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迹之纪煦潮 情迹之纪煦潮 第50章

作者:空梦 标签: 近代现代

  这一来一回,彭军一惊一乍,都快把自己吓死了,可他坐下,感觉纪煦潮的气息非常的静,平稳得彭军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他就坐在纪煦潮的身前,就半只手臂的距离,可他觉得纪煦潮除了坐在那还像个活人,其他的,静得不像个人。

  “以后,是不是真的不在这里住了?”彭军突然明白了纪煦潮为什么要支开纪盛见他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在这个国家,他跟他侄子的最后一场谈话。

  “不住了,好一点就走,国外的医疗条件好点。”纪煦潮和彭军笑笑,道:“医生说我的心脏和肺部好一点养着,还能用个十来二十年,纪盛想去外面看看,有没有移植的可能,这次倒不是他想走了,是他不得不走。至于他们想拦他,就别拦了,他疯起来,我都拦不住,我也不想替谁拦,我没拦的想法,我们就谈谈条件吧,你去问问,他们要什么条件才放我们父子走,能给的,我们都给,不过我这边首先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我爸走了,他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以后也不能有,这个是前提,没这个前提,没有任何谈判的意义。还有一点,如果想把我们拖在国内,把我拖死,他们也可以做这个决定,但外面我们外公做什么,那就不是我们父子能控制得了他的,你叫他们评估,评估好了,就来找我,速度稍微快一点,这个月就把事情谈妥吧,我休养一个月,也差不多要走了。”

  彭军之前没有听到医生的什么说法,但无需去听,他也知道,抢救了将近两个月的纪煦潮的身体,不可能回到跟从前一样。

  之前纪煦潮没说,他也只是脑海里有过这样的想法,现在被纪煦潮点醒,他觉得此刻他的心都碎了。

  纪盛该有多痛啊。

  这是他兄弟从小当宝贝一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才养大的孩子啊。

  彭军完全断了说和的心,他起身摸了摸纪煦潮的头,忍着泪道:“先好好养,养好了,想什么时候出去就什么时候出去。”

  剩下的事就交给他了。

  彭军大步走向门,打开门那刻,背后有人喊了一声,“叔。”

  他回头,看见小时候那个无法无天的小孩,这个时候分外安静地朝他笑了笑,道:“谢谢你。”

  热泪滚出了彭军的眼眶,他没法再作停留,逃一样的跑出了走廊,走到梯楼那边,拉开消防梯的门,走到里面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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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俩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徐正渊在联邦那边,很快就找好了疗养的医生和住所,他们一落地,就直接进入了新家。

  纪煦潮在到达新家后,就在医院里睡了一个多星期,才醒过来。

  这次醒过来,他精神就好多了,能下地走路,能陪徐正渊散步,还有力气赶纪盛去上班,让纪盛去把外公的事接手过来。

  他跟纪盛堂而皇之地说:你不挣钱养家,怎么养我和外公?

  徐正渊看看他,又看看纪盛,跟纪盛道:“我是老了,我得退休了,你是得养我。”

  纪盛被他们俩联手赶出了家门。

  纪煦潮直接叫徐正渊外公这事,也被三人集体默认了下来。

  这天,纪煦潮送纪盛去上了班,回来去接在客厅看报的徐正渊去散步,爷孙俩走到公园里,纪煦潮和徐正渊道:“外公,你说我和我爸去领养个孩子怎么样?”

  “养不成,不可能。”徐正渊眼角带着鄙夷斜视他,“你以为养个孩子,你走了,你爸就安心养孩子去了?怎么可能,你没看见他看见孩子就烦?也就养了你了。”

  外公的嘴真甜,被道出了真正的意思的纪煦潮笑得咳了起来,徐正渊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等到纪煦潮慢慢把咳嗽停了,呼吸正常了,他淡淡道:“过一天算一天吧,不过,你别走在我前面,我这辈子受的罪太多了,不要让我临到快要死了,还要受这么大的罪,就当是为了我,再坚持坚持吧。”

  纪煦潮跟他彭叔说他还有十几二十年,那都是乐观的说法,其实能有个八九年,可能都是好的。

  这几年要是把心肺都换了,可能多活些年,但存活的概率其实也就那样,不可能完全像个健康人。

  “那我再努力努力,”但纪煦潮还是很乐观的,他笑嘻嘻地和徐正渊讲:“活过外公是肯定没问题的,这个外公可以信我。”

  “你都把你外孙给我了,我还能走在你前面不成?”他跟徐正渊没大没小,没心没肺,乐呵呵地说。

  徐正渊敲了他的头一下,故意板着脸,“少气我,我至少还能活二十年。”

