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 杀死野猫 第12章

作者:夏六愚 标签: 近代现代

  “老何打来的,”电话挂断,宋玉风面无表情地说:“鼎奥撤资了。”

第11章 公关危机

  其实何安忆的电话还说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飞跃极限》录制期间突发事故,一名演艺圈的演员在参加500米的冲关挑战赛时突然猝死。

  这演员名叫沈墨,两年前参演了一个古装偶像剧,剧情中庸,但人设十分讨喜,他从无人知晓到拥有一个十万人气的粉丝后援团,只花了短短一个月时间。

  电视播出后,人气越累越高,成功挤进了流量明星的队列。

  沈墨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粉丝乌泱泱齐聚一堂,掀起了一场网络大战,强烈要求韶坊台出具道歉声明,并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韶坊台不露面不道歉,激怒了“民愤”,不过一天时间,本来只是粉丝乱战,现在加入了不少路人,舆论形势一边倒,事件发酵到了一定的程度。

  内部一片乱麻,所有跟《飞跃极限》有关的策划、编导、制作、后期都忙得焦头烂额,像一窝热锅上的蚂蚁。

  秦逸眼眶都熬红了,他坐在那张价值三万五Okamura办公椅上,却没了平日的儒雅,焦急地察看各大媒体极尽渲染的报道,等着宋玉风。

  “哎玉风,你可算回来了,”秦逸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慌忙到撞上桌子腿,他完全失了平日一台之长的风度,头发凌乱,黑色西装的前襟染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咖啡渍,看样子早已干透。

  秦逸有严重的洁癖,这样都没去处理一下,足以见事态的严重性。

  “现在情况怎么样?”宋玉风倒是冷静,手里拿着一张厚厚的信封,他从容不迫地脱下大衣外套,挂在衣帽钩上。

  “已经让公关人员尽快处理了,但网上形势不好,估计还得闹一阵。”秦逸双手成拳,掐得指节泛白,他又气又懊恼地说:“真是不凑巧,偏偏这个节骨眼出事。中宣部的年度标杆单位还没发文,再这么下去,十有八九要泡汤。”

  秦逸着急不是没有道理,韶坊被中宣部提名了标杆单位,但是正式的表彰还没下来,媒体圈最怕重大舆情,网友一人说一句,吐沫星子能淹了电视台。再说标杆单位不容小觑,一个荣誉头衔关乎着台里三四千人的年终绩效和奖金,所以这件事情棘手,其实是棘手在这里。

  “我看未必,”宋玉风不紧不慢地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秦逸,用眼神示意他擦擦。

  “怎么说?”秦逸接过纸巾却没动作,看着他。

  宋玉风接着说:“网民大部分都是不明真相的人,现在对电视台口诛笔伐不过图一时新鲜,这档子事交给公关部,他们比我们懂怎么打舆论战,至于法律纠纷有法政部抵着,剩下的只要我们拿出应有的诚意,该怎么道歉就怎么道歉——”

  “道歉?一旦道歉就等于默认沈墨的死是电视台的责任,”秦逸出言打断他,拧眉道:“不行,太冒险了。”

  韶坊台不公开道歉还有一个原因,沈墨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只有确定了死因,才能拟一份最好的公关文案,贸然道歉说不定会给电视台招致更负面的影响。

  “置之死地而后生,”宋玉风说:“观众最想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态度,您给一个态度不就完了么。召开新闻发布会,用词诚恳,声泪俱下,承诺一定按照相关律法担负赔偿金额,稳住舆情再说。”

  秦逸暗忖片刻,心里有了一丝动摇。

  “一个新闻点的狂欢只有三天,或者更短。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更劲爆更猎奇的事掩盖。观众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也没有愿望去了解,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遗忘,”办公室悬挂着一盏水晶灯,色调偏暖,投映在宋玉风眸里的光点却显得冰冷,他话语里不掺杂任何情绪:“况且,公开道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最后都会被忘记。”

  纸媒和电视媒体走到了一个落寞的时代,在各式各样的新媒体冲击下,信息变得零散、碎片化,人们更倾向便捷和高效,一本书只看简介,一部电影只看剪辑,妄想用最少的时间获取最多的知识,记忆越来越短暂,遗忘就成了所有事物的结局。

  这些秦逸都明白,但他想了想,仍然不放心的问:“那中宣部那边……”

