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215章
作者:夏蝉七里
赵瑾道:“这仗要打便打,我虽不便亲自上阵,但坐镇后方看着战术总还是撑得过来的。阿珩不怕,有我在,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秦惜珩笑道:“我何时说了怕?只是心疼你又要伤神。”
赵瑾揉揉她的头,柔声道:“不累的,一点也不累。”
两人相拥着坐在火盆边烤火,秦惜珩过了一会儿说道:“怀玉,我想自己出面。”
赵瑾问:“出面什么?”
秦惜珩偎在她怀中,说道:“此事乃我擅自而为,自然也该由我自己来解决。怀玉,我不要一直躲在你的身后,这件事即便要公开,也该由我自己站出来。鞑合若要讨伐,我可以出面来谈。”
“不行。”赵瑾想也不想便说,“太危险了,不要去。”
秦惜珩道:“怀玉,你为我做的太多了,我不能总是这样靠着你。我想尽我所能,最好是兵不血刃地与鞑合好好谈一次。”
赵瑾抱她抱得很紧,摇头道:“不用谈,直接打。”
秦惜珩双手托住她的脸,仰头吻了一下,道:“你还记得我说的吗?我要让这世间的族落再无公主和亲。怀玉,打仗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你让我先试试,若是实在谈不妥,咱们再打不迟。”
赵瑾知道她是为了给梁州省下力气,心中虽然不愿,但还是勉强答应了。秦惜珩笑着逗她,“谁家的小娘子啊,看着怎么这么不高兴?再不笑一笑,可就要长皱纹了。”
“你啊。”赵瑾拿她没辙,还是说道:“我就是不想看到你遭人口舌,阿珩,我想一直这么给你挡着,不让你遇着任何委屈。”
秦惜珩笑问她:“我看着是会白白受人委屈的吗?小老虎才没这么傻。”
赵瑾见她这么坚持,便也笑笑不反驳了。
“不过……”她考虑着,又说,“在告知天下之前,我想先见一见四哥派来的使节。他们这一趟为的是见我,总不能真放人去了鞑合。”
赵瑾道:“这个容易,只要给宁远边境说一声,叫他们将人拦住就行了。反正孜州已经稳定了,咱们随时都能回梁州,你看什么时候回去才好?”
秦惜珩问:“你的身子好全了吗?”
赵瑾反问着笑道:“有你日日看着,能不好全吗?”
她虽这么说,但秦惜珩多少还是不放心,硬是与赵瑾一起乘了马车返回梁州。阔别长达半年,赵瑾望着这陈旧的府邸大门,生出几缕感慨来。
“怎么了?”秦惜珩也跟着她一起看,问道:“几个月不回来,不认识了?”
赵瑾看她一眼,道:“劫后余生的畅快,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秦惜珩道:“离开皇宫时有过,彻底摆脱了公策迪也有过。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总之,妙不可言。”
二人对视一笑,侯府的门忽地从里面开了,范芮见到她们俩,欣喜若狂地喊着奔了回去,一路跑一路喊着两人回来的喜讯。
荷娘看着她们,忍不住掉了几滴泪,“天可怜见的,阿瑾啊,你不知道,我们听说你重伤不醒,急得都快直接去孜州了。万幸这次有公主在旁顾着,谢天谢地,可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赵瑾眯着眼笑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也还有牵挂的人放不下,怎么能不回来?”
“对了瑾哥,”范芮记起什么,拿出一封信给她,“昨天有个人来,说要找你。我说你不在府上,他就留下了这信。”
赵瑾带着疑拆了信,看完之后着急问道:“这人去哪里了?”
范芮道:“走了,也没说去哪儿,不过他说会等你回来。瑾哥,这人是谁啊?你的熟人吗?”
“是我表兄。”赵瑾拿着信又看了一遍,脸色凝重起来,“看来圣上召他进宫是另有差遣,他大老远地来,要说的事情只怕不简单。”
“没说去处。”秦惜珩跟着看完,猜道:“多半是不想让人知道踪迹,所以才悄悄地来,可这是为何?难不成……是邑京出什么事了?”
“侯爷!”外面来了下人喊道,“外面来了位公子,说是找你的!”
