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浪漫悖论 第170章
作者:文笃
“你的€€烟都被风抢走€€去吸掉了。”我提醒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笑出声,将那根短细的€€烟掐灭,将放在马路牙子上的€€一顶黑色冷帽拿起来€€,拍了拍灰,很没有形象地盖在自己的€€金色头发上。
盖住半个耳朵,嘴唇被衬托得愈发红了,让我很没有由来€€地想€€起我和她的€€第二个吻。而她突然站起来€€,高挑的€€影子拢在我头顶,笔直白皙的€€腿下是一双裹住半截小腿的€€黑靴。
低头看我,很没有由来€€地朝我讲,
“我最€€近很喜欢吃这附近一家的€€麻辣烫,请你去吃麻辣烫吧。”
恰好我没有吃晚饭。
恰好我也€€像她一般做事没有由来€€。
我拎着相机想€€要站起来€€,但我其实€€不太擅长亚洲蹲,即便我刚刚是坐着的€€,可直接坐起来€€的€€姿势大概和亚洲蹲的€€困难程度有得一拼。所以我起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踉跄。
没能站起来€€,像跃龙门失败的€€鲤鱼变成了乌龟,面朝天头朝地,摔得很狼狈。
不久之前下过€€雨,马路牙子还有些微微发润,后脑勺隔着头发贴上去,能贴见汽车尾气、柏油路和雨水的€€气息。
有些凉,有些糙。像和地球背对背拥抱,因€€为此时是黑夜。
我听见她笑,笑声像一场只淋在我耳朵里的€€潮湿细雨。
其实€€我在这一瞬间也€€很想€€笑。
但我觉得不能自己来€€嘲笑自己,于是捂着脸,从手指缝隙里看乌黑的€€天,很坦然地说一句,
“好丢脸啊。”
一个人€€承认自己丢脸的€€时候,就€€不会再那么丢脸了。
我坚信并€€且一直遵守这个准则。然后又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我好丢脸啊。”
仿佛重复一遍真的€€能好受一点。但这个女人€€还是在笑我,笑得飘飘悠悠的€€。我不肯起来€€,想€€等她笑完了再起来€€。
于是一只手挡着脸,另一只手把相机往上伸,
“帮我拿着!”
很不客气的€€语气。因€€为她一直在笑我,还一直都笑到没停了。
她用一只手将相机接过€€去,温凉手指擦过€€我的€€指节,类似一片羽毛,蹭得那一处皮肤里的€€骨头都在痒。
相机被拿走€€了。
我举着的€€手被握住,在手腕附近的€€位置,女人€€掌心温热,手指很细很长,松松垮垮地掐住我的€€腕心,似是想€€要拉我起来€€,又似是只在玩我的€€手腕,摸不准是什么目的€€。
于是我庆幸有一只手在挡脸。
不然此时此刻的€€表情大概会让女人€€看出来€€我很喜欢这样的€€接触。
虽然我确实€€也€€不自觉地在笑就€€是了。
不过€€就€€算挡住了我的€€表情,也€€挡不住女人€€的€€脸。她透过€€恍惚的€€指缝看我,轮廓模糊不清,一双眼睛却€€始终注视着我。
偏浅的€€金色头发垂落下来€€,似一场旧金山的€€梦。她握紧我的€€手腕,哄小孩的€€语气,
“好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我不讲话。她又很配合地蹲下来€€,感觉是很标准的€€很没有形象的€€亚洲蹲姿势。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嘲笑,我没有怀疑。
她蹲在我头顶,倒着看我。
眼睛在我的€€嘴巴上,嘴唇在我的€€眼睛里,头发落在我的€€睫毛上。
像一个颠倒的€€镜面。
好怪啊,这两个人€€。要是有其他人€€路过€€,看到我们,肯定要这样想€€。
以至于我毫无根据地提起一件事,“这个角度看我们两个长得还挺像的€€,都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这只能证明我们都是人€€类。
而她用这样的€€姿势盯了我很久很久,她终于叹一口气,很轻,被我的€€眼睛吸进去。
然后拍拍我的€€脑门,眼梢的€€笑很轻地落到我的€€嘴唇上,快要被我吞进去,
“这么巧啊,请你吃麻辣烫啊。”
我大概笑得连自己的€€眼睛都找不着了,但还是能找到她的€€。甚至很顺从地被她拉了起来€€,跟着她离开头顶的€€查令十字桥,拐到一条更狭窄的€€街,染了一身蒸腾的€€烟火气和火锅气,掀开布帘,走€€进一个热火朝天的€€麻辣烫店。
原来€€她最€€近喜欢吃的€€麻辣烫,只是清汤煮几片菠菜娃娃菜木耳西兰花肥牛,再在一碗醋里加一点辣油当蘸碟。
而我始终坚信来€€一座城市就€€要体会这座城市的€€特色,所以我点了微微辣。
够了,起码汤还是红的€€。我这样安抚自己。然后又问她,
“听说吃麻辣烫可以减肥?”
