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104章
作者:夏蝉七里
秦惜珩作势要打她,“你敢!”
赵瑾道:“我对邑京不怎么熟,要不是你五哥,我连百花大街也不熟,要不还是你带着我玩吧。你之前都玩什么地方的?也带我去去?”
秦惜珩听到这一声“之前”,笑意便淡了些。
在与赵瑾重逢之前,她把将近三年的时间都给了谷怀璧,那时候少不更事,她什么都听谷怀璧的,去哪儿也都一路跟着。
“我不想带你去之前的那些地方。”秦惜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对她道,“那些地方我再也不想去了。”
赵瑾大概猜出来一些,说道:“那些地方原本没有错,阿珩,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了很多荒谬的事情,但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再想又有什么用?是我来迟了,让你错等了那么久。”
秦惜珩咬咬嘴唇,心里泛起酸意,“你干嘛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明明是我自己眼瞎。”
赵瑾道:“人只要无愧于心,那就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过去的那些地方肯定有你真正喜欢的,你想去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一回头,就一定能看到我。”
秦惜珩道:“我不要你站在我的身后,我要你站在我的身旁,往后我拥有的一切,你也能尽数看到,属于我的东西,也会是属于你的。”
“好。”赵瑾笑笑,问她:“那阿珩要带我去哪儿?”
秦惜珩道:“我想晚上带你去,那儿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最好看。”
赵瑾还是说着那声“好”,秦惜珩又道:“我想去我们在上元夜看过花灯的那几条街。”
“好。”赵瑾左右看看辨认方向,牵着秦惜珩往边上靠,“我记得去朱雀大街该是往这边走。”
一切仿佛是与旧日里的场景在一一重叠,赵瑾先于秦惜珩半步,替她挡下迎面过来的人群,甚至在说话时,也只是略略偏过半张脸。
秦惜珩拽紧了赵瑾的手,生怕被人海挤散,她在鼎沸的人声里缓步前行,记忆在似曾相识里重新回到了上元那晚的华丽灯火。
“怀玉。”她叫了一声,但周围太吵了,赵瑾没有听到。
秦惜珩没有再喊,她安静地跟着赵瑾往前,在走出这条长长的主街后终于能换上一口气。
赵瑾看她不说话,以为是刚刚走过来挤得太累,遂道:“我看那边有个糖水铺子,渴不渴?要不要过去吃一碗?”
秦惜珩摇头,说道:“我刚刚一路走过来,想到的都是你陪我看灯的那个上元夜。那晚的灯真的很好看,可我那时候没有什么心情去赏。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想把那一晚重新补上。”
赵瑾道:“咱们不差那一个晚上,往后年年岁岁,什么时候都可以看灯。”
她们顺着上元那晚的路故地重游,现在虽不是什么节,街边却依然有卖花灯的摊子,赵瑾问:“要一个吗?”
秦惜珩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道:“都不及你送我的那盏。”
半日里的时光飞快,两人走走停停直到街的尽头,秦惜珩看到了当日坐过的那个石墩子,忍不住一笑。
赵瑾问:“你笑什么?”
“那个石墩子。”秦惜珩指了指,“我当时不让你坐来着。”
“现在还好意思再提?”赵瑾带着一丝怨气道,“我当时就想,好厉害的小丫头,可千万别让我再遇上。”
秦惜珩拉着她过去,这次分出半个墩子来,“坐我旁边。”
街尽头少有人来,二人互相偎依着看向来时的人山人海,静静地等着落日西下。
赵瑾问:“你想带我去的那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秦惜珩道:“听说过月老祠吗?”
赵瑾道:“你说的地方,就是月老祠?”