  “台长,如果韶坊台凭一己之力稳住这次的舆情,您觉得中宣部会怎么看?”宋玉风侧首,含情眼睨着秦逸,笑了笑。

  倘若韶坊能够化解公关危机,在上级眼中无疑是功过相抵。既展现了电视行业主动承担社会责任的一面,让上头的人看见电视台的应急能力。加上今年韶坊的收视率独占鳌头,三期新闻专题被通报表扬,说不定依然可以保住标杆单位的荣誉。

  秦逸还在思索这方案有几分利几分弊,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

  回过神,秦逸压着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沉声说:“进来。”

  来的是《飞跃极限》策划部的负责人,名叫韩诚。

  韩诚,二流大学出来的,最初进电视台还是劳务派遣的身份,但他踏实努力,两年后考起了事业编,正式入聘电视台。韩诚专业出身,一直在新闻节目里打转,这两年正巧碰上大改革,《飞跃极限》是电视台试水娱乐圈的关键手笔,策划部门实在找不出能担大任的人,领导这才把调他过去。

  工作了二十来年,这还是韩诚负责的节目第一次出现纰漏。

  “台长,”韩诚进来,发现宋玉风也在,原本挺直的腰杆弓下去,眼神露了怯:“您找我。”

  秦逸转进办公桌坐下,他朝桌面丢了份事故报告,脸色严肃:“《飞跃极限》的事,策划部打算怎么处理?”

  韩诚知道,秦逸这是要找人担责,他镇定心神,说:“这期节目是小陈负责的,陈志,他是外协人员,已经递交辞职信了。另外我愿意代表全组人员,接受组织的处分。考核、降级,我都一个人挨着,今年的年终绩效我也一分不拿,您看成吗?”

  诚意十足,但秦逸没给确切的回复,反而看向了宋玉风。

  “韩部长,”宋玉风一出声就把控了全场,比之秦逸,他身上更有一种波澜不惊,却碾压众人的气势:“开除一两个外协人员平息不了众怒,反而会让有人心大做文章,韶坊的替罪羊是临时工,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引起比今时今日更大口水战。”

  韩诚心下慌乱,他拧眉问道:“那宋主任的意思是?”

  宋玉风在他掌心拍下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钱,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韩诚,目光又冷又静:“这次事件该由策划部的负责人全权承担,韶坊台会召开发布会,解释清楚。至于辞职的人员,台里会按照相关规定,给一笔遣散费。”

  韩诚一把捏皱信封,倏地抬头,不可置信:“您要赶我走?”

  宋玉风浅笑摇头,字正腔圆的纠正他:“不是赶您走,而是您主动请辞。”

  “凭什么?”韩诚哑着嗓子喊,惊得坐在门口的秘书频频往办公室这边张望。

  “我在台里二十五年了,风里雨里走过,辛酸苦辣尝过,”韩诚面色激动,垂在两侧的双手不住微微发抖:“我做过实习助理,做过记者,做过导播。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么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知道,节目出了事,我的责任无可厚非,要诫勉要处分,我全都没话说,但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当着领导的面破口大骂,眼眶猩红,里头还有点晶莹闪动的泪水。

  这副场景怎么看怎么滑稽,滑稽中还有一丝心酸。

  韩诚不是富裕人家,他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缠绵病榻的母亲,妻子在一家物业公司打临时工,这份工作虽然没有多了不起,但对他而言,却是整个家的经济支柱。

  宋玉风迫近一步,和韩诚唇枪舌战,语气一贯的云淡风轻,用词却十分犀利,他一针见血的指出策划部的过错和疏忽,质问这期节目游戏设计的尺度,是否做过安全测试,是否符合安全规范。

  不过四五个来回,韩诚就像斗败的公鸡,连那点难过的哽咽都噎了回去。

  秦逸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充当老好人,一面宽慰韩诚,一面挡着气势逼人的宋玉风。

  “好!好!全他妈是我的错,我韩诚认了!”

  韩诚心灰意冷,颤抖着把工作牌砸在地上,狠狠抹了一把眼睛,他满含怨念地看了秦逸一眼。

  在那一眼里,看尽了过往。

  韩诚虽然出身科班,但他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不够聪明,不会来事,甚至不懂职场那一套曲意逢迎。

  刚开始做节目的时候,他在镜头面前犯怵,记不住采访大纲,他就死记硬背,整夜整夜地熬,多闭一会儿眼睛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他把最好的年华给了韶坊,最后却被人扫地出门。

  韩诚闭了闭眼,似要抹去涌上前的浮华,再睁眼时,他讽刺一笑,拿过那个皱巴巴的信封,迈开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阵闹得动静不小,路过办公室的人都停下脚步,或听或看,满脸好奇。

  秦逸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才跟宋玉风提起赞助商的事:“鼎奥撤资了,你知道么?”

