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 风起长安 第88章
作者:于欢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天圣十一年春,周王李恬被赐死于宗正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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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蓬莱阁——
“大家。”冯力回到宫中,“周庶人死了。”
皇帝倚在凉亭内喂着太液池里的锦鲤,听到冯力的汇报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里透着一丝悲伤,“他死之前说了什么?”
“周庶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临死前唱了一首歌谣。”冯力叉手回道。
“歌谣?”皇帝回头。
“是杜少陵的《兵车行》”冯力回道,随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张蜀纸递给皇帝。
蜀纸上正是李恬死前唱的那首诗歌,皇帝看到后陷入了沉默,随后将之扔进了炭盆中,“一派胡言!”
“上元过后,京中多哀丧,老奴便想,是否替可以雍王与苏氏完婚,皇子大婚之喜,定能洗去长安城内的哀愁。”冯力说道。
“你不说,朕差点都忘了。”皇帝按着额头说道,而后又想起了那日在殿中苏荷说的话,“那丫头…”
“苏娘子就是性情耿直了一些,但心地是好的。”冯力又道。
皇帝低下头思索了许久,“朕记得长平王早已行加冠礼,还迟迟不曾婚配,他与雍王的年岁相差不大吧。”在生死垂危之际,好孙儿前来救驾,皇帝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上,至于被软禁在东宫替他挡刀的太子,早已被他遗忘至一边了。
冯力点头,“长平王为诸皇孙之长,也是到婚配的年纪了。”
“参与清算的宰相,程希烈与国忠朕都封赏了,但是崔裕,朕一时想不到给什么封赏。”皇帝捋着白须,“朕依稀记得他有一个女儿。”
“大家,老奴有一言。”冯力叉手道。
“说。”
“程希烈为相,为李甫所引荐,只因其性格软弱,如此之人居左相位…”冯力语止。
“朕倒是听国忠说过。”皇帝道,“长平王救驾有功,朕也得赏他些什么,崔氏出身名门,崔裕的为人你我有目共睹,若能撮合,如此,岂不美哉。”
冯力听懂了皇帝的意思,“陛下圣明。”
“差人去办吧。”皇帝说道,“长幼有序,先将雍王的婚事办妥。”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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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狱——
“大王,这边请。”刑部侍郎与几名狱卒将李忱带到关押李甫的囚牢处。
经过太医的诊治与数日修养,李甫从生死一线捡回了性命,但仍逃脱不了这座囚笼。
此时的李甫披头散发,坐在铺满干草的土炕上一动不动。
“犯人李甫。”刑部侍郎呵斥一声。
李甫抬起头,双目从白发中透过,若要在天圣十一载之前,一个小小的刑部侍郎又怎敢如此语气与他说话。
刑部侍郎被李甫抬头时的眼神所吓,朝雍王叉手,“下官先行告退。”
而后李甫便注意到了李忱,“我以为,吴王才是幕后,原来真正躲在后面的人,是你。”
李甫以右相的身份调动了永乐府卫士,而赶来杀他的兵力只有一个团,在一番搏斗后,李甫逃出平康坊,结果却遇到了羽林军与吴王,最后被吴王所擒。
“如果不是周王背叛,自相残杀,以我现有的兵力,完全可以阻止地方兵马进城,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调动禁苑。”李甫又道,“我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却败在了一个竖子手中,枉费我对他的栽培。”
李忱冷盯着李甫,“周王死了,昨天,在宗正寺中。”
“死不足惜。”李甫咬牙切齿道。
“你呢?”李忱质问,“你伙同宫中宦官、后妃陷害储君,太子恒枉死,还有我的嫡亲妹妹,以及我的母亲,三皇子案,三司会审杨氏案,太子良娣杜氏案,太子妃卫氏案,你手中又沾染了多少鲜血。”
“那又如何!”李甫道,“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的手中不沾血。”
李甫看着李忱,旋即笑了起来,“雍王以为,除掉了我,李唐江山就有救了吗?”
“除掉了我,就没有人可以制约手握权力的边将了。”李甫的瞳孔越来越大,如一个疯子,“我知道张贵妃想做什么,也知道陆善的野心,你以为圣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对于我所做的一切,陆善做的一切。”
“不,”李甫摇头,自问自答的说着,“他什么都知道,他既要江山,却又不愿意放弃享乐,所以他把权力分出去了,他痛恨女人,却又离不开女人,我清楚的知道他所有的喜好,他比你们任何人都要虚伪,如果没有他的授意与纵容,你觉得,我敢做这一切吗?”
