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212章
作者:夏蝉七里
秦惜珩问道:“还有哪里难受吗?伤口还是很疼吗?”
赵瑾想也不想就说:“不疼。我皮糙肉厚的,从来不会觉得疼。”
秦惜珩没有拆穿,只是脸上又覆了一行泪。
“昨晚守了一夜吗?”赵瑾问她。
“我梦到你要走,后来我再也没有睡着。”秦惜珩捧住她的手抱在双掌之中,后怕地说着,“瑾娘,你吓死我了。”
赵瑾忍着痛意往床内挪了挪身,对她道:“上来,睡一会儿。”
秦惜珩摇头,“我不困。”
赵瑾道:“眼睛都乌了,还说不困。睡会儿吧,我已经没事了。”
秦惜珩覆手去试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还是这么烫。瑾娘,你的伤要好好地养,我怕碰着你,又弄疼你。你累不累?再睡会儿吧。”
赵瑾笑了笑,只是摇头。
她确实很累,也很想再睡一会儿,但是伤处真的太疼了,体内未排散干净的毒也在炽烤着她,她清醒地被提醒着接受一切,根本无法入睡。
秦惜珩蹙眉说道:“徐姑娘都跟我说了,你的身体不能再亏损下去了,怀玉,我会找药材给你补身,你要好好地休息,以后不要再操心了。”
赵瑾很轻地一笑,问道:“你养我吗?”
秦惜珩道:“我养你。”
赵瑾道:“既然说养我,那就要保重好自己。你这样不眠不休的,哪里有力气来养我?”
秦惜珩噎语,很快又说:“那你先睡,我看着你睡了,我就睡。”
“好。”赵瑾说完就闭了眼,她刻意往床铺内侧偏了偏头,避免着让秦惜珩看出端倪。
秦惜珩握着她外侧的这只手,慢慢地在床沿上趴了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帐子里静得能够听到彼此之间的呼气声。
被剜了肉的伤处反复传来着痛感,赵瑾忍着,企图以数着秦惜珩的呼气声来转移注意。床边的人好不容易睡了,她不敢流露出丝毫气重的痛苦,就怕秦惜珩会担心得无法入眠,连与她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也不敢动一下。
第两千零六声。
秦惜珩闭着眼,数着赵瑾的呼气声到了第两千零六下。
她不敢睡。昨夜的梦一直在重复地提醒着她,在赵瑾完全痊愈之前,她得清醒地守着,倘若突然再生变故,也能及时地发现。
从数着呼气的第一下到现在,秦惜珩每一刻都是提心吊胆,她希望赵瑾能好好休息,又恐惧她会再次长睡不醒。
交握在一起的这只手已经酸麻了,但她没敢动一下。她知道赵瑾很疼,现在好不容易睡了,就千万不要惊醒,至少在梦里,她能短暂地不受疼痛的折磨。
两人默契地各自将这份清醒持续到了晚间,直至徐蕙蓉送来饭食,要给赵瑾换药。
“公……”她才开口,秦惜珩便睁眼对她做了个噤言的手势,比着口型道:“好不容易才睡了。”
徐蕙蓉点头,指了指带来的饭食,示意她先去用一点。
秦惜珩没有丝毫胃口,她坐直了身,抬眸再去看赵瑾,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在看着自己了。
“什么时候醒的?”秦惜珩笑问。
赵瑾撒着谎说道:“刚刚。”
徐蕙蓉打开了药箱,道:“该换药了。”
秦惜珩心里便是一寒,马上用另一只手牵着了赵瑾,道:“若是觉得疼,就抓紧我。”
赵瑾苍白地笑了笑,“换药而已,我以前又不是没换过,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徐蕙蓉看不得她嘴硬,拿了根软木来让她咬着。赵瑾外侧的这只手轻轻地搭在了秦惜珩掌中,居于内侧的那只手则在伤口被掀起的瞬间抓紧了身下的被单。
尽管赵瑾在全力掩饰,可秦惜珩哪里看不出她在发抖。软木上的牙印错落分明,这是赵瑾如论如何也掩盖不去的事实,她受痛地捱了过去,衣裳已经被汗打了个透湿。
“好了。”徐蕙蓉收了手,不放心地嘱咐道:“外面的事有人替你打理,这两日别想别问,养不好伤就别想下床。”
赵瑾听着她这训人的口吻,笑道:“我知道。”
徐蕙蓉趁着秦惜珩也在,有意说道:“你这条命是我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的,我跟着熬了一日一夜,你若是敢不珍惜,那就趁早别让我看伤。”
秦惜珩抢着说道:“徐姐姐放心,有我在,她翻不了天。”
赵瑾一个哆嗦,觉得身上汗得更重了。
徐蕙蓉终于笑了笑,目带得意地看了赵瑾一眼,“那敢情好,能让我省不少心呢。”
赵瑾熬走了她,正要与秦惜珩说话,反被她捷足先登,“赵怀玉,都听清楚了?”
“嗯……”赵瑾立刻就安静了,她敢糊弄徐蕙蓉,却万不敢糊弄秦惜珩。
“这还差不多。”秦惜珩笑笑,问她:“方才睡得好吗?”
赵瑾迎着她的目光,口是心非道:“挺好的。”
她定定地看着秦惜珩,回想她那时节奏有秩的呼气声,淡淡笑道:“从未这么好过。”
第207章 新岁
范蔚熙处理完军务才放下笔,便听程新忌欣喜地进来说道:“蔚熙,赵侯醒了!”
