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18章
作者:夏蝉七里
谷怀璧一时不知是该恨自己反应迟钝,还是该恨秦潇冷血无情,翻脸不认人。
绵韵阁的厢房内,公策迪左拥右抱,还不忘给同席的几位添酒。
“这可是我们鞑合的顶级好酒,用羊奶酿的,叫摩莎赫,用你们大楚的话来讲,叫做羊尊酒。”
赵瑾浅抿一口,觉得舌尖刺辣辣地一阵火烧,比邑京的酒水不知要强劲多少。
宁修则不及思量,一口直接下肚,那辛辣味儿顿时呛得他满脸通红,眼泪都冒了出来。
“好、好酒。”他一边拭泪一边竖起大拇指。
公策迪看他这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的酒,太寡淡了,跟喝山泉水一样,没意思。”
秦穆道:“世子这话就不妥了,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酒也是一样。你喝惯了这羊尊酒,自然觉得其他酒不合口味。”
赵瑾端着酒樽又喝了一口,心里有了个主意。
她忍着那股辛辣的味道,将剩下的酒牛饮完,正要说话,忽见厢房的门一开,一个声音紧跟而来:“世子远来是客,怎能来此等地方!”
赵瑾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秦潇今天竟然亲自来了。
“洪渐!”秦潇冲鸿胪寺少卿怒道,“你就是这样招待世子的?孤若不是恰好听人提起,指不定你还要带世子去其他什么腌€€地方!”
“臣有罪!”洪渐诚惶诚恐地跪下。
“哎,不怪他不怪他。”公策迪笑着解围,“是我自己想来,跟他没什么关系,是吧赵侯?”
秦潇看向赵瑾,开口时不知是何语气,“哦?原来赵侯也在。”
赵瑾见躲不过,只能客客气气地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罢了,既然是世子要来的,孤就不责问旁人了。”秦潇在宁修则身边坐下,瞥了洪渐一眼后,又问秦穆:“大皇兄怎么也喜欢这种地方?”
秦穆道:“我不是储君,不用像太子殿下这样严于律己,自然是想来就来。今日碰上赵侯和世子,也是实属巧合。”
一桌人各怀心思,赵瑾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她对公策迪笑了两声:“世子这酒可真是好酒,只喝一杯,就像是飞升成了神仙,真是快乐得很。”她故意打个酒嗝,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看向秦潇,“殿下试试?这羊尊酒可真是琼浆玉露也不为过。”
秦潇有些不悦地瞪了宁修则一眼,谁知宁修则眼中迷糊,整个人早就因醉酒而没了魂。他再一看其他几人,公策迪正搂着莺莺燕燕你侬我侬,洪渐惴惴不安地低着头不敢吱声,秦穆撑着下颌懒散地看着拨琴的乐娘,赵瑾双颊通红地还在喝酒,更是不忘对他傻笑几声。
真是白费了他精心制造的局。
秦潇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身前的酒樽一饮而尽。他原本只是想静静心,可这羊尊酒烈得厉害,他咳嗽几声,感觉五脏六腑全是业火在烧。
赵瑾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还追着问:“殿下,这人间佳酿不亏吧?”
秦潇这一口酒喝得太猛,整个人顿时昏沉起来,看什么都是层层叠影。
公策迪见大楚太子都喝了酒,欣喜地又给他满上,赵瑾在一旁劝酒:“殿下,臣尚了公主,以后就能叫殿下一声舅兄了,来来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秦潇坐了一会儿才清醒了点儿,他见赵瑾举着酒樽往这边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手推了她一下。
赵瑾故意没坐稳,身子沉重地往前一俯,手指背着众人的视线快速地伸入口中压住嗓子眼,对着秦潇的衣摆吐了出来。
一股熏人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
秦潇的脸顿时黑成锅底灰,吼着站了起来,“赵瑾!”
