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罪者 缉罪者 第65章
作者:方块的六只猫
喻峰离开,三人走进林间,一路上遇到了零散分布在外围的勘查同事,各个戴着口罩头套,全副武装,闷出一脸的汗来,“江队。”
“江队。”
江起云颔首示意,接着来到了发现带血泥土的疑似第一案发现场,中心区域拉着警戒线,有两名痕检员正在仔仔细细检查区域内的每一个东西,小到一块树皮一粒沙都不能放过。
江起云三人没有入内,在外围问道:“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痕检员暂停手中的工作,摇摇头,“泥土中的血液还在做分析,大概率是死者留下的,至于其它的物理痕迹和生物痕迹几乎都被暴雨冲刷掉了。”
“辛苦。”
三人来到埋尸现场,痕检员汇报已经信息:“从泥土形态来看,嫌犯使用的填埋工具应该是工兵铲之类的小型器具,深度有两米五左右,埋尸过程应该在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
“辛苦大家了。”
信息寥寥,江起云脸色不免有些深沉,回到派出所,天气热是一个原因,案子侦查进展缓慢也是一个原因,所以当所长热情邀请她去吃本地特色菜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心思客套推诿,直接就拒绝了。
走进临时办公区,队员和派出所协助查案的警力几乎都在外面跑外勤,办公区里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到窗边给局里领导汇报案情。
对话间,开门声响起,江起云回头望了一眼,是虞归晚,手里拿着两颗果型圆润透红的苹果。
虞归晚走到她身边,安静等待她打完电话。
“嗯。”
“明白,我们会进一步扩大现场侦查范围。”
“好,再见。”
电话挂断,虞归晚递来一颗苹果,“王所给的,说一定要尝尝,是本地高山种植的扶农产品。”
江起云接过在手中掂了掂,从手感来看水分很足,她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清脆香甜,果香十足,确实好吃。
两个人就这么在窗边吃起苹果来。
江起云转身,后腰抵在窗台栏上,幽幽叹了一声:“数不清的受害者,抓不完的犯人,永远都不会穷尽啊。”
虞归晚也转过身来,双肘落在窗台台面上支撑身体重量,“犯罪是个体现象也是社会现象,社会存在,犯罪即不止。恩格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决定了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差异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
江起云勾起唇角,又啃了一口苹果道:“虞老师小课堂开课了,学生洗耳恭听。”
面对她的打趣,虞归晚只是笑笑,笑过后神色和声音都正经起来,“犯罪本源论认为人是动物性与文化性的统一,而人身上的动物属性使人天生就具有犯罪的本能。”
“这种本能可以分为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生的本能是人类生存发展延续生命的原始动力,表现为生存的、繁衍的、发展的原始冲动。
死的本能则对应着暴力的、破坏的,一种摧毁秩序回到前生命状态的冲动,后者相对来说不那么容易理解,比较常用来解释人与人之间的攻击、毁灭、侵犯甚至是杀戮等犯罪行为。”
“只要人类生命不止,人类社会不灭,这两种本能就不会消失,而文明的诞生,让我们拥有了社会秩序、法律规制,以此来最大程度约束人性本能,这也是文明和法律所存在的意义之一。”
江起云啃完苹果,一个抛物线精准的将果核扔进垃圾桶,刚要回应虞归晚,手机响了,来电人是路啸。
“喂。”
十几秒后,江起云表情严肃起来,“嗯,继续。”
“好,我们马上来。”
“嗯。”
挂断电话,江起云边往外走边和虞归晚解释:“路啸在排查祁粤华夫妻的人际关系网时发现了一名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名叫伍欧,现年三十七岁,曾在祁粤华夫妻化工厂公司旗下的一家工厂工作,前几年被诊断出男性不育症。
他坚持认为是工作原因长期接收有毒物质导致的精子活性降低,因此向公司提出了索赔,两者就赔偿问题没有达成一致,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仍坚持不停上诉,四处奔走,曾扬言会让祁粤华夫妻付出代价。”
“路啸他们查到,伍欧在两个月前应聘到了一家旅游大巴公司,而祁焱所在的夏令营长期合作的就是这家公司,案发当日祁焱乘坐的大巴车司机也正是伍欧,此人在案发当日载着余下夏令营成员回到北洲市后就失联了。”
走出办公室,江起云叫上开水间正在泡泡面的方昉:“走了,回市里,案子有进展。”
方昉连忙打开泡面盖,吸噜了一口后,追上江起云。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江起云简单给方昉介绍了进展。
方昉:“那看来这个伍欧的作案嫌疑很大了,性质的话可能是仇杀。”
江起云不轻易下结论,坐进后排,“找到他就知道了。”
驱车回到市里,江起云三人在城东一处老小区外和路啸汇合了,路啸指向靠着小区门边的一幢单元楼道:“伍欧家就住这,他父母一直盼望着他早点生孩子,但他跟她妻子结婚八年一直都怀不上,最开始是怀疑女方身体有问题,还因此闹过离婚,后面女方去医院做了检查,确认她生育能力没问题,伍欧才去医院做检查,发现是自己的问题,之后就找上了老东家祁粤华夫妻的公司。”
“走。”江起云提腿,走进小区内。
来到伍欧家门口,路啸敲了门后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来了。”
房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腰束围裙面容有些憔悴的女人,她看见门外的几个陌生面孔后,眉毛不自然地后缩了一下,将门关小了些,“你们是?”