  纪煦潮咋舌,二十年?他们外公可真敢说。

  可外公既然说了,那就二十年吧,好好活着。

  外公的罪他不敢说他能弥补,但他爸爸的苦难,他还想用欢笑把苦难替换掉一些。

第69章

  国内找上纪煦潮帮忙那阵,纪煦潮身体恢复得挺好,能蹦能跳了。

  不过纪盛不许他蹦跳,便连让纪煦潮大笑的事情,他看纪煦潮笑一会儿,就会把这件事情掐掉,不让纪煦潮继续乐下去。

  狂喜伤心,纪煦潮就逗纪盛:“那爸爸,我看见你就很开心,这个事情怎么戒啊?”

  纪盛看他一眼,本来要上前掐他的脸,看纪煦潮那副憋着乐使坏的样子,他要是敢上前掐人,这小子就敢得逞大笑,他干脆转过身,走开了。

  往往纪煦潮瞎乐两声,就跟上去,主动牵着他爸的手,就又和纪盛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他只要跟着纪盛,纪盛不理他,在书房他就看看书,看看纪盛,看看窗外的风景,也能忙得不亦乐乎。

  跟着纪盛在外面,他看看脚边的小草,看看天上的云朵,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也会看得津津有味。

  他是个很能自得其乐的人。

  但跟徐正渊在一起,他就会注意徐正渊的身体状况,情绪,便连喝水也会看着。

  徐正渊跟他们生活了两年,身体居然比以前要好。

  有纪盛看着他们调理身体,有纪煦潮照顾他的生活,徐正渊人到暮年,居然产生了一种“这才是人过的日子”的感觉。

  人生活得好一点了,怨恨就没那么大了,所以当国内的人透过彭军支支吾吾的嘴,把想让他们帮忙牵线搭桥,引进一个公司的产业链去国内后,徐正渊听到刚挂完电话的纪煦潮和他转述这事,他很平静。

  他甚至都不怎么愤怒。

  他和纪煦潮道:“这事你得看你爸。”

  “外公,我有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

  “就是一点朴素的想法,让能我们爷孙仨多活些年的想法。”纪煦潮笑道:“这事就帮了,多做点好事。”

  “刚回家那阵,”纪煦潮说的是他一下飞机就进了医院昏迷的那一个星期,他和外公道:“晚上天天做梦,梦里都是血,我哭着到处找爸爸,我听说有鬼把我爸爸勾走了,我还挺生气,去地府找过他一圈,还把阎王殿都砸了。”

  现在纪煦潮想起那个清晰如昨天发生一样的梦,也挺搞笑,边哭边砸阎王殿,太惨烈了。

  可好笑归好笑,但梦太清晰,让他记到了现在,纪煦潮还是很在乎的。

  他现在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不是他没心事,而是为了活久一点,该放的就放下,就算天塌下来,他现在都是不着急的,只会慢悠悠的去找到他爸和外公,把这两个人找到了,他的世界就全了,天塌不塌无所谓的。

  现在的前提是,不管天塌不塌吧,首先他们爷仨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帮吧,外公。爸爸为了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他的报应就是我,但我呢,”纪煦潮笑笑,心中酸楚,他的天真,他的干净,都是纪盛把污泥往自己身上泼得来的,“命一直很好,老天和命运很关照我,明明我一家子都要死了,爷爷和爸爸自身难保,还从我自己爷爷手里收留了我,我除了身世带来的灾难,我身上有很多会招来横祸的习气,可这些加起来,一样也没夺走我的命,我到现在,还是有看见别人难过就伤心,看见别人笑就开心的能力,外公,你知道我有多幸运吗?”

  “爸爸就是我的那个老天,就是一心想让我过得很好的那个命运,”纪煦潮见外公怔怔地听他讲,他坐过去,抱着老人的肩头道:“我也不是不跟老天不讲道理的人,他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你觉得这事顺不?”

  “那帮吧,”徐正渊知道他的意思,受过太多苦难的孩子开始信命了,他希望多做好事,能洗清他爸爸身上沾的血,这种方法,不管可行不可行,但只要能安孩子的心,徐正渊觉得能做,他道:“我去和你爸说。”

  “不用外公说,我去和爸爸说,我和外公先说,是因为家里的大事,你不点头,我们就不能做。”

  “哼。”说出来骗他开心的,但徐正渊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吃他这一套的。

  亲外孙太冷清,让他说一句和纪煦潮一样甜的话,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事,还好最小的这个,才没那个架子,做人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骂他说他都不管用,嬉皮笑脸的一个浑小子,尤其大了,知道了怎么讨他爸爸以外的人欢心,徐正渊已经被他彻底拿下了。

