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166章
作者:夏蝉七里
秦惜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便顺着自己原定的想法说道:“你既然敢看押知县,那么在朝廷眼中,便是彻底的逆贼无疑了。为今之计,你该想着如何保全你自己和这些矿工。”
郑通脱口便问:“那我该怎么做?”
秦惜珩道:“想办法去往会阳,对梁渊侯投诚。”
郑通问:“梁渊侯会接纳我们吗?”
秦惜珩道:“只要你去,自然有人接纳你们。不过我猜,今天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会有更大的官来压制你们。”
“在他们来之前,我们直接去往会阳是不是就行了?”郑通才说完,又反应过来,“不行,咱们世代都扎根在这里,这样拖家带口地走,半路上就会被抓住。”
秦惜珩道:“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郑通问:“什么路?”
秦惜珩道:“就在这洛安县绝地反击。说起兵器,你们应该可以自己锻造吧?”
郑通道:“矿场里就有冶炼和锻造的地方,这倒是不难。”
秦惜珩点头,“那就这么做。”
郑通顿时对她万般感谢,又道:“多亏公子提醒,还不知道公子大名。”
秦惜珩道:“赵横。”
郑通又问:“那……赵公子你说你昨夜路过洛安,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秦惜珩道:“我要去梁州。”
郑通咂舌,“太远了吧。”
秦惜珩道:“回家而已。”
郑通看着她,犹豫着说道:“不知……能不能请赵公子再留几日?”
秦惜珩原本就有这个打算,道:“可以。”
郑通便安了心,问她:“还不知道赵公子住在哪里,要是你不嫌弃,可以来我家里住。”
秦惜珩心想这样也更方便,遂答应下来,“好。”
一切初有定数,秦惜珩暂时与他分开,又开始想着起义之后该如何与赵瑾会面。
茉那就在不远处等着,两人方才的对谈,她听到了几点,问道:“这些行军打仗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惜珩淡淡笑道:“怀玉常将这些当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听得多了,我也就记住了。”
茉那慨然一叹:“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梁渊侯。”
秦惜珩道:“其实并不全是为了怀玉,我这么做,也是想告诉朝廷,不能再任由世家们继续胡作非为了。虽然我知道这对于我皇兄而言很难,但若是一直这么粉饰太平,世家们就会越发猖狂,最终苦累的还是百姓。”
洛安乱事既起,那么这风就越发地肆意了。
秦惜珩轻轻喟叹,道:“走吧,今晚换个住处。”
第161章 新朝
钟鸣嘹响三声,又一日的曦光洒向了邑京的大地。
将近年末,礼部商议多日,终于将新朝的年号择定为“承光”。邑京又恢复成从前歌舞升平的富贵景象,仿佛半个月前的那些事情通通都不存在。
秦潇在海晏殿看着各地近来呈上的奏疏,他拿着手上这本,越看越是火气上窜,还未看完就直接扔了出去。
林佳书正好端着一盘点心进来,被这突然飞出来的奏折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秦潇见自己险些砸到她,心中有些失悔,赶紧从御案后面出来,帮她接过端着的东西,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林佳书笑道:“听说圣上午膳没怎么吃,我就做了些点心,圣上要不要先吃一点?这样才有力气继续处理国事啊。”
秦潇道:“你现在怀着身孕本就辛苦,就不要碰厨房的那些东西了。”
林佳书道:“也没有觉得什么不适,这些事情还是能够做的。说起来,我也许久没有给圣上做过这些了,圣上饿不饿?吃点东西再处理奏折吧。”
秦潇听她温声说了这么久,方才的气已然散了一半,拉着她的手扶她坐下。
朔北的一应事由都让秦潇瞒着,他更是以种种借口不让林佳书会见家人,而林佳书也体谅他公务辛忙,从不埋怨。
“圣上不要老是皱眉。”林佳书在他的眉上抹了抹,笑声逗弄,“否则会老得快的。”
秦潇忍不住一笑。
林佳书问:“对了,那位鞑合公主找到了吗?”