他只是点头一笑,“那就好。”
程新忌觉奇,问道:“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范蔚熙整理着桌面,说道:“她这次伤得不轻,需得静养才行,还是尽量不要去打扰吧。”
“也是。”程新忌看着他处理完摆放在一旁的军务,忽然觉得好似回到了朔方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他好奇问道:“你之前也一直给赵侯处理这些事情吗?我看你做得挺熟练的。”
范蔚熙谦虚道:“勉强能够帮上忙而已,我不领兵,很多东西其实不算了解,这些还是从怀玉那里学来的。”
程新忌找了个地方坐下,撑着腮看他又翻出一本军帖,目光不由得落在他右手的小指上。
范蔚熙的这道伤已经痊愈很久了,却因为缺了一指而格外地突兀醒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到。程新忌每每看着,就会觉得白玉蒙尘,这样好看的一只手,偏偏有了这么一处瑕疵。
“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范蔚熙感受到他明晃晃的目光,找了句话开口。
“嗯,只是有些事情还需问过赵侯,比如乌蒙嘉的一干余孽该如何处置。”程新忌有些伤神,两手一摊说道,“可那徐姑娘好生厉害,斥得我一句还口的空隙都没有,连赵侯的帐子也不许我靠近。”
范蔚熙多少知道点徐蕙蓉的性子,道:“她也是为了让怀玉静心养伤。”
程新忌道:“我知道,可这些事都得赵侯点头才行,他不发话,谁敢动啊?”
范蔚熙还没具体了解过这一战的战况,问道:“乌蒙嘉死了?”
程新忌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我杀的,算是给赵侯报仇了。”
范蔚熙又问:“那苍狼部的突骑和步兵呢?”
程新忌道:“带着巴图苏的尸体跑了,我本来还想痛打落水狗的,可这里到底不是朔方,还是算了,这次就便宜他们了。”
范蔚熙叹气,“只怕再过不久,苍眉山就要变成苍狼部的地界了。”
这对于梁州而言,又是新的麻烦。
程新忌道:“无非就是再打罢了,八相阵的威力还是有的,只是以现在的演练来看,还是不够纯熟。但是我想,只要日积月累地一直练下去,拿它再来对付苍狼部就不是问题。”
范蔚熙慢慢地点头,“不管怎么说,今年应该能过个好年了。”
战毕之后的时间流淌得飞快,赵瑾在秦惜珩的督查下日日除了吃就是睡,她挂念着外面的军情,不知第几次求道:“好阿珩,你就让个人进来说给我听听,再不济,你说给我听也行。”
秦惜珩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但还是不厌其烦地同她讲道理,“你知不知道你身子其实很虚的?这么多年殚精竭虑的,你不累吗?现在才有些起色,连本都还未休养回来,你又要劳心伤神多久?”
赵瑾给她作保,“我真的真的已经好很多了,就问他们几句话而已,费不了什么心神。你信我,我真的没什么事了。”
秦惜珩道:“你才养回了多少气血就说没事了?我若是不扶着你,你下地都难。”
赵瑾坚持道:“我不下床,就听他们说说而已。阿珩,这场仗打得很不容易,为防车宛之中有人卷土重来,我必须得从现在起就将所有的可能全部扼制住,否则这一仗就白打了。”
秦惜珩瞧着她不说话,已经用眼神代替了回答。
赵瑾无奈,又缠着她道:“阿珩,你这样反而让我养不好伤。”
秦惜珩就想知道她还能辩出怎样一番说辞来,便问道:“怎么说?”
赵瑾道:“你不让我见他们,我自然只能靠胡思乱想来猜,猜来猜去还猜不出个结果,这样岂不是更加伤神?”
秦惜珩可算是知道了徐蕙蓉为何拿她没辙,赵瑾眨着眼看她,拉着她的手来回地晃,撒娇似的喊:“好阿珩。”
她见秦惜珩不为所动,又喊:“心肝儿。”
秦惜珩哼了一声不想理会,赵瑾便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不疼我了吗?”
“打住。”秦惜珩被她闹得头疼,勉强答应,“半个时辰,每日只许半个时辰。”
“好好好。”赵瑾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就知道你最疼我。”
秦惜珩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言。赵瑾趁机再去顺她的毛,讨好地说道:“阿珩,你过来点。”
“做什么?”秦惜珩问着,倾下身子靠了过去。
赵瑾按住她的后颈,自己微扬了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秦惜珩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怎么,贿赂我啊?”
赵瑾眨巴着眼睛问:“不够吗?不够的话……”
她没说完,嘴就被秦惜珩堵上了。
赵瑾被逼在这退无可退的床铺里动也不敢动,让秦惜珩咬着嘴唇吃了个干净,事后眼睛里泪盈盈的,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秦惜珩抿了一下唇,似笑非笑道:“先问你收个利钱,至于后款,等你身子好了再还。”
赵瑾被她这么盯着,忽觉自己像是一只被老虎看中的兔子,心里发毛地抖了抖,不敢不点头,“都听殿下的。”
因着刚才那个吻,秦惜珩心中大好,对她道:“我已经给梁州去信,让阿芮将账目送来孜州了。”
赵瑾讷讷地应了一声,又说回刚才,“那……让他们谁进来与我说说现在的军情?”
秦惜珩虽然允了她这事,但却掐着沙漏等着半个时辰的到来,赵瑾也注意着沙子的流逝,与宣揽江快速定完了后面的计划。
“一切就劳宣伯费心了。”赵瑾看着那沙子走完,提了几天的一颗心终于能够放下。
“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宣揽江回想前几日就觉得怕,“若是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是让我连死都不敢去见老侯爷。”
赵瑾笑了笑,“我好多了,只是还得再养养,不便见人。告诉将士们,我命大着呢,还能兜着他们让他们继续吃饱饭。”
徐蕙蓉端了药来,阴阳怪气道:“是,你命最大了。”
赵瑾赶紧乖乖喝药,宣揽江哈哈笑道:“这次可多亏了徐姑娘,你这小子啊,后福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