  徐正渊哼完,道:“这事还是我说,我想得开,是因为我不是他,我也没亲眼看见你倒在面前,你爸爸的恨,没那么好消解。”

  “这是个消解不了,可能等到我七老八十,我还和他在一起,到时候才能消解得了一些吧?”纪煦潮伸着长腿,和椅子上的外公哥俩好的肩挨着肩坐着,他还抱着老人的肩,这是他和他爸爸在世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了,“他去恨,我去和解,没必要两个人都一样,反正我让他做的事,他再不开心,也会去做的。”

  “他会讨厌你!”徐正渊说了挺孩子气的一句话。

  纪煦潮乐了,“我一天到晚,做的哪件事让他顺心,不提心吊胆的?哎哟,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家里人让你做的事你再嫌弃再不开心,你不也得去做?”

  “你少插科打诨,你不能逼你爸爸原谅,你都不知道,在你睡着不醒的时间,他多可怜。”徐正渊还是心疼亲外孙。

  “是啊,就是太可怜了,所以我要活得好好的,他也要活得好好的,”在外公的话后,纪煦潮愣了很久,才接着和徐正渊嬉皮笑脸道:“外公也是,外公对我们这么好,好人有好报,就先从外公开始,然后就轮到我和爸爸了,我老觉得,我和爸爸能寿终正寝。”

  所以,为了寿终正寝,他们就得做一些事了。

  爸爸生气也没办法,为了以后嘛。

  “你去说吧。”徐正渊叹了口气,大意知道这事已经定了,外孙早已魔怔了,小潮就是让他去死,他都不会问为什么就去死的,何况是这种事,就算生气,冷战两天,这事也就从了,“你们两个,看着是他在背着你走,但说是你在给他引路,这事也能这么说,就是你们粘得太紧了,挤在了一起,不得不一起过,拆开了,谁也活不了,要不你们各自成家,有很多的孩子,有一个大家庭,该有多好。”

  “可那太孤独了,我和爸爸在一起,我们从不孤独,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大家庭了,外公,就让我和爸爸挤在一起,开心的生活吧。”

  “也好,”徐正渊点头道:“你爸爸那个人,有了大家庭,也是招孩子恨的,没有也挺好的。”

  他外孙就挺招他恨的。

  纪盛对他并不是很关心,对别人也是,看得顺眼的还能听人说一句话,还不显热情,不喜欢就更加了,他能完全无视那个人,连人家的名字都不记。

  这种性格,也就在这里能活了。

  纪煦潮差点大笑,还好他用自控力把开怀拉了回来,但他已经笑出来的声音,还是蛮快乐的,“外公吃醋了?”

  “没吃,”吃个屁喔,“你爸爸现在完全不掩饰他骨子里的冷血了,哼,要不是你们一起回的我身边,我能和他过?”

  谈得深了,徐正渊也就掩饰不了骨子里对外孙的嫌弃了。

  讲真说来,小外孙才是天使,他外孙那是纯纯的真魔鬼。

  “对,不和他过,和我过就好。”纪煦潮笑着道。

  “不笑了,回家了。”徐正渊扶着他的腿站起来,等纪煦潮牵着他往家里走,落下的夕阳正好斜照着他们的脸,看时间,纪盛也快到家了,徐正渊用他满是皱痕的老手,紧了紧他手里那双修长的大手,道:“等你爸爸老了,你也要这样牵着他往家里走。”

  纪盛为这个孩子,付出太多了。

第70章

  外公徐正渊在103岁那年过逝。

  这年纪盛也有60岁了。

  纪煦潮趁他和他爸身体还好,回了一次国。

  他们先去了夷城,在夷城小住了半年,后来又回了古城,在古城住了一年。

  他们把还在国内的产业都做了处理,古城的产业都交给了司马成。

  签字那天,司马成去外面哭了好几次。

  等到纪煦潮和纪盛要走,纪煦洵和他小时候的小兄弟道:“我们晚年要是没来得及回来,老宅就交给你处理了,到时候你把它交给国家就好。”

  司马成哇哇的,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道:“可落叶归根,再怎么样,人也要魂归故里的啊。”

  纪煦潮被他哭得眼睛都有点湿了,他叹了气,没有说话。

  这次回来,他们去双方父母还有祖辈的地方去请了魂,这次就一次一并带他们走了,回去了,就把他们葬到外公身边。

  就把那当作是他们的故里吧。

  他祖父母和父母,只有他爷爷和奶奶有骨灰,他的爸爸和妈妈,是没有骨灰的,他们还是纪煦潮和他爸爸情况好起来之后,给他们立的衣冠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