秦潇的笑淡了淡,叹气道:“还不曾。”
林佳书替之担心,“那可怎么办?若是有鞑合的使臣来觐见,问起公主可怎么是好?”
秦潇道:“我已经让人四处去找了,可最终如何,我也说不好。”
林佳书知道他心烦,便不问了,她见那案头还有厚厚一叠未看的奏折,也不再多留,道:“圣上忙吧,我先走了。”
自打坐到了这个位置,秦潇每日里忙得歇不过气,每每夜里回到寝宫,林佳书都已经睡了,难得这会能相处片刻,可时间还是短暂。
“我送你回去。”秦潇着人拿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搭上,牵着她一路送到了芷兰宫。
“圣上快回去忙吧,别为我耽误了朝事。”林佳书把披风又给他系好,踮起脚吻吻他,笑说:“不要老皱着眉。”
“好。”秦潇目送她进去,嘴角的笑慢慢地平了下来,他转身想回海晏殿,刚走了一步,又对身后的内宦道:“朕要去一趟宁宅。”
宁澄焕那日饮了鸩茶中毒后,在御医院静卧了好几日才略有缓和,后来回了宁宅,日日也是汤药不停,时至今日,他依然常常咳嗽,说话不过两声就觉得气短。
“老爷,”下人进了书房来说,“圣上来了。”
宁澄焕一听,赶紧起了身,又对下人道:“去将澹益叫来。”
下人道:“已经让人去请四爷了。”
“圣上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宁澄荆陪坐在厅内,叫人上了茶来。
“遇到点烦心的事,想问两位舅舅拿个主意。”秦潇端着盏正要喝茶,余光瞥见厅外来了人,赶紧又将茶盏放下,来搀宁澄焕先坐。
宁澄焕唯恐秦潇等得久,来的有些急,甫一坐下,肺里又是翻江倒海的一片汹涌,立刻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秦潇赶紧端来茶让他润嗓,好半天之后才终于止住了咳。宁澄焕给自己抚了抚胸口顺气,叹声说道:“老了。”
“舅舅的身子怎的还是这样?朕明日还是拨几个御医来再为舅舅看看吧。”秦潇也是叹气两下,说道:“这天下未稳,朕也是初初接手大业,舅舅还需好生保重才是。”
“圣上说的是,臣记着了。”宁澄焕感念着一笑,问他:“圣上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秦潇道:“中州永夏今日来了一道奏疏,洛安县的矿工反了。”
宁澄荆问:“可说了是何缘由?”
秦潇一想就觉得心烦,但还是按捺着性子说了一遍,“矿洞塌了,矿工们找矿主要说法,一个不慎直接将人打死了,就这么闹了起来。后来连洛安的知县都惊动了,这帮刁民也是不怕死,竟将知县也捆了,就这么反了。”
宁澄焕脸上的郁色加重,摇头不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潇道:“眼下赵瑾的叛乱还未平下,永夏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朕想问问两位舅舅,应该先镇压这些刁民吗?”
宁澄焕问:“这两件事有冲突吗?”
秦潇道:“舅舅身子未愈,有些事情朕刻意没让舅舅知道。户部前几日将清查的账款递上来了,国库已经所剩无几。柔然五部不得不防,军饷要提前预算出来,国库的钱不能随意挥霍。”
宁澄荆想起一事,“说起柔然,眼下当务之急是给朔方新调主帅。”
“这又是另一件大事。”秦潇烦闷地喝了一口茶,对他道:“宁远的局势,朕上次跟小舅舅说过了,这里几乎已经和剑西连为了一体,如此看来,心腹大患还是赵瑾。”
“必须要对赵瑾出兵。”宁澄焕沉想之后说道,“朔北的刺史秋汝新好似是贺朝运的同窗,宁远那边,不如交给贺朝运去调管。至于朔方新遣将帅,不如将这事也交给他。还有中州那边,永夏的叛乱不可不管,但既然只是一群矿工起义的乌合之众,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章法。”
“我插一句。”宁澄荆忽说,“永夏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民反,最根本还是因为平素里被克扣得太狠了。中州是个什么情况,圣上也都清楚。今日能有永夏民反,来日说不定还有九华民反,一昧地镇压只是扬汤止沸。依臣看,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先整治一番中州的乡宦。”
“不。”宁澄焕立刻反对,“你说的这些,安定之时可为。中州牵涉甚广,不知与多少朝臣沾亲带故,眼下若要整治,岂不是要让群臣与圣上离心?”