琴声戛然而止,乐娘和陪酒的莺莺燕燕们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厢房的人都看着他们,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赵瑾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茫然的眼神朝秦潇看去,脸上依然通红。
果然,秦潇想发作却又不能,愤懑之下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宁修则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追出去,赵瑾还想继续恶心人,也晃晃悠悠地跟着出去,装模作样地用帕子给秦潇擦拭衣摆。
“不必了。”秦潇嫌恶地往后避退,他气还没消,此时看到赵瑾就心烦。
“殿下?侯爷?”
谷怀璧的声音直突突地从旁插了进来,宁修则见他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不解问道:“今日不是潭垣伯的寿宴吗?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在府中待客,但我听几个客人说,鞑合世子在这里吃酒,这等风月之地,实在是不适合世子来。我想着既然知道了,还是要来劝谏劝谏,否则闹出了什么麻烦,怕是要坏了两国的情谊。”谷怀璧说着左右一看,问道:“怎么,世子不在这里?”
秦潇冷笑:“你不仅消息灵通,操的心也挺多。”
谷怀璧顿时不敢多言。
他猜测太子不会专程再在他身上下工夫,也确定赵瑾不会赴寿宴,便想知道秦潇会将梁渊侯约见到什么地方,若是他能借机混入,就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能不能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他打听到几位贵人都落脚在绵韵阁,匆匆赶来时,堪堪就碰上秦潇气急败坏地从里面出来。
来都来了,他想着不如争取一把,还是要在秦潇面前再露个面,让太子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无用的棋子。
宁修则拍拍他的肩,道:“鞑合世子不用你操心了,谦王还在里面陪着。”
谷怀璧看了一眼秦潇,默默点头,“那就好。”
秦潇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用他,连个余光也不屑于给予,宁修则念着以往的情分,替秦潇说道:“赵侯喝多了,烦请你辛苦一趟,送他回府。”
“好。”谷怀璧扶着赵瑾的一只胳膊,对她道:“赵侯,我的马车就停在街头。”
秦潇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怒极反笑,“连马车都备好了,他倒是下足了工夫。”
宁修则先认错,“今日是我不好,没料到那酒太烈,一杯下去险些没了知觉,半句话都没问出来。”
事已至此,再责怪也是无用,秦潇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个身影,淡淡道:“算了,来日方长。”
第020章 酒吻
谷怀璧扶着赵瑾进了公主府的内院,双临看着醉得人事不省的赵瑾,问道:“侯爷怎么醉成这样?”
赵瑾手一甩,撒酒疯似的拖着嗓子喊:“我没醉€€€€”
双临叫着公主府的下人们,“你们来扶一扶侯爷。”
“怎么了?怎么闹哄哄的?”
秦惜珩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本要上前搀扶赵瑾的几个下人讪讪地退了几步,生怕因为扶了这位不受宠的驸马爷而惹到他们的公主主子。
赵瑾含含糊糊道:“不、不用扶,我好着呢!”
秦惜珩已到跟前,看到赵瑾这副脚下不稳的难看模样,脸上很是挂不住,阴着脸问道:“怎么喝这么多?”
“没、没喝多!”赵瑾答得肯定,不忘打个响亮的酒嗝。
秦惜珩有些嫌弃地避了避脸,一见谷怀璧也跟着来了,当即愣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谷怀璧很有仪态地行礼,“见过公主。”
秦惜珩把其他人当做不存在,绕过赵瑾后,竟然亲自来扶他,“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这里人多,谷怀璧不着痕迹地小退了半步,脸上仍保留着得体的笑容。秦惜珩看懂了他避嫌的意思,余光扫在烂醉如泥胡话连连的赵瑾身上,愈发觉得二人真是云泥之别。
她压着心头的郁气,还算和善地吩咐道:“来人,扶侯爷回房。”说完,她又关切地问谷怀璧:“喝酒伤身,你没喝多少酒吧?”