赵瑾当下便猜是樊予影,小跑着就往前院去,这一见之下,果真是他。
一年不见,赵瑾再见到他,这模样已全然不同于当初。她猜到樊家会因为她举步维艰,可当真正见了,她才知道舅家一族遭受了多少的苦。
樊予影好似苍老了十岁,眼中渗露着谨慎和疲态。他前一次来寻了个空,便找了家近处的酒肆等着,听闻梁渊侯回了府,他赶紧就来了。
“表兄。”赵瑾想起旧日里他飒气凌凌的俊逸模样,心中微微酸苦。
若不是受到牵连,凭樊予影的资质,前路定是一片坦荡。
“怀玉。”樊予影对她笑了笑,“一年了,这一年你可还好?”
赵瑾努力维持着笑意,说道:“我都好,只是不知舅舅舅母身体如何?”
樊予影道:“爹还在淮安,我们其他人都在邑京。你不用多想,除了出行由人看管,其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真的都挺好的。”
赵瑾念着他此行的用意,直接问道:“那你又是如何而来?”
樊予影道:“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
“是圣上?”赵瑾心中肯定,却想不明白,“他让你来找我做什么?”
樊予影道:“圣上传召见了我一面,让我来当个说客,劝你归顺于廷。”
赵瑾听着便觉好笑,一时不知该对秦绩作何评断,问道:“这样荒诞的事,表兄竟然应了?”
樊予影叹了声气,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回绝的,可圣上说念着过往的点头交情,他觉得你不是无情之人。大楚如今乱成一片,他有心无力,又不愿生灵涂炭再起战火,所以……”
赵瑾直接点破,“他是觉得凭朝廷如今的兵力,根本就不是剑西和朔北三地的对手吧?”
樊予影点头两下,“其实也是这个理。”
赵瑾问道:“表兄悄悄来梁州,只是要与我说这个?”
樊予影颔首,“圣上知道此举若是传开,一定会引来非议,到那时,朝中只怕人人主战,他想避免这样的结果,于是千叮万嘱让我匿着踪迹来。”
赵瑾冷笑,“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啊,怕我的时候,就万般商求,等到来日兵强马壮,便能将我一脚踹开。”
樊予影自知这一趟不占半分道理,不过是奉命行事,传个话罢了。他唯恐赵瑾会动怒,又放低了声音说:“怀玉,你别恼,换做我是你,也断不会答应这样的招安。我知道你不会忘记姑母的死,实话说,我也不敢忘记。只是……”
只是这一趟受于君命,他不得不来。
赵瑾懂他,叹息道:“表兄不必自责,我知你的难处,方才我也不是要冲你发火。”
“圣上这次是铁了心。”樊予影注意着她的神色,将斟酌了一路的话慢慢说了出来,“其实……他还让人去了鞑合,想请宜国公主出面。你们好歹夫妻一场,现在虽然分开了……”
赵瑾不等他说完就笑出了声,问道:“他就没想过,我与公主关系淡薄会怎样?他就能那么肯定,只要公主出面,我就答应归顺?再说了,鞑合就一定会让公主来见我?”
樊予影句句被她问住,良久之后才道:“圣上或许……只是想求一份侥幸,万一呢?万一你愿意念着旧情呢?”
“那便请樊二哥转告四哥,剑西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若他真有此意,那就请他亲自来与我面谈。”秦惜珩的声音忽然传来,樊予影转身一看,惊讶之中半许没移开眼。
“公、公主?”他迅速朝赵瑾看去,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不是去往鞑合了?”
