与孔目官颜庄与掌书记高上, “眼下张国忠欺人太甚,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自天圣年间以来, 圣人独宠李甫, 李甫死后,又让张国忠那样的市井之徒做宰相, 弄得朝廷乌烟瘴气, 如今这天下, 遍地饥荒, 百姓接连饿死,连士卒都吃不饱饭,都是因为奸相当道,所以没有人不讨厌张国忠,大王,我们可以借讨伐张国忠之名,行清君侧之事,这样一来,那些将领一定都会听从。”孔目官颜庄献策道。
陆善想了一会儿,担忧的问道:“可是我要做的事,他们也会跟随吗?”因为天下皆知他要造反。
掌书记高上于是向陆善解释道:“一但跟从起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他们只能跟随大王您,别无他选。”
“以天子的疑心,是不允许任何人有二心的。”高上又道,“因此士卒们也不会临阵倒戈。”
“况且天下安宁久矣,朝廷的禁军不过都是贩夫走卒,不堪一击,而大王的兵马久经沙场,岂是朝廷那些乌合之众可以抵挡的。”
颜庄点头,又道:“眼下圣人寿诞千秋节将至,大王就算不能亲自前去贺寿,也当备一份厚礼送至长安,以此来稳住天心,从大王拒绝入京参加长公子婚礼至今,已过去多月,其中傅璆琳收受贿赂一事也被圣人悉知,然而圣人却并没有对您做什么,可见那些事都没有动摇您在圣人心中的地位,等到起事时,朝廷必然没有准备,因此不出一年,必能攻陷两京。”
听到两个人的话,陆善大为高兴,“我有两位先生为军师,何愁不能谋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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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十四年,八月戊寅,时逢皇帝七十寿诞,千秋节,文武百官纷纷入朝贺礼。
而远在范阳的东平郡王也派遣了奏事官前往长安献上寿礼。
每一年的千秋节,皇帝都会在兴庆宫内的花萼相辉楼前举行盛宴,这场祝贺天子寿诞,与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同乐的盛宴,将会从白天持续到黑夜,比上元节还要更加热闹。
群臣与地方进献的寿礼摆满了整个花萼相辉楼,楼前的寿山灯楼是孝真公主的驸马长安令所搭建,光是灯楼,便花费了万贯,皇帝为此还夸赞了长安令。
每过一个千秋节,皇帝便倍加珍惜,特别是在进入暮年之后。
他望着满堂的欢乐,丝毫感受不到任何战火的气息,越近年老,便越喜欢热闹,因而宴会的举办也逐渐频繁了起来。
随着夜幕降临,气温也开始慢慢下降,楼外吹来的秋风带走了宴会上的燥热。
花萼相辉楼中满是奇花异草,长廊底下一株昙花在感受到这阵凉爽的秋风后忽然绽放。
张国忠无意瞥见了这株突然开花的昙花,于是将其献与皇帝,“秋风忽至,此花开于千秋节之夜,想来是上天感知圣人寿诞,特命此花为圣人贺寿,天降祥瑞,圣人千秋万岁。”
群臣于是纷纷起身同贺,“昭昭大唐,天俾万国,圣人千秋万岁!”
声音响彻整个花萼相辉楼,皇帝对张国忠的溜须拍马很是受用,于是将率先开花的昙花以天赐的名义赏给了张国忠。
然而张国忠刚接到昙花,却发现昙花开始衰败,于是将其藏起。
欣赏完教坊的歌舞后,张贵妃忽然提出要替天子奏乐贺寿。
皇帝欣然答应,“朕许久未曾听过贵妃的琵琶了。”于是命人抱来琵琶。
张贵妃抱着琵琶,又说道:“今日花萼相辉楼内数千人为陛下贺寿,妾恐一人独奏难以支撑,遂想请宗室或文武中擅乐者合奏。”
当张贵妃说出宗室二字时,所有人便都明白了她的用意,又哪还有人敢上前争锋。
“宗室之中,以雍王最为擅乐。”张国忠从旁说道,“上次亦是在这花萼相辉楼中,臣与诸位臣工有幸听得一曲,宛如天籁。”
皇帝对于张贵妃的请求自是没有不答应的,况且李忱的笛声与其母神似,越至晚年,皇帝对以往便越是怀念,“好,那就依你们所言。”
于是偏头撑在桌案上浅睡的李忱被兄长李恪轻轻推醒,“十三郎。”
李忱睁开眼,李恪便向她说明了缘由,张贵妃忽然在千秋节的夜晚提出合奏,这让李忱不由的起了疑心。
自张氏入宫,二人便再未讨论过乐器,更未合奏过。
多年过去,张贵妃却突然要在这场天子的寿宴中合奏,她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爬上轮车。
宦官拿来长笛,以长笛配琵琶,最为绝妙,而李忱随身携带的玉笛则是一根精致小巧的短笛。
李忱依旧拒绝了宦官送来的笛子,她推着轮车缓缓来到御前,在张贵妃身侧停下,“圣人,娘子。”
“千秋节之夜,不知十三郎,今夜想奏何取。”张贵妃坐在胡凳上,怀抱琵琶问道李忱。
李忱拿出笛子轻轻擦拭,他忽然抬头看着御座上的皇帝,“三十四前的今日,中山郡公王德明讨平叛胡,捷报送至千秋节的盛宴上,群臣无不欢颜,于是圣人便作了一首《平胡》”
平胡二字一出,瞬间引起了台下的诸多议论,平胡曲依旧在,只是当年之事,有许多人都已忘却,包括御座上的天子,而中山郡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病故。
张贵妃看着李忱,丝毫没有感到意外,“这平胡曲,陛下先前曾教授于妾,今日陛下寿诞,而此曲有双喜之意,可见雍王的一片孝心。”
平胡是皇帝为庆功所作,至今已过去三十年余年,当李忱说出来时,就连皇帝也很是意外。
然而当他看到李忱看着笛子满怀思念的眼神时,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平胡一曲出来时,朝野盛传,没过多久,崔贵妃便入了宫,皇帝还将此曲亲自教授给了她。
然而群臣与皇帝所想截然不同,皇帝听闻此曲,只有对往事的无尽思念。
而百官听到平胡,却觉得十分讽刺,就连张国忠都明白李忱要在今夜演奏此曲的用意。
今夜的平胡,比先李忱所吹前亡国之君所作的玉树后.庭花,更为讽刺。
李忱持笛,与张贵妃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点头后,张贵妃轻轻弹拨管弦。
全场静默,只有琵琶声起,张贵妃的吟唱,伴笛声而出。
杂虏忽猖狂,无何敢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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