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66章
作者:夏蝉七里
“侯爷。”路伯惶惶不安地看着她算钱,有些担心道,“都说商场如赌场,倘若这丝收了之后卖不出去怎么办?”
“能卖出去的。”赵瑾合上账簿,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路伯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这位小主子,赵瑾走出书房,他也不知所云地跟了出去,绕了几个转弯后,他才明白赵瑾这是要去东院。
“还有别的事?”赵瑾见他一直跟着,侧身去问了一句。
“没事了没事了。”路伯哪敢耽误她去东院,回退几步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谢天谢地。”
赵瑾哪里懂他这四个字的意思,正想要问,人却已经走了。
“莫名其妙。”她好笑两声,继续往东院去。
秦惜珩早上没什么胃口,便将午膳的时间往前挪了挪,赵瑾来时,桌上的菜刚刚摆好。
“你倒是会挑时候。说说,是不是在我身边插了人?”秦惜珩瞥了一眼身侧的空位,示意她赶紧过来。
赵瑾笑笑,“臣可没有这个胆子。”
这几日都是同桌用餐,她多少也知道了秦惜珩的一些喜好,今日的菜中有一道清炒莲藕,她没多想,拿起筷子便去夹藕片。
然而这一下手臂伸得太长,不慎牵扯到了肩背上的伤。
赵瑾不自觉地皱眉,手臂僵持在半空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惜珩立刻问。
“没事。”赵瑾忍着疼把这片藕夹给秦惜珩,强硬地笑道,“只是突然记起来一些要交代给章之道的话。”
秦惜珩的目光落到她已经收回去的那只手臂上,眼尖地发现她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好似在轻轻地抖。
“吃饭就好好吃,别想其它的。”秦惜珩收回目光,低头吃了赵瑾夹的藕片,余光却看到她揉了揉右臂。
肩背上的伤多半裂开了,赵瑾等着秦惜珩用完了这顿饭,匆忙搪塞几句就走,秦惜珩如往常那样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走后,则赶紧套了件外衫悄悄跟上。
南厢房的门关得迅速又果断,秦惜珩愈发确定赵瑾隐瞒了什么,她在台阶前慢下了脚步,踮脚走到门前去听屋里的动静。
赵瑾翻开药箱后赶紧脱了衣裳又解下绷带,她在身后架了面镜子,自己往后移转了目光去看,伤口果然又冒血了。眼下徐蕙蓉不在,她只能凑合着自己解决。
这副身子不便见人,久而久之,赵瑾也习惯了自己处理伤处,她反手清洗了一下伤口,便听门上被人错落有致地叩了三下,随后声音又起。
“怀玉。”
第065章 共济
赵瑾慌忙间迅速回身站起,妄图找点什么遮住上身,但门突然一开,秦惜珩已至身前。
她刚才急着查看伤势,竟然忘了把门给拴上。
“你这伤……”秦惜珩看到她的后肩,迅速明白过来,“你昨夜出兵了?”
“嗯。”赵瑾低下头,索性背对了她就这么站着。
秦惜珩急红了眼,“那你方才陪我吃什么饭?不知道好好养伤吗?”
赵瑾还是背对着她,说道:“这伤不重,不碍事的。”
秦惜珩又问:“既然是换药,为什么不叫人来?”
赵瑾没说话,秦惜珩却明白过来,“你是怕让我知道了?”
事实其实并非如此,而是赵瑾不愿意让人看到她这副身躯。即便这副身躯与男人无异,她也不想让府上的任何人看到,无论男女。
秦惜珩等了半晌没等来回答,便默认了自己的猜测。
“你坐下。”她轻轻地把赵瑾按在凳子上,问道:“要敷哪种药?”
赵瑾指了指其中的一瓶,“这个。”
伤口处红肿着,外翻着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的皮肉,秦惜珩倒着药粉时手都在抖。她看到赵瑾缩了缩肩,问道:“很疼吗?”
赵瑾摇头,声音有些疲软,“不疼。”
秦惜珩不信她的鬼话。
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秦惜珩动作轻缓,尽量控制着手指不去颤抖,终于替她包扎完毕。
赵瑾始终背对,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臂遮了遮胸处。
即便那处平如荒原,与男人无异。
她低垂着头,看到一双脚慢慢地转到她身前,有声音在她头顶说:“你昨夜出兵一宿,今日一早就回府,为什么不养伤休息?难道就为了问我曹择新的事情?”
赵瑾道:“事关剑西,臣不敢掉以轻心。”
秦惜珩被她气得眼睛又红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剑西就能安宁了?赵怀玉,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吗?”
赵瑾久久未答,秦惜珩又问:“干净的里衣在哪?”
“臣自己拿。”赵瑾刚要起身,又被秦惜珩按了下去。
“在哪里?我给你拿。”
赵瑾指了一下柜子,又迅速地护住前身妄图遮掩,但秦惜珩早就看全了她赤条条的前胸后背。
“你下次要是再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就去营里与你同吃同住。”秦惜珩嘴上责她,给她穿里衣时却格外仔细,生怕碰着她右侧的肩和手臂。
“臣只是觉得这伤不重。”赵瑾辩了一句,秦惜珩又如连珠箭似的说道:“这样的伤不重,那怎样的才算重?缺胳膊少腿才是吗?”
