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 杀死野猫 第29章

作者:夏六愚 标签: 近代现代

  宋玉风没作过多解释,指尖夹着的香烟燃了一截长长的烟灰,他掸落了,“一直以来,是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苏穆,跟你一起的三年我过得很开心,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所以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这种人身上,忘了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人不能总活在——”

  啪!

  一个狠绝又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宋玉风的话。

  苏穆浑身颤抖,眼泪不住从眼角滑落,她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从来不跟我……”

  后面的话不忍心再讲下去,苏穆看着他,眼中尽是荒唐,就像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半晌后,苏穆拎起包,一句话没说,跌跌撞撞地落荒而逃。

  餐厅里几乎没什么人,这里的服务生素质良好,见闻这样的场面也没有人交头接耳,仍然各司其职,弹琴的弹琴,上菜的上菜。

  但是那一巴掌就像打在了任南野的心坎上,搁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

  宋玉风用舌尖抵了抵出血的嘴角,他偏头看了看,斜对面那滴水观音的叶子颤动,然后起身走过去。

  “任南野,”没一点征兆,宋玉风出现在他面前,顺其自然地在沙发上落座,“好巧啊。”

  这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

  任南野蓦地僵住,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你、怎么在这里?”平日里巧舌如簧的任记难得结巴。

  “来吃饭,你呢?”宋玉风好笑地看着他,眉眼弯弯,像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

  “……”

  任南野将面前摆盘完整,已经冷掉的海鲜饭拉近,默默地舀了一勺,“我也是来吃饭的。”

  宋玉风仿佛一丁点也不感到难堪,他抬手稍微用力,拽走那盘冷掉的海鲜饭。

  “吃冷食对胃不好,”然后招来服务生,给任南野重新点一盘。

  服务生一走,这个独辟出来的角落就变成了一方小世界。

  两人看着彼此,对那点暧昧不清的情意心照不宣,却三缄其口。

  任南野视线移动,瞟了眼他微微出血的嘴角。

  宋玉风突然说:“前女友想找我复合,我拒绝了。”

  所以挨了一巴掌。

  “挺漂亮的,”任南野看了看那抹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目光收回来,尽量轻描淡写的问:“为什么拒绝她?”

  宋玉风看着他,“想知道?”

  须臾后,任南野诚实地点头:“想。”

  餐厅厨师的效率奇高,大概是时间晚了,厅里没有其余客人,服务生很快就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海鲜饭。

  宋玉风用餐巾擦干净银勺,递给他,“那你先吃饭,边吃边听我讲。”

  宋玉风的家世确实显赫,从爷爷那一辈起,就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宋文宗异常聪慧,从小品学兼优,高中拿了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最终保送一流重点,但他最后却选择了哲学系。而杜莞是商场大鳄的宝贝女儿,真正的大家闺秀,她无意家族事业,也读了哲学。

  杜莞生得美,是那种带着与世隔绝的清冷美,大学里追求她的人如恒河沙数,但她却独独钟情宋文宗。

  一场迎新舞会让他们相识,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同样优秀的两个人遇见,而后相知相爱。

  宋文宗头脑灵光,玩股票玩得风生水起,毕业两年就贷款买下春囍路的一栋别墅,他向杜莞求婚,两人很快就组建了家庭,周遭的亲人和朋友都给了这段爱情最真挚的祝福,而后杜莞诞下了宋玉风。

  优秀的人生活在一起,除了会擦出爱的火花,也会擦枪走火。这样的爱情是致命的,燃烧时粉身碎骨,熄灭时悄然无声。

  婚后五年,杜莞身体出了毛病,她经常感到胸闷和疼痛,上医院检查以后发现患了乳腺癌,不得已,杜莞做了切除手术,但病情并没有因此得到控制。

  杜莞这一生活得美丽又强大,宋玉风记忆中的母亲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笑起来的眼睛亮如星辰,后来,她剪去了长发,终日戴着一顶烟灰色的帽子,眼里再也没有了星星。

  比起美人迟暮,更悲哀的是美人枯萎,杜莞像一株开败的白桔梗,日渐发出了枯萎的气味,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拒绝和宋文宗同房。

  两人的感情不可避免走向破裂,但碍于自身骄傲,谁也不肯先低头。

  杜莞和宋文宗都有良好的修养和学识,这是深入骨髓的教养,所以他们并不争吵,而是在冷漠中耗损着对彼此的情意。

  后来宋文宗把重心从家庭转移到事业,他靠自身实力,在云谲波诡的政坛叱咤风云,杜莞却在宋玉风九岁那年生病逝世。

  杜莞走了,除了一幅画和一笔钱,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栋大房子里终日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随着杜莞的离开,失去了所有生机。

  三年后,宋文宗再婚,那会儿的宋玉风不过才十二岁,他带着杜莞留给他的财产和画,从那个冷冰的大房子里搬了出来。

  宋玉风身上流淌着母亲清冷疏离的血,也有父亲轻狂傲慢的骨,他看过最爱的两个人走向末路,看过家庭的破碎。

  在他孤独的世界里,爱情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遇上苏穆,和苏穆谈恋爱纯粹是一场意外,也许是那夜的烟花太美,也许是伦敦的寒冬太冷。

  和苏穆在一起后,宋玉风时常感到奇怪,他爱护明艳动人的女友,尽量给她最好的一切,但他对她却从未有过冲动。

  抱着苏穆,就像抱住一缕风,一枝花,他不想追逐也无意占有。

  性向意识的苏醒和认知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宋玉风当然有过慌乱和无措,直到有一晚,他在泰晤士河目睹了两个金发男人激烈拥吻,他看着那副画面,发现自己从未在苏穆身上找到的冲动就在那一刻产生了。