“我没去。”秦惜珩走到赵瑾身边,坦然地牵住她的手,说道:“我的心在这儿,别的地方一概不会去。”
樊予影还没有想明白,赵瑾道:“总之,事情就是表兄你看到的这样。我们之前藏着不说,是因为剑西还不到强大的时候。就在刚才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决定了,要将这件事告知出去。表兄,我不惧鞑合,也不怕朝廷。圣上让你来当说客,他选对了人,只是往后如何再走,我只听阿珩的。”
秦惜珩对她一笑,又看向樊予影道:“樊二哥,我的意思已经表明了,请你转告四哥,我可以在中州等他。”
樊予影看着她们二人,慢慢地明白了一切,颔首道:“我知道了。”
话已说开,赵瑾脸上缓色,道:“表兄奔波一路,又守着我回来,不如一起吃顿饭。”
“好。”樊予影欣然答应,看着她们又道:“说起来,你们也是樊家的血脉,今日难得,竟还能再吃一顿饭。”
秦惜珩道:“世上之事就是这么难说,才不过两年,大楚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现在再想从前,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极长的梦。”
樊予影觉得惋惜,“时过境迁,到底还是什么都变了。”
赵瑾以茶代酒,解释着敬了樊予影一杯,“我身体不便,今日就不碰酒了。表兄放心,我和阿珩会妥善处理这事。虽然有些无礼,但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樊予影与她碰了个杯,“我理解的。”
他喝了一口酒,挂心地问秦惜珩,“若是圣上愿意面谈,公主预备怎么说?”
秦惜珩莞尔道:“那就看四哥备了多大的心。我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往后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将命交于他人之手,我说的出,也做的到。”
第210章 谈判
饭后天已归暮,樊予影坚持要走,赵瑾也没勉强留他,只是与秦惜珩多送了他两步。
月斜斜地挂在了枝头,二人再往回走时,在这冬日新升的夜里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鸟鸣。
“邑京的春一向来得早,若是有这样的鸟叫,那便是柳条该发绿了。我在宫里看了十多年,每一年都是这样。”秦惜珩寻着枝头几只跳动的鸟影看了片刻,对赵瑾笑道:“又是一年春日将至。”
“嗯。”赵瑾只是露了个浅淡的笑,未说一字。
终有一日,秦惜珩是要回到邑京的,正如赵瑾从前无数次说过的那样,她的公主是天上的彩凤,而非内院深闺的娇妇。
既是翱翔于天的凤,梁州便不是她的归处。她该立于万人之上,承天下供奉,受万世景仰。
赵瑾想到这里,心中愈加黯淡,她是西陲的守将,这一生注定只能留守在这里。她没有理由将秦惜珩捆缚在身旁,不论秦惜珩愿不愿意,她都不想这么做。
凤凰就该回到她本该栖息的梧桐枝上去,而她能做的,便只有保护这只凤凰重返高枝。
秦惜珩觉察到她的不对,问道:“怀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赵瑾不敢说,只是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
秦惜珩在她身前一拦,皱眉道:“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要我严刑逼供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
赵瑾与她对视了许久,抬手拂过她的脸,轻轻摸着指下细腻的皮肤,她看着秦惜珩,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终是问道:“阿珩,你很想回邑京吗?”
秦惜珩从她清亮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猜问:“你不愿意离剑西那么远,是不是?”
赵瑾道:“我是放心不下这里,我从出生起,看到的一切都是这里。”
她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秦惜珩就明白了她的苦处。
“不一定真如我想的那样。”秦惜珩找补着来安抚她,“四哥主动开口让你归顺,或许真的是穷途末路了。但是怀玉,我开口提出的要求绝不会低,他可能并不会答应。所以……所以你不要想那么多,我不会离开你的。”
赵瑾哪里听不出她的安慰,心中一软,抱住她说道:“不要因小失大。阿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因为我禁锢了脚步。我的公主,一定是梧桐树上最夺目的那一只凤凰。最多,我每月往返两地……没关系,这些都不算什么。许是这件事来得突然,是我自己多想了,患得患失的,扰得你也心神不宁。”
秦惜珩道:“我们顺其自然,怀玉你信我,除非四哥给出我想要的一切,否则我不会松口,即便他是唯一拿出真心对我的四哥。”
“好。”赵瑾侧过脸去吻她一下,无限感慨道:“上苍让我生作女儿身,却又将我逼上这样一条路。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我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走。”
秦惜珩笑问:“还胡思乱想吗?”
赵瑾眼中已经明朗了许多,她回笑道:“不想了。”
秦惜珩道:“我也要做铜墙铁壁,就做赵怀玉一个人的铜墙铁壁。”
她一转身,指着自己的后背道:“上来。”
赵瑾顿时啼笑皆非,“怎么,想背我啊?”
秦惜珩道:“你都背过我那么多次了,我也想背你一次。”
赵瑾忍着笑点了头,给她这个机会。
“我沉吗?”她问秦惜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