  “知道,”宋玉风扶住门把手,他偏头,那枚耳钉闪烁着刺眼的芒:“您好好准备新闻发布会,其余的事我会处理。”

  新闻中心,编辑室。

  任南野拿着鼎奥的一沓资料,翻来覆去的看。

  说起鼎奥,这家集团可谓大有来头,自从国家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倡导绿色发展,国内许多家化工行业被迫面临转型,其中一些中微小企业在逆流中蹒跚前行,最后也没抗住冲击,死在了时代的浪潮里,唯独鼎奥屹立不倒,仍然是这一行的龙头。

  不仅如此,鼎奥迅速关停亏损产业,开始了新一轮的资源整合,致力打造成一家以科研为基础的上市公司,旗下产品应用于原子能、航天、电子和化工,赚得盆满钵满。

  任南野看见公布的持股人名字时一怔,刑盛,这名字很是熟悉,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最新、最新消息,”范小西火急火燎地从门口冲进来,他跑得满头大汗,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鼎奥那边的工作人员回复,这次推出的厨房用品是他们今年的主打品牌,《飞跃极限》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鼎奥怕自己的名誉受损,所以撤资了。”

  “操!”何安忆气得摔键盘,大骂道:“节目都他妈要播了,这会儿上哪儿找赞助。”

  范小西抓着短短的头发跟着干着急,骂两句,笨嘴拙舌的宽慰何安忆,只说老大肯定有办法。

  在范小西眼里,他的老大无所不能。

  一提起宋玉风,任南野就忍不住分神,在这样正经严肃的时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和宋玉风有关的所有隐秘。

  宿醉醒来,天刚破晓,宋玉风站在一团金色的碎光里,回眸一笑。茫茫沙漠,宋玉风被疾风吹乱了头发,他的脸庞被阳光和阴影各占一半,在光影中忽明忽灭。衔住宋玉风的耳垂那一瞬,他仰颈时迷离的眼神,和他身上令人着迷的馥郁沉香。

  “野哥,”范小西连喊他好几声,见人没反应,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发什么愣啊?你电话响半天了。”

  “嗯?”眼睫微眨,任南野回过神。

  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任南野看到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人是邢谭,听那语气,他很关心任南野在新东家的生活,虚与委蛇地聊了好一阵。

  任南野不耐烦应付他,正想着找个借口挂断电话。

  对方话锋一转:“听说鼎奥撤资了,你的新节目还好么?”

  撤资的事只有韶坊内部才知晓,短时间内决计传不出去。

  多年职业习性练就了任南野异常灵敏的嗅觉,他立刻就察觉到这话不简单,沉声说:“你什么意思?”

  “今晚八点,我在香溪水榭等你,”邢谭笑了笑,心情似乎十分愉悦:“我们谈谈广告商撤资的事,你会感兴趣的。”

第12章 迷魂陷阱

  出租车穿越连成片的白色花丛,在一栋富丽堂皇的高轩华院前停下。

  这里曲径幽深,夜的羽翼覆盖着大地,空气中漂浮着夜来香的气息,香得冲鼻。

  保安穿得像出席晚宴的上流人士,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任南野知道这地方,据说是市里最高级的娱乐会所之一,高楼成栋,北边是一片开阔的跑马场,西边是帆船俱乐部。

  服务生在前带路,路过灯光稍暗的走道时,任南野似乎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气息微弱的呼救,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的娇吟。

  救命……

  不要……救命啊……

  “小哥,”任南野警铃大响,他叫住服务生,竖起耳朵:“隔壁好像有什么动静,我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那服务生转过身,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神色无虞的说:“先生误会了,是那种事。”

  说罢,暧昧地挑了挑眉。

  拐角出现一个了中年男人,他左拥右抱,年轻的姑娘像花儿一般,不甚娇媚地靠在他胸膛,面容略带红晕,三个人旁若无人地调笑,尽是不堪入耳的秽言。

  联想到刚才那两声救命,是有那么点意思,任南野就没再多想,跟上了服务生的脚步。

  二楼,2013室。

  敲开门,服务生先行离开,剩任南野一人。

  室内的构造实在夸张,高达两米的透明落地窗,乳白色的木门酒柜里陈列着年份久远的好酒,罗曼尼、瓦朗德鲁、拉图、柏翠、甚至还有一瓶产自1947年的白马。就连娱乐设施都一一俱全,好一个纷华靡丽。

  “小野来了,”刑谭手里端着红酒,他侧身,似乎等了很久。

  刑谭身旁站着一个打扮得比他还要骚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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