  来势凶猛,如奔流大河。

  电光火石间,他知道了,他是同性恋。

  这件事让他失魂落魄,宋玉风觉得他和苏穆的感情似乎走到了尽头。

  一天傍晚,一个俊逸的金发男人找到了宋玉风,他向他表达了自己对苏穆的爱慕,玩味地告诉他那极尽缠绵的一夜,原以为接下来是雄性动物之间的掠夺和战争,但宋玉风站在原地,笑得轻飘飘的,既不回击也不应战。

  回家后想了很久,宋玉风还是和苏穆提出了分手。

  苏穆不顾姿态跟他大吵大闹,而后又哭泣着说宋玉风给了她一段比梦境还绮丽的时光,如果他能原谅她,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情侣。

  宋玉风看得不忍心,但抬起的双臂终究没有落下去,既然决定要走,又何必再给她无用的虚情假意,最后,他也只是冷静地坐在她对面,跟她说抱歉。

  分手原因,宋玉风只说了其一没说其二,他当时还没有勇气让苏穆看到真正的自己。

  赤裸相对时,其实更伤人。

  所以适才宋玉风对苏穆说的那句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

  在这个青春年少的故事里,曲折离奇,爱恨情仇都历经了,电影播放到结尾,他也把那句亏欠了很多年的对不起,还给了她。

  “我欠她一个真相,她打我一巴掌应该的,”宋玉风抬手一抹,摸到了红润,然后笑了。

  “还嫌打得不够?”任南野瞥他:“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送脸的。”

  手边没有棉签,任南野侃了句,然后抽出干净纸张,不由分说掐过宋玉风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任南野帮他拭嘴角的血迹,凑得近,宋玉风瞧得清他的眼睛。

  “你这种表情,会让我误会的,”宋玉风笑了,伤口扯得更红。

  任南野抬眸,“误会什么?”

  “你心疼我啊。”

  “嘶。”宋玉风吃痛:“轻点。”

  任南野使坏,在他伤口的嘴角施力往下压了一下,跟着收回手,微笑着说:“做梦。”

  小野猫张牙舞爪又傲娇,嘴硬不肯承认。

  宋玉风这一刻心情却出奇的好,往事带来了那点惆怅因为任南野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打算再逗逗人,突然收到了尤涵的微信。

  宋玉风盯着手机看,眉间微蹙。

  任南野恢复正色,他倾过身子:“怎么了吗?”

  屏幕倒转,上面有两条尤涵发过来的消息。

  “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法子,用原始IP地址登录,就能查到这个户头所有的交易和信息。”

  下面跟着那条是她窃取的账户密码和查找方法。

  原始IP地址指的是林珊电脑,任南野说:“我去查。”

  太危险了,宋玉风刚要开口,任南野抢过话头:“林珊出差,昨天走的,而且……”他掏出一把钥匙:“我还偷到了她办公室的钥匙。”

  如果能查到跟雷鸿有资金往来的账户,顺藤摸瓜,就能找到集团背后隐藏的人物,曝光有力的证据,才足以使舆论倒逼真相。

  宋玉风想了良久,才在过于沉默的气氛中说:“我送你过去。”

  夜晚十点整,梦马大厦的人员几乎走光了,只剩下旋转门处站岗的保安。

  任南野拉开车把手,在他要下车的那一刻,宋玉风忽地拽住他手腕,“注意安全,我等你。”

  任南野反手拍了拍他手背,这是个安抚的动作,他笑得吊儿郎当,“放心,干完这票就收手。”

  梦马的安全系统严密,随时开着监控和摄像,夜间还有保安巡逻。

  林珊的办公室在16楼,踏出电梯门,任南野猫着身子尽量靠死角走,避开走廊的摄像头。

  钥匙轻轻咔一声,推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里头一片漆黑。

  任南野没耽搁一秒钟,快速打开电脑,登录页面。

  果然如尤涵所料,上面记录了这个账户的所有汇款和收款,交易金额巨大。账户三年前汇过一笔300万元的巨款给Chen zhou。

  Chen zhou,陈舟。

  “这次逮到你了吧,”任南野短促地笑笑,他截图了所有资料,上传云盘进行加密保存。

  之前任南野计算过,大厦里有100多间办公室,保安每检查一间大约需要三分钟,加上乘坐电梯的时间,也许只有五分钟保安就会达到这里。

  电脑上的进度条到89%,任南野视线来回转动,一边盯着那条白色的横杠,一边紧张的察看窗外情况。

  93%…95%…98%…99%……还有一分钟,任南野的手指不安地在桌面上敲点。

  100%。

  Bingo,电脑关机。

  “你谁?”有人大喝一声:“站住。”

  任南野刚准备撤,突然感觉到前方袭来一阵冷风,门外两个黑衣大汉急匆匆向他冲过来,电筒光跟着扫射,对准了他惊愕的脸。

  宋玉风一眨不眨地盯着十六楼的方向,十点四十五分,离他给任南野发消息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整座大厦陷入黑暗,城市霓虹映衬着它的轮廓,窗户涂了层玻璃漆,宋玉风看不清里头的情况,难得的感到了焦躁。

  就在他决定打电话时,前方出现了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男人,各自粗鲁地抓着前面被黑布蒙住脑袋那个人的两条胳膊,看得出那人正在奋力挣扎,但一拳难敌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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