江起云出示证件,“北滨重案队,你丈夫伍欧在吗?”
女人抓着门把手的力道紧了不少,“不在,你们找他做什么?”
江起云言简意赅:“查案,他现在人在哪儿呢?我们联系不上他,你联系得到他吗?”
“我……我不知道,他前几天打电话和我说他要去外地打工。”
江起云盯着她:“是吗?这么匆忙,没告诉你去哪儿吗?”江起云顿了顿,目光和语气变得尖锐:“是去打工还是潜逃呢?”
女人面色一白,嘴里支支吾吾不敢接话,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出现紧张的汗液。
这样的心理素质,根本不用江起云使用什么问话技巧,没一会自己就得扛不住压力道出实情了。
“你现在不是在帮你老公,是在害他。”方昉加了一把火。
女人抓着门框的手一松,身体带着声音都卸了力:“我……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方便我们进来吗?”虞归晚问。
女人打开门,让江起云几人走进屋来。
是一间一居室,背调的信息显示,是伍欧夫妻租的,原先的房产被伍欧卖了拿去请律师打官司,几年下来花得七七八八。
江起云:“怎么称呼?”
“我姓骆,骆秋。”
“骆女士,说说你丈夫伍欧和祁粤华夫妻的恩怨?”
骆秋:“祁老板才开厂那会,我老公就跟着他了,十几年的情谊就因为一场意外闹崩,你们来之前肯定也调查了,他因为那件事一辈子都没办法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成了他心理的一个结,坚持要祁老板给他一个交代,不仅仅是赔钱这么简单,还要把之前的通报改了。”
“当事对外通报的是我老公自己工作没有遵守操作准则导致的身体问题,我老公是个很认死理的人,就一定要祁老板还他清白和赔偿损失,祁老板私下找到我们协商,说只答应赔钱,至于通报,就让它去吧。”
“我老公因为这事一蹶不振,说他没了男人的根,又没了尊严,这口气他咽不下去,总在家里念叨他迟早有一天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补偿。”
骆秋抽噎起来:“但我没想到……他真的有胆子去干违法犯罪的事,居然,居然杀了祁老板的儿子。”
骆秋捂着嘴,手指发颤,“前天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他突然打电话说他要去省外躲一阵,少则三四个月,长则一年,还说警察会找上门来,让我告诉你们他去外面打工了,其它的,不管怎么问,说不知道就行了。”
“你确定他没有告诉你他躲去哪儿了吗?”江起云问。
骆秋使劲摇头,“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他没有告诉我。”
“那哪个省有他的远方亲戚或是好友吗?”
“老欧性格木讷,没什么朋友,跟亲戚来往也不密切,我真的不知道他能躲哪儿去。”
江起云起身,“能参观一下你们的卧室吗?”
