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悖论 浪漫悖论 第92章

作者:文笃 标签: GL百合

  有个落魄到连刚染完头发都来不及梳起只顾着躲雨的€€年轻女人€€。

  整个人€€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推着咕噜咕噜响的€€行李箱找房子,来到这样€€一间逼仄潮湿脏乱的€€出租屋。

  将重实的€€行李箱抬到六楼来,的€€确费了不少€€力气€€,暴露在外的€€手指几近被冻僵。

  但€€她还是执拗地将出租屋玻璃窗上的€€旧海报卷曲褶皱缓慢抚平。

  旧海报已经褪去鲜艳的€€色彩,变成陈旧的€€黄绿色调,又被窗外这一场冰冷细雨照得越发阴郁。

  于是海报里本就气€€质颓丧的€€女人€€,被这样€€一场上海的€€灰色冷雨淡去颜色,变成灰沉沉的€€色调,像是来自上个世纪末。

  身后传来一道在楼下听起来厚重利索的€€女声,到了逼仄窄小的€€房间里,突然被放得很尖细,

  “妹妹啊,我说这里真€€的€€不行嘛,便宜是稍微能给你便宜点€€,但€€我劝你不要租这里,大冬天没空调还有扇这么大的€€窗户,还是顶楼,楼梯难爬不说,稍微打开窗通通风,风都很大,还不如加点€€钱住五楼那个宽敞点€€的€€房间呢。”

  房东一边说着,一边眯着眼,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风尘仆仆,落魄又窘迫的€€年轻人€€。

  一头刚染过的€€黑发极其不自然,黑得太过纯,太过死板。偏偏那张漂漂亮亮的€€脸,又白得有些过分。

  像是被这一场湿雨淋得失去任何血色,又像是因为本身太瘦没有营养。

  总之,漂亮是漂亮,就是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了,落寞。

  房东悄悄在心里嘟囔着。

  又看这人€€直直盯着窗上海报的€€眼神,像是丢了魂似的€€。

  以为对€€方是对€€这张海报有意€€见。

  便主动€€走上前去,一边嘟囔着“小赤佬搬家也不清理干净,贴了海报也不带走”,一边上前去,想€€把€€海报撕下来。

  但€€手伸了一半,就被截住,一截细瘦寡白的€€手腕突然伸过来,轻轻箍住她。

  “哎哟你干什么的€€呀!”房东吓了一大跳,捂住自己砰砰跳的€€胸口。

  二€€十四€€岁的€€付汀梨转过头来,敞着自己湿漉而年轻的€€脸庞。

  很轻很慢地松开房东的€€手,蜷曲手指,将无€€名指上那一道鲜红的€€疤藏起来。

  有些歉意€€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

  “阿姨,我现在就可以搬进来吗?”

第46章 「二十九」

  直到二十五岁的这一年夏至, 付汀梨才意外€€得知,她€€竟然和€€孔黎鸢同一天生日。

  €€€€这时已经是二零二二年六月二十一日。她早已从北疆回来,在一家连锁艺术培训学校教初阶手工雕塑课。

  面对的€€是一张张在上海本土长大、被养得白嫩纯粹暂且不谙世事的童真脸庞。

  因为只是教授初阶课, 她€€拿起雕塑刀的€€时间€€, 通常只用来教学生们一些基本技法, 一节又一节的€€课下来,她连一个完整的雕塑都没雕出来。

  那些关于€€她€€之前筹备的€€雕塑工作室, 乃至于€€关于€€《白日暴风雪》里的€€雕塑美术, 还有关于€€喀纳斯的€€一切……

  都在如同电影剪辑转场般的€€日子里, 已经快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日子过得好像一个沙漏。

  而从北疆回来的€€那一天,就是沙漏上面那头的€€最后一粒沙子。

  这一天从狭窄逼仄的€€中间€€节点过去之后。

  €€€€所有沙子都到了另一边,泾渭分明的€€另一边。

  剧组在年后就加快了拍摄进度,整日整夜地开工。。

  在四月份,喀纳斯进入冰雪消融的€€季节, 那些厚软蓬松、承载过两€€个躺在雪地里肆意吹风的€€年轻人的€€北疆雪,都融化流淌到无边无际的€€边境水系之中。

  然后又随着这些水,蒸发成€€水蒸气€€, 飘到了空气€€里,再也触不可及。

  所有关于€€“暴风雪”的€€剧情都拍摄完毕。

  这趟北疆之行正式结束, 从一月底到四月初, 付汀梨在北疆停留了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

  这两€€个多月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 从年后开始, 就在成€€日成€€夜的€€拍摄过程中加速成€€光怪陆离的€€片段。

  €€€€大年初三那天赶回来的€€孔黎鸢、在厚雪里踱步的€€孔黎鸢、和€€其他正式进入这段剧情进组新演员搭戏的€€孔黎鸢、笑着接受赶来北疆媒体采访的€€孔黎鸢、请全剧组喝煮奶茶的€€孔黎鸢、深夜坐在北疆大风里,敞着脸靠在车边吹风, 被她€€撞见的€€孔黎鸢、在一声声“阿鸯”中, 变得越来越淡,于€€是她€€就在心里默念一声又一声“孔黎鸢”的€€孔黎鸢……

  这些片段怎么会€€全都是孔黎鸢?付汀梨也想知道。

  为什么当她€€回到上海之后, 再去回想在北疆发生的€€一切,能够记起的€€片段里,怎么只剩下孔黎鸢一个?