说到这里,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对秦潇道:“圣上,你如今初初登基,坐得并不算稳,若要将各世家收之于手,最好的法子莫过于充盈后宫。”
秦潇并不反感纳妃,点头道:“舅舅说的是。”
宁澄焕看他虚心接受,又进一步道:“后位不可迟迟不定,臣前几日也对太后提过此事,太后说圣上国事操劳,自会为圣上择选中宫。”
“中宫之事便罢了吧。”秦潇方才的从容立刻就没了,“朕一直将林氏视为元妻,她如今有孕在身,待生产之后,朕便立她为后。”
“圣上不可。”宁澄焕苦心劝道,“林氏出身微贱,那林业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司业,她如何能够堪当一国之母?还望圣上以大局为重,另立高门贵女为后。”
“朕……”秦潇张口就想反驳,但一看他这副老态模样,又于心不忍。
宁澄焕道:“圣上听臣一言,这于大楚社稷而言便是百利。”
秦潇不想继续在这件事上绕,便先跳过,道:“可是如今国库近虚,该如何提高收支也是大事。”
宁澄荆忙说:“圣上,收支要提,但还是不要加重百姓的赋税了。”
秦潇道:“朕这几日想过此事。若不增百姓的税,那便只能从商贾头上动手了。”
宁澄焕道:“从前宗政开还是淮安刺史时,没少从柳氏手中搜刮银子。今年年初雪灾过后,先帝派了好几个御史督察那边,倒也让淮安老实了这么长一段时间。”
秦潇经他这么一说,想到了什么,问道:“淮安刺史一直空缺着,两位舅舅可有举荐的人选?”
宁澄荆道:“潘志被革职后,先帝派了两个人去那边共理漕运水路,那边现在如何了?”
秦潇道:“朕看过潘志的卷宗,这些年除了漕运的费用,他还从柳氏身上搜刮了不少。父皇派去的那两人一主一从,至今还没回禀过任何消息,朕想着,淮安刺史这个位置不能一直空下去。”
宁澄荆问:“从中枢里找个能理财的人去?”
“得派个能背锅,还能随时舍弃的人去。”宁澄焕说着,忽然想到了一人,“樊盛一家是不是还在狱中?”
樊氏作为赵瑾的舅族,本该在赵瑾反出邑京后就依照律法诛杀九族赐死,可他身为刑部侍郎多年,挽下了数起冤假错漏,苦劳不少,便只是暂押大牢听候发落。
秦潇问:“舅舅的意思是,将他放到淮安去做这个刺史?”
宁澄焕道:“赵瑾反出邑京,诛杀的九族中就该有他,现在留他一家的性命已是大恩,他不敢不好生办差。在这个位置上,他若是办好了,受益的是圣上和朝廷,若是办不好,再杀也不迟。”
秦潇觉得有理,“那就依舅舅所言。”
宁澄焕道:“为国库增涨收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内诸司那边呢?难道连一点银子也没有?”
秦潇道:“朕问过霍可,钱账早就被谢昕卷走了。”
宁澄焕问:“那谢昕人呢?”
秦潇脸色逐渐铁青,他压着气道:“早在父皇驾崩的前几日就失踪了,朕现在下了海捕文书找他,就不信找不着这个人。”
宁澄焕又问:“宋仲孝也不知道?”
秦潇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