骆秋点头,江起云四人进了卧室,简单的布局陈设,一眼就可观完,路啸摸出手机,“我让局里的同事查一下伍欧身份证下有没有实名出行的记录。”
江起云点头,走到梳妆台前,椭圆镜子一角贴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伍欧面容尚且稚嫩身着军装对镜敬礼的照片。
江起云目光落在上面思索,虞归晚也看到这张照片,取下来翻到背面,上面记录着日期和地点,“可以查查这里,伍欧在这里当过兵。”
方昉立马拨打电话,向局里汇报并申请跨省联合办案。
在伍欧的个人信息发到南江省蒲东市后,当地公安很快就发动全市警力找到了潜藏在市内的伍欧,连夜派专人押送将伍欧送回了北滨区。
审讯室里,平头的中年男人埋首坐着,满脸的颓然失魄。
江起云和虞归晚走进审讯室,男人听见声音抬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下巴胡茬遍布,看了两眼来人后,他又低下了头。
“伍欧,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吧?”
伍欧木讷地点头:“知道,我没想过自己真逃得了。”
“那说说吧,你作案的前后经过。”
提到自己犯下的罪行,伍欧双手紧握成拳,声线颤抖道:“我……我没想杀他的,我真的没想杀他的,我只是……想要绑了他,找祁粤华要钱,那本来就是我该得的钱,我没想杀他儿子……”
伍欧在开着冷气的审讯室里出了满头大汗,表情怨恨又恼悔。
江起云:“详细说说你的绑架计划,以及作案经过。”
“大概是三个月前,我打听到祁粤华儿子这两年暑假都有参加一个夏令营,于是我搜集了这家夏令营的信息,找到了和它们长期合作的营运大巴公司,托人打点关系后应聘了进去。”
江起云:“那个人的名字,个人信息?”
“万商,大巴公司的人事专员。”
江起云看虞归晚在电子笔录中录入后道:“继续。”
“接着我打听到了祁焱参加的这趟行程的具体日程,就和当天三小队乘坐的大巴车司机换了班,之后就按照计划出发前往双拢镇,午饭之后将夏令营所有人送到了景区门口,他们进去后,我也用提前买好的票跟了进去,一直尾随在队伍之后,等待时机。”
“到达一段未设监控的路段时,祁焱正好离队在一边系鞋带,我看前后无人,就立马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同时给他打了麻醉针剂后抱着往一旁的山林里面跑,但他一直在大喊大叫,挣扎得很厉害,卖那个麻醉剂的人跟我说麻醉剂半分钟就起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没发挥作用,我很怕他的声音被人听见,情急之下,就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了他的头。”
伍欧颤声道:“我没想杀他的,可是当时我砸了他头之后他立马就不动了,头上还流了血,我吓坏了,丢下他尸体后就跑了。”
“然后呢?”江起云皱眉。
“我跑了一段路后冷静了下来,知道就这样放着祁焱的尸体不管,等带队老师发现祁焱不见报警的话,你们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找到他的尸体,我……我是为了争取逃跑时间又倒回去,把他的尸体抱到林子更里边后埋了起来。”
“埋尸工具是什么?”
伍欧:“是我在景区休息点卖露营工具那儿买的小铲子。”
江起云:“作案工具、麻醉针剂和埋尸工具在哪儿?”
“石头我记得我好像随手扔了,麻醉剂和铲子被我扔在了景区里面的垃圾桶。”
江起云按了按耳麦,吩咐人联系现勘队伍,扩大斟查范围,寻找作案工具以及麻醉针管和铲子,如果能在上面提取到伍欧的指纹或是其它生物物证,再加上伍欧进入景区的监控录像画面,以及伍欧的口供,就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之后再将伍欧押回案发现场进行指认,就可以整理文件资料和报告,呈请检察院批捕以及起诉了。
案发不过几天,嫌疑人已经到案,案情也已清晰明了,重案队众人都松了口气,办公区严肃低沉的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江起云拿着文件到秦方明办公室签字,敲了门才发现里边没人,回到重案队办公区时,看见找的人正在这儿呢,她上前道:“老秦,正找你呢,签个字。”
秦方明转过身来,平日里总是板着的脸松弛下来,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和,再看其他人的表情,有的低着头不言语,有的蹙着眉表情深沉。
江起云楞了楞,“都怎么了?”
秦方明背着的手放松了下来,身形挺得笔直,就像江起云入队那年的新人仪式上一样,中气十足地道:“警号017115!”
江起云下意识挺胸站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