李忱坐在轮车愣住,她看着李甫,眼里并没有太大的震惊,因为天子的举动早已向她证明了一切,当她不再抱有希望时,便也不会有失望了。
“天子爱权力,胜过所有。”李忱淡然的回道。
李甫握着柱子,慢慢瘫坐下,“我死了,张国忠一定会继承我的一切,大唐要完了,你该如何解这个局呢,雍王李忱。”
“我为什么要去解这个局?”李忱反问。
雍王的回答让李甫十分意外,“什么?”
李忱闭上眼睛,“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还原真相,替我的母亲与妹妹复仇而已,我累了,今日只是专程来看杀人凶手伏诛的,我本该亲手做个了结,但又想了想,不久后我就要大婚,手中还是不要染血为好。”
周王死后,李忱的大婚便被正式提上了日程,因上元夜之乱,长安急需一场盛大的喜事来冲刷悲痛。
李甫靠在柱子上,不停的颤笑道:“你们会后悔的,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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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十一年,右相李甫以谋反罪处决,抄没家产,子孙流放,同月,御史大夫王珙以同谋罪,坐罪赐死。
作者有话说:
杜甫的《车兵行》全诗如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这是一首叙事诗,讲的就是鲜于仲通兵败南诏,杨国忠为掩饰他的罪行,主动前往中原募兵,没人应征,就派御史直接抓人入伍。
第94章 长恨歌(四十八)
天圣十一年春, 在王珙与李甫死后,所有权势全部落入张国忠一人之手,张国忠以御史之职迅速升迁, 拜为右相, 册封卫国公,一人身兼四十余职, 其京兆尹一职则由张国忠心腹,于南诏兵败的向仲通担任。
左相程希烈因检举之功, 进封许国公,未久,遭到张国忠排挤而请辞, 罢为太子太师。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裕因参与乱党清算, 升任侍中,进爵豳国公。
张国忠拜相后, 解除东宫禁足,皇帝并无废黜的打算,一切恢复如常, 同年, 赐婚太子长子李淑, 纳左相崔裕之女为长平郡王妃。
长安城中焚毁与倒塌的房屋以及坊墙正在逐渐修缮,城内也渐渐重归喧嚣, 但混乱留下的痕迹依旧在, 人们心中害怕的记忆也不会就此消失。
雍王大婚的消息,给朝廷与劫后余生的长安城带来了一丝喜悦。
各司接到上命, 便开始了六礼的筹备, 与先前对待周庶人李恬时不同, 乃是由内侍监冯力亲自到各司宣旨, 其重视程度,为的就是希望能够通过一场盛大的婚礼,将上元夜的悲痛掩盖。
并亲自任命心腹宦官林敬仁、李招隐为正副使,身着朝服,乘马前往朔方纳彩。
纳彩之后,便是问名,仍由林敬仁与李招隐为王使,复至九原郡,将苏荷的生辰八字带回,此前,早在皇帝赐婚后,太史局就已经测过苏荷的八字,而此次是由太史令与太史丞亲自占卜婚事凶吉。
太史局将占卜所得结果送呈御前,皇帝赐婚,无论凶吉,最终结果都将会是吉。
问名之后,又遣使者赴九原纳吉,最终将婚事确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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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坊——
礼部与太常寺以及尚服局的车马进入永平坊,坊中街道堵塞,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尚服局来的是统领尚服局的尚服,为一名四十多岁的女官,领司衣司掌衣服首饰的司衣与掌文书的女史等一众人,前来为苏荷量身。
一大早,房门就被敲醒,青袖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却惊讶的发现此刻外面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靠前站着的,锦衣华服,皆是宫中来的女官,于是惊叫道:“娘子,外面来了好多人啊。”
青袖不明她们的来意,将门打开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只见一位身穿绯袍的女官从马车内走出,她的身侧围绕着一众服色不同的女官。
女官四十来岁,其气质与仪容皆不同凡响,“吾是宫掖六局尚服局尚服,这次来是奉上命给雍王妃制作翟衣与花树冠的,待雍王与王妃大婚后,其成服皆由尚服局出。”
青袖看着端庄稳重的尚服,眼里竟生出了倾慕,“原来宫中,真的有女官。”
“六局二十四司,专奉皇家,虽不能参与朝政,但官阶与外朝同,尚服乃正五品。”尚服身侧的女官解释道,“天下多少士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也不一定能位列五品之上。”
“正五品…”青袖摩挲着下巴,“那不是比文喜的雍王友还要高。”
苏荷从屋内穿鞋走出,“谁来了。”
“见过苏娘子。”尚服与一众女官行礼道。
苏荷被这阵仗惊住,看着她们身上的袍服很是眼熟,陪雍王赴宫宴时,好像见到过,宫内除了宦官与宫人之外,还有区别于外朝臣子的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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