“嗯。”秦惜珩点头一笑,“现在过去,刚好能看到初上烛火的灯笼,挂满了一片墙,隔好远就能看到。”
白日巡守换班后,谷怀璧卸下甲胄,从宫城的侧边出门。
自打白日里见着赵瑾后,他又打听到仪安公主也回京了。继而一日下来,他都有些魂不守舍。
当日朝堂一论,他在宫里见过秦惜珩一次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第二次,之后没过多久,他又听说了仪安公主去往梁州的消息。
往昔的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升迁之后的喜悦仅仅只麻痹了他短短一个月。在这大半年里,他身着那一身沉重的甲胄行走在宫墙下,再也没了靠近皇权之后该有的傲然。
他开始怀念有秦惜珩相伴的那两年多的时光,有个人会对他嘘寒问暖,关心他的喜怒哀乐,还会想着法子替他谋求所需所想。
谷怀璧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暗了。他一眼就看到了天边悬着的月,神思恍惚中,他跨上马背后并未回府,而是往月老祠的方向慢慢而去。
秦惜珩曾说这是她最喜欢来的地方,因为这里系满了姻缘线,只要她常来,月老就会记住她,为她牵一条和和美美的线。
谷怀璧下了马,失魂落魄地想着她的旧日所言,再看着眼前走过的一对对有情人,心里寂寞成空。他数不清在多少个夜晚梦到过秦惜珩,也数不清在梦里与她有过多少个花前月下。在秦惜珩离开邑京后,他也数次来过月老祠,希望上天能将这份姻缘还给他。
然而事实回给他的只会是一道道无声的耳光,秦惜珩的婚事关乎着朝局走向,他自己也清楚,他想要的那些再也不可能重新拥有。
谷怀璧出神半许,空想之间突然捕获住了人群中的一张脸。
他看到赵瑾站在姻缘树下,继而他目光外移,看到了站在赵瑾身边衣着男装的秦惜珩。
谷怀璧骤然愣住,不是说仪安公主与赵侯一贯不和吗?
赵瑾与秦惜珩浑然不觉有一道目光直直地锁定在这里,秦惜珩望着姻缘树上系好的红绳,对赵瑾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来月老祠,只要我经常来,月老就会记住我,然后给我牵一条我爱的姻缘线。”
“说得很对。”赵瑾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不就盼来了?”
秦惜珩道:“其实我一直想在这里求个红绸,再写上我的名字,可这身份和名字太过显眼,所以我一直没求过。”
赵瑾道:“那我去求一个,就写阿玉和七娘,好不好?”
秦惜珩像是恍然惊醒一般,“还是你聪明,我就一直没想到用这种法子。”
赵瑾很快就求来了一张红绸,秦惜珩握起笔要写,赵瑾的手也覆了上来。
“一起写。”
“好。”
谷怀璧远远地看着赵瑾从后面拥着秦惜珩,握着她的手在红绸上写字。
不多时字已写完,秦惜珩轻轻地吹了吹,等墨迹半干之后,又与赵瑾一起将红绸系在姻缘树的一根枝杈上。
“好了。”秦惜珩仰头看着红绸黑字的“阿玉七娘”,扬起脸对赵瑾笑道:“幸好带你来了。”
她又指了指月老祠那边,“还有那儿,那边有一片长得很好的竹林,竹林外就是水河,今晚月色这么好,正好能赏月。”
谷怀璧等她们离开后才去往系着红绸的姻缘树枝杈下,他仔细地在这些绸缎里寻找刚刚系上去的那一条,很快就看到了墨色新鲜的字迹。
阿玉七娘。
他默念着,突然觉得阿玉这个称呼好像在哪里听过。
月老祠行至深处已经没了人迹,赵瑾终于能在这里堂堂正正地对秦惜珩展开一切。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难怪你喜欢来。”
明月在竹林上方洒下一道道柔和的光,秦惜珩没有说话,就这么借着被竹叶打碎的斑驳月色看着赵瑾。
林子里今夜很静,连风的轻啸都不曾有。赵瑾能听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跳声,在这咫尺之间,还有秦惜珩的呼吸声在为之合鸣。