她正慢条斯理地夹起一片西兰花,蘸了点醋,听了这话掀起眼皮看我,仔细端详,然后回答,
“你已经€€很瘦了。”
“我妈也€€这样说。”我被微辣辣得嘴巴有些烫,说话还有些含糊,
“她说我瘦了好多。”
特别是从洛杉矶回去之后€€€€我没有把这句话讲出来€€,直觉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聊起过€€去总是令人€€尴尬的€€。不管那是怎样的€€过€€去,总和现在不太适配。
不过€€就€€算我没有提起,她似乎也€€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什么,抬起眼盯了我好久,久到麻辣烫店里的€€热气被几个来€€来€€去去的€€人€€带走€€了。
才缓缓地说,“你的€€伤都好了吗?”
“好了。”
不知为何,明明加州梦在我心中挥之不去。如今再和她面对面提起加州那些事,却€€觉得好遥远,仿佛只是一场我们一起做过€€的€€梦。如今梦醒了再遇见,已经€€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咬了一个撒尿牛丸,有些局促地攥紧筷子,隐去自己无名指上那一道疤,只问她,
“那你呢?”
我觉得她那个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我猜她不太愿意€€同我讲。
如我所料。
她对我给出的€€答案点点头,对我提出的€€问题却€€十分不在意€€,
“不算严重,没过€€几天就€€好了。”
好像时间转到八月份,六月份留的€€那些血就€€都变成了假的€€。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只是很温吞地点一下头,过€€程中再没有其他的€€话。
其实€€有一点失落。
再同她讲起加州,我迟缓地感觉到,她和加州一号公路的€€她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洒脱浓烈,整个人€€看上去很单薄。甚至刚刚我第一眼看到在马路边上坐着的€€她,在我朝她走€€过€€去的€€五六分钟里,我都有些恍惚,以为我像那种老套的€€电视剧情节里演的€€那样,将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认作是我的€€女主角。
幸好不是幻觉。
我走€€到她面前,她还是她,染过€€头发,换了穿着风格,瘦了,比六月份的€€时候看上去肤色更白,有些颓郁,手里却€€还是那根便宜的€€红酒爆珠烟。
虽然某种程度上还是很吸引我,虽然在她看来€€,我可能也€€跟在六月份时的€€不太一样……但在聊过€€几句后我突然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她讲。
仔细想€€想€€,应该是因€€为我没想€€过€€我们会再见面,也€€早已经€€说过€€道别语。
而现在,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戏剧情结在作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旅途中结识……
所以旅途结束后注定无法延续那时的€€轰轰烈烈,只能是之前这样不欢而散的€€结局吗?
可两个人€€不说话,只面对面吃饭的€€感觉也€€很好。
胡思€€乱想€€间。
她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把筷子放下。我看她点的€€那么一点点菜都没吃完,愣愣地问,
“这不是你最€€近很喜欢吃的€€麻辣烫吗?不多吃一点?”
她懒懒地撑着脸,看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吃,我没有太喜欢太讨厌的€€食物€€。”
我对此表示理解。
也€€很突兀地想€€起€€€€我曾经€€在加州和她说过€€一句话,我说我喜欢吃汉堡,请你吃汉堡吧。
所以到了重庆,她才对我这样讲吗?所以她也€€想€€请我她喜欢吃的€€食物€€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觉得这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肺之间蔓延开来€€,让我觉得开心,并€€且讨回了熟悉感。
这时她的€€目光瞥到我放在一旁的€€相机,问我,“你来€€重庆拍照的€€吗?”
“不是。”我说,“我来€€看一个展。”
没有说是飞鸟主题的€€展,而是很大方地邀请她看我拍的€€照片,
“当然也€€拍了很多照片,我觉得都挺漂亮的€€,你可以看一看。”
“这是个很漂亮的€€城市。”趁她低眼看照片的€€间隙,我补充。
然后她又自然地接话,“你喜欢让漂亮的€€东西一直漂亮下去。”
摇了摇手中的€€相机,盯着她笑,“这也€€是一种维持的€€方式?”
原来€€她还记得,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弯起了眼,之前那些静默的€€、局促的€€、失落的€€时间已经€€过€€去。
好像两个新的€€人€€,也€€可以记得旧的€€事,然后重新交朋友。
“对。”我笑得眼睛眯起来€€,眯着眼看拥挤繁杂的€€麻辣烫店,她的€€存在感特别突兀。一时忍不住,我又讲,
“而且我是学雕塑的€€,这应该也€€算吧?”
她也€€笑了,放下还亮着的€€相机,那上面有一张相片,是我在七月份拍下的€€金门大桥。
七月份,从洛杉矶再到旧金山的€€返程路很漫长,我不顾妈妈的€€反对,坚持要再租一辆车自己开回去。
然后我一路向前奔驰。
在一天傍晚到了金门大桥,旧金山的€€最€€北端,跨过€€去,前方就€€不再是加州一号公路。
我在那里停了很久很久,甚至有想€€过€€,如果我和她一起返程,是不是两个人€€都会来€€到这里,靠在车边同看一场日落。
于是此时此刻,她会出现在这张金门大桥的€€照片里,藏在我的€€相机里。
不过€€世上从不少€€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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