赵瑾说不赢她,只能讪讪地闭嘴,好在里衣已经穿好,有了这层遮挡,她慌张忐忑的一颗心终于平和了一些,也敢稍抬视线去看秦惜珩。
好巧对方也正看着她,两道目光在半空触碰的刹那里,赵瑾莫名地心虚,赶紧又收回了视线。
秦惜珩数落她这么久,现在只剩下心疼,道:“你歇个觉吧,一宿未睡,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
“臣倒不觉得困,今晚早些睡就行了。”赵瑾笑了笑,套起外衫穿好后又来收拾换下来的绷带,“公主身子还没好全,赶紧回去吧。臣这边也还有些军报要看。”
书案上的确堆了厚厚的一叠军帖,秦惜珩看了一眼,不放心地又嘱咐:“别硬扛着,累了要及时休息。”
赵瑾含笑点头,“臣记着了。”
秦惜珩一步三回头,带上门之后又在外面停留了片刻才走。
她脑中心猿意马的全是赵瑾方才赤着的身躯,丝毫没听到有人喊她。
“公主姐姐!”范可盈拽了拽她的胳膊,才将她摇回了神。
“你怎么了公主姐姐?”范芮跟在一旁问道,“我们叫了你好久都没回应,是不是身上又不舒服?”
“没事,刚刚在想些事情。”秦惜珩牵着范可盈往主屋走,问他们兄妹俩,“你们怎么来了?”
范芮没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问道:“瑾哥呢?我听说他今日一早就回来了。”
秦惜珩领他们进了主屋,说道:“他还有军报要看,你们找他?”
范可盈先道:“听说公主姐姐病了,我和哥哥就想来看看。正巧,哥哥有事要跟你说呢。”
“咳咳。”范芮清清嗓子,故作神秘道:“公主姐姐,咱们有粮了。”
秦惜珩以为他从赵瑾那里知道了经过,于是也没刻意把自己的计划再说一遍,只是笑道:“剑西有怀玉守着,老天不会太过绝情的。”
范芮一脸崇敬道:“跟老天没有关系,靠的可全是瑾哥!公主姐姐你还不知道吧,瑾哥昨夜夜过羌北,以车宛无故进犯为由,直接去抢了他们的粮!”
秦惜珩的笑容戛然凝固。
范芮浑然没有意识到她的神色变化,还在说着:“蛮子年年想来抢咱们的地,瑾哥这一招可真是太解气了,啧啧,我今早去营中看过了,那些青稞可真是足够……”
“你说什么?”秦惜珩打断他,“怀玉昨夜出兵是为了劫车宛的粮?”
“是啊。”范芮愣了愣,“公主姐姐你怎么了?”
赵瑾刚巧进来,绕过屏风见到这兄妹俩,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你俩怎么来了?”
秦惜珩当即投去目光,看得赵瑾顿时起了一身寒颤。
范可盈道:“听说公主姐姐病了,我们来看看。”
“小病而已,已经好了。”秦惜珩勉强冲他俩笑了笑,“我还有些话要跟怀玉说,等下次我的身子好全了,你们再来吃茶好不好?”
范芮人精似的快速瞥了赵瑾一眼,赶紧点头,“好,那我们下次再来。”
两人离开后,秦惜珩收了笑,开口就问:“你昨夜究竟是出兵,还是刻意去劫粮?”
赵瑾这才明白方才那道眼神的含义,问道:“是阿芮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秦惜珩追问,“你不是都已经打算用乌桕蚕丝来换取粮食了吗?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赵瑾道:“臣就算预料得再好,心里也总会担心出纰漏。反正粮食不嫌多,先去劫一点也无妨,就当是问车宛讨些债。”
秦惜珩看向她的右肩,就在刚刚,她还给那道伤上过药,亲眼看到过伤口的全貌。
赵瑾又说:“臣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事关三州军士的口粮,臣这么搏一回,虽然只能解燃眉之急,但也算值了。”
秦惜珩捏了捏拳。
要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她的怀玉何至于铤而走险去劫车宛的粮。
那道伤像是烙入她心底的一枚印,她看过碰过,心疼完了,就只剩眼泪不自觉地流。
她第一次对秦潇失望又怀怨。
“公主哭什么?臣不是还好好地在这里?”赵瑾笑笑,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她。
“赵怀玉。”秦惜珩连名带姓地喊,“你下次再敢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我就自己找根梁吊死,一了百了。”
她泪眼婆娑,气汹汹地接了赵瑾的帕子拭泪,瞪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赵瑾逗她,“好凶啊。但这么一算,公主有好些日子没这么凶过臣了。”
秦惜珩没忍住,真被她惹得笑了一下。
“这样就算凶了?那我还有狠的时候。”秦惜珩故意吓唬她,“你可不要小瞧我,我狠起来可是连我自己都会觉得怕的。”
赵瑾轻笑两声,“是,圣上是大老虎,公主是小老虎,小老虎可厉害着呢,比大老虎还要威武。”
秦惜珩的眼泪这下彻底没了,她将帕子往赵瑾身上一甩,又有些带气道:“赵怀玉!”
赵瑾持着方才淡淡的笑意说道:“臣在。”
秦惜珩一肚子的埋怨此刻又烟消云散,对着这个人,她实在是拿不出半点脾气。
“算了,这次放过你。”她小声说着,又把扔给赵瑾的帕子抢回来,“我的。”
赵瑾看她把帕子收进袖袋,笑说:“公主可真是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