她的手指触过秦惜珩的脸,在滑落至耳畔时,指尖带上了灼热的烫意。
两人对视着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似已经道过了千言万语。数月以来的默契已然成了举手投足间下意识的习惯,赵瑾将秦惜珩抵在一根竹子上,低头就吻上了于她而言无比熟悉的唇。
几步之外就是流淌着的水河,月光斜洒着坠落,在水波之上跳跃着光芒,也将哗哗水声带到竹林之中,堪堪遮住亲吻时唇齿间湿哒哒的爱意。
“阿瑾。”秦惜珩环抱住赵瑾的腰身,轻轻喊着。
“嗯。”赵瑾应了一声,追着再去吻她。
秦惜珩仰起下颌应承,眼睛里一览无余全是赵瑾,在这无人知晓的天地里与她难舍难分。
有了红绸和姻缘线,这个人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了。
她这样想着,在吮着赵瑾的唇舌之际含含糊糊道:“我总觉得跟偷/欢似的。”
赵瑾也轻声地笑,“可不是嘛,刁风弄月。”
秦惜珩再次被她托住后脑勺用力地吻住,记住了这个词。
刁风弄月。
第101章 曾经
夏日的雨后清晨带着点秋日的凉意。
医馆内人来人往,阿玉看着躺在榻上已经睡熟了的秦惜珩,走到柜台前先付了诊金。
樊芜还在病中,她得先回府一趟看看。
临走之前,阿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秦惜珩一眼,心中矛盾之下,还是对医馆的伙计道:“这位小哥,劳驾,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烦请你帮忙看着我妹子。”
伙计满口答应,阿玉这才上马往侯府赶去。
正值夏日,潭垣伯沾染了些暑热,身上已经不痛快了好几日。
合安医馆自配的一味凉茶最能抵挡暑气,自刚入夏起,医馆前从早到晚日日都是长队。谷怀璧每日都来,跑得也勤,就是为了能让潭垣伯更注意到他这个次孙。
他今日比平常来得还要早一些,医馆前的队伍也就没有太长。等茶之际,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里,便见着了沉睡未醒的秦惜珩。
谷怀璧初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在宁府的宴席上见过秦惜珩好几次,虽然那都是远远而视,但仪安公主的仪态相貌还是能印刻在心。
宫里有消息说仪安公主已经下落不明了好几日,圣上派人日夜在寻,而现在就在合安医馆,他意外地见到了秦惜珩。
谷怀璧揉揉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
他拉着个药徒,指着榻上的人问道:“那位姑娘是怎么来这里的?”
药徒道:“是个侠士送来的,那侠士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谷怀璧当下也顾不得买凉茶了,借口道:“这姑娘是我家主人府上的,前几日贪玩跑了出来。如今既然让我找到了,我正好带她回去。”
药徒看了秦惜珩一眼,正要说话,忽闻有人叫他赶紧去帮忙,他是下也没空与谷怀璧再说,摆摆手道:“那你带她走吧。”
谷怀璧道了声谢,便将秦惜珩轻轻抱起,快步离开医馆。
阿玉赶回侯府,听闻樊芜只是中了暑热才会生病,而今已然好转,心里搁置的一块巨石才算落地。她念着合安医馆还有个发热未退的秦惜珩,秉着做人做到底的心,重新折返了回来。
然而待她寻遍一圈,也未看到秦惜珩的身影。她心中顿时一慌,抓着个医馆的人就问:“我妹子呢?就是一大早睡在这里的。”
药徒闻声道:“你妹妹是哪家的下人吧?刚刚来了个买凉茶的公子,说你妹妹是他家主人府上的,便把人带走了,你不如回去看看?”
阿玉问:“是个什么样的公子?”
药徒道:“年纪挺轻,穿得也好,看着像是哪位高官家的僚客。”
既然穿着不差,多半真的是遇到了熟人才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