谷怀璧笑答:“我并没有吃酒,只是刚巧碰到了赵侯而已。”
赵瑾装醺的目光扫到这情意绵绵的二人身上,一出心计蹿了出来。
她大步跨出,上去就将秦惜珩扯了过来,嘴里念念叨叨一声“美人”,将人锁在怀中低头就吻。
秦惜珩的唇上软软的,带着一股淡幽幽的胭脂香气。
“唔€€€€”
赵瑾身上酒气熏人,又臭又冲,呛得秦惜珩喘不过气,脸上憋得通红。她脚下一动,对着赵瑾的鞋面狠厉踩下,推开的时候仍是怒火中烧,想也不想就甩了一掌过去。
当着心上人的面,她怎么能容忍有人对她这样轻薄。
巴掌声清脆,想来秦惜珩是用了十成的力。谷怀璧骤然愣住,公主府的下人们也一一避开了脸,不敢多看。
赵瑾的头偏向一侧,脑子里嗡嗡作响,左颊上火辣辣的一片痛意,脚背脚趾都在疼。
秦惜珩用手背擦过嘴唇,冷冷道:“放肆!”
她的声音若近若远,赵瑾的耳朵还是木的,甚至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侯爷。”韩遥来得晚,但最先反应过来,他搀起赵瑾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道:“属下扶侯爷回房吧。”
赵瑾的左耳像是充血了还没散开,她只看到韩遥的嘴一张一合,仅凭着另外一只耳朵听到了声音。
她轻轻点头,没有去看在场任何一个人,支着韩遥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进了含章院。
“你先下去吧。”进屋后的赵瑾神色清明,模糊的左耳也渐渐恢复了听觉。
“侯爷,我去找个大夫……”韩遥话说一半才记起方才的事很是折损赵瑾的面子,传出去了怕是会被人笑话。
赵瑾没有搭话,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进退不是,问得支支吾吾:“那……我去给侯爷找些外敷的药?”
“我这里就有,不需要你费心了,下去早些歇吧。”赵瑾没有因挨打而迁怒他,说话反倒异常地平静,“还有,不要让我娘知道了。”
韩遥看她与平常无异,心中纵然再如何担心,也只能先应声离开。
门轻轻地被带上,赵瑾这才捧了铜镜来看。左脸上的五指印鲜红,最下面那一道是秦惜珩修了长指甲的小指所留,带着细长的血印,看着尤为骇然。
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脸上便带了肿。赵瑾叹了口气,从常用的药箱里取出药来擦拭血迹,疼得轻轻嘶声。
她无礼在先,因此不怨秦惜珩如此对待,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丫头,下起手来能这么狠。
脸上上完药,赵瑾又小心地脱了鞋袜,就见左脚的一排指头都泛了淤,连指甲盖也是乌色,随便碰碰都疼。
药箱里还有药酒,赵瑾就这样简单地揉了揉青紫色的地方。待得清理完毕,她听到外边传来亥时的更声。
今夜的苦肉计虽然艰难,但事情传出去后,她不但能将纨绔混子的名头再坐实些,还能独自返回梁州,不必带上秦惜珩这个麻烦。
反正这辈子几乎已成定局,她不可能真的娶妻生子,因此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再臭一些。人么,还是好好地活着最要紧。
一连数日,赵瑾在公主府闭门不出,她事后回想当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轻佻了,于是做了一份乳糕,差人送去清漪院给秦惜珩赔罪。
秦惜珩厌屋及乌,吼了一声“扔出去喂狗”之后,便没了后音。
赵瑾没再多事自找不痛快,索性连院门都不出了。她每日精心护养,总算消了脸上的肿,只剩那道血印还结着痂未落。
然而梁渊侯醉酒戏公主一事不知由谁捅出,消息不胫而走,一时之间传得沸沸扬扬,赵瑾顿时成了整个邑京茶余饭后的笑柄。
那些“惧内”、“怂胆”一类的词还算形容得委婉,有些世家的纨绔们不懂政局,只当赵瑾是个穷山僻壤旮旯地来的混头小子,也不怕得罪她,还编排了一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曲目,搬上戏台唱得风风火火。
韩遥把外面的消息带回来时,赵瑾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侯爷你笑什么?”韩遥险些以为自己主子的脑子坏了,大为不解,“他们那样说你!还有,我刚才路过花厅,就连洒扫的下人也在编排你!”
“他们一人一张嘴,我还能一个一个地去缝起来不成?”
“可他们说你比后院里不得宠的小妾还不如,还说咱们是乡下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