  她€€在房间€€里完善飞鸟雕塑细节时,在她€€房间€€窗户外€€面一望无际的€€冰雪里,缓慢踱步的€€孔黎鸢。

  大年三十,她€€在禾瓦图的€€雪里躺着,牵一匹白马找到她€€的€€孔黎鸢。

  也是那天晚上,她€€酣畅淋漓地骑一匹白马,在高高视野和€€边境大风里望到的€€那一个,在漫山雪野里站着,点一根模糊的€€烟,站在圆内径中心的€€孔黎鸢。

  壬寅虎年的€€第一秒,她€€说一路顺风,在漫天红光里,像往常一样,轻轻按一下她€€的€€后脑勺的€€孔黎鸢,用那种€€她€€看€€不懂的€€眼神,对她€€说,

  “新年快乐。”

  全组回上海前的€€那一个夜晚,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太快太杂,于€€是穿厚厚外€€套,出来撞见的€€那一个孔黎鸢。

  那好像是四月三号。

  付汀梨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下床。

  踏着路面上极为薄的€€一层雪,漫无目的€€地走,于€€是去到那片拍摄重要剧情的€€湖边。

  雪已经融了一大半,湖边石头已经敞了灰突突的€€色调出来,有些硌脚。

  此时已经是喀纳斯的€€淡季,又是这样一个寂冷的€€夜。

  她€€以为除了自己没人再会€€这么闲。于€€是走过去的€€动静有些大,石子噼里啪啦地响。

  但还没走到,就看€€到缓慢流淌的€€湖泊旁,高大漆黑的€€树林外€€,有个人站在一块不那么平整但却垒得很高的€€石头上,静默地望她€€。

  月光和€€湖泊水光粼粼交映,女人穿一件羽绒服,敞着肤色寡白的€€脸,似是在看€€清她€€的€€那一秒,眼神定了一下。

  红唇边缓慢吐出一缕白雾。

  孔黎鸢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付汀梨有些意外€€,却还是慢慢踱步过去,主动问,

  “孔老师不会€€是躲在这里抽烟吧?”

  孔黎鸢现€€在的€€位置有些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走过来,然后在缭绕白雾里朝她€€笑一下,

  “出来看€€星星的€€。”

  才怪。付汀梨在心里想,你低着头要怎么看€€星星?

  但她€€没有这么说,只是配合着微微仰头,望着一片黑暗中堆叠成€€团的€€乌云,说,

  “这儿的€€星星真好看€€。”

  喀纳斯的€€确是看€€星星的€€好地方,这里的€€星空似乎有更具鲜活气€€息的€€灵魂。

  只可惜事实往往没有那么凑巧,明天她€€们€€就要离开北疆,今天晚上的€€星空却受天气€€影响,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她€€们€€瞧见。

  之后她€€再回到上海,有时候回想,发觉这里的€€遗憾可太多了。

  不仅没在禾瓦图看€€到日出日落,坐到缆车,就连在喀纳斯待了两€€个多月,连一场没被光污染侵蚀过的€€星星都没看€€到过。

  但又觉得,这两€€个多月不算浪费,起码留下了许多自娱自乐的€€时刻。

  譬如说现€€在。

  孔黎鸢似乎是被她€€逗笑,笑得睫毛都在月光下发出极为轻微的€€颤动。

  然后也和€€她€€一块仰头,用同样的€€角度,望那一片昏沉沉的€€乌云,轻轻地说,

  “是啊,好漂亮的€€星星。”

  然后停顿了一会€€,又问,“回到上海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关于€€雕塑专业知识的€€部€€分已经全部€€拍摄完毕,回到上海之后就是一些细节的€€补拍。

  这也就意味着,回去之后,付汀梨不需要每天再去现€€场报道。

  “先回去收拾一下。”付汀梨思忖一会€€,然后说,“然后先去找份工作吧。”

  “不弄雕塑了?”孔黎鸢问。

  “肯定得弄啊。”付汀梨坦诚地说,“但我得先把生活挣了,然后再去养活我的€€雕塑。”

  就算现€€在她€€干的€€这个活,的€€确和€€她€€学了大半人生的€€雕塑艺术没什么关系,也很难靠着它再走上这条路。

  但她€€却要在心底发誓:这绝对不能是她€€与雕塑有关的€€最后一个活。

  说完,又用开玩笑的€€语气€€,伸出自己还戴好手套的€€手,“怎么?孔老师准备给我投资弄工作室?”

  她€€嘴上这么轻巧地说,也时常和€€他人开这样的€€玩笑。

  可实际上,在她€€说完之后,看€€到孔黎鸢用那双深邃眉眼,遥遥地注视着她€€时,又特€€别害怕,从孔黎鸢嘴里真的€€蹦出一句“好啊,我给你就是”。

  如果孔黎鸢真的€€那样说,她€€宁愿回到上海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矫情一点来说,她€€不喜欢自己和€€孔黎鸢之间€€染上任何直接的€€金钱关系。

  这会€€给她€€一种€€,类似莫逆于€€心的€€同路人在半路就被杀死的€€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幸好,孔黎鸢没有。

  孔黎鸢只是在弥漫的€€烟雾和€€月光下望着她€€,然后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动作很轻,像一场隐晦的€€鼓励。

  用那种€€常用的€€无足轻重的€€语气€€,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艺术家,铮铮铁骨,不会€€受嗟来之食。”

  这话说的€€怎么那么奇怪,像挖苦似的€€。付汀梨刚想反驳。

  然后又看€€见孔黎鸢的€€手从她€€耳边掠过,轻轻刮她€€微微发皱的€€鼻尖,笑出了声。

  等€€笑完了,又极为轻地补了几个字,“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会€€一帆风顺的€€。”

  于€€是她€€知晓,这不是反讽,而是真心实意。只是她€€不太认同“没有我”这三个字。

  可孔黎鸢说完之后,又像往常那样笑了一下,好像那三个字只是开玩笑。

  付汀梨抿了抿唇,还是强调,“如果没有孔老师的€€话,可能我现€€在也没办法站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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