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顽主 第49章
作者:吴百万
“你…”陈濯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不能理解陆少珩怎么又去而复返。
他的嗓子疼得像被刀片上下划拉,停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句话说完:“你没走啊。”
“你还在家,我能去哪里?”陆少珩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子,“我去给你买药了。”
“原来是这样,走吧,回去吧。”陈濯低头看了眼那只蓝白相间的纸袋,轻巧地点了点头,先一步转身往回走,仿佛他天没亮踩着拖鞋站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散步。
陆少珩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跟在陈濯身后,一起往家走去。
看着石板地面上两道缠绕在一起的影子,陈濯总算从应激情绪中缓和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头。
只是这事实在难以启齿,他不想让陆少珩有所察觉,于是板着一张脸往前走,一路都没有回头。
到家之后,陈濯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在陆少珩的照顾下吃了退烧药,很快就睡了过去。陆少珩见他烧得难受,难得体贴地打了盆水回来,坐在床边替他物理降温。
陆少珩拧干一条湿毛巾,沿着陈濯的胸口手臂来回擦拭,心里越发不能理解,不久前明明是自己被陈濯按在床上折腾掉了半条命,这会儿反倒是他横在床上装柔弱。
想到这里,陆少珩伸出魔爪,恶狠狠地薅了薅陈濯的脑袋,佯怒道:“大明星了不起。”
陈濯的头发摸起来手感不错,陆少珩趁他睡着,又摸了一把,顺道再骂一句:“忽冷忽热,反复无常。”
一通单方面的发泄过后,陆少珩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动作轻柔地拨开陈濯的刘海,忍不住俯下身子,靠近陈濯,尚未平复的呼吸,就这么全部洒在陈濯的唇间。
这是一个亲吻的动作,但陆少珩什么都没做,只是这么看着他。
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又不自觉地严肃了下来,像是一个人终于找到了遗失已久的宝箱,却不知该怎么打开。
只可惜陆少珩并没能看太久,因为本该睡着的陈濯,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和近在咫尺的陆少珩来了个四目相对。
“我…”陆少珩做贼心虚,连忙退开一步,欲盖弥彰道:“我去换盆水。”
陈濯却说:“别折腾了,上来吧。”
陆少珩身形一顿,把毛巾扔进脸盆里,翻开被子,在陈濯的身边躺下。
几个小时之前,两个人分明什么事都做过了,但陆少珩上床之后,却规规矩矩地躺在陈濯身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出神地盯着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水。
陆少珩心里很乱,忍不住要想很多事,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这么纯情过。
“靠近点。”陆少珩这一口气还没缓和下来,病中的陈濯又发了话。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陆少珩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听话地往陈濯身边挪了挪,保持着正面朝上的平躺姿势,不动了。
“呼吸小点儿声。”陈濯显然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吵得我睡不着。”
陆少珩终于无暇多愁善感,忍无可忍,骂了一句:“找事呢?”
陈濯挨了骂,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牵起陆少珩放在被子里的那只手,悄无声息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陆少珩瞬间就哑了火,任凭陈濯牵着他的手,没了声响。
一通折腾后,终于轮到陆少珩睡不着了,他盯着因为漏水而泛黄掉皮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喊了一声陈濯的名字。
陈濯也还没睡,他的面上依旧不冷不热,被子里的手却转了个方向,手指卡入陆少珩的指缝,形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你刚才,是出来找我的吗?”陆少珩问,手指自然而然地搓了搓他的掌心,还好,没有刚刚那么烫了。
“嗯,我以为你走了。”陈濯阖着眼睛,轻声说:“像上次那样。”
陆少珩默默不语,隐约猜到了这背后的原因,试探着问:“之前…你也去找我了?”
话说出口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不敢细听这个答案。有又或是没有,对他和陈濯来说,都有些残忍。
好在陈濯没有借机诉说这寻找的过程有多艰辛,只是轻描淡写道:“去了。”
陆少珩心头一酸,扣紧了陈濯的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陆少珩问,他走的这两年,除了偶尔寄出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没有给过陈濯任何音讯:“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
“都是些老黄历了,没什么好翻的。”
不久前陈濯是还一副知无不答言无不尽的模样,见陆少珩问起这件事,他又毫无技巧地转移了话题,“这两年下来,有遇到更好的人吗?你在这里应该挺受欢迎的吧。”
“没有。”陆少珩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陈濯收起玩笑的语调,问了一句他分明很在乎,却佯装随口一问的话:“那你为什么从不联系我?”
整整两年,七百多个日夜,陆少珩没有给陈濯递过一句话,哪怕是报一句平安。
“我看八卦论坛上说,你已经结婚了。”
陈濯睁开眼睛看向他。
陆少珩回望了他一眼,很快又说道:“当然,网上这些新闻真真假假,原本也不是我不联系你的原因,最主要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是一段很复杂的心路历程,三言两语很难说清,他理了理思绪,缓缓从头说起:“那天在船上和你分开之后,我确实去了医院,也打算按刚开始的计划,先解决陆和平的问题,然后…”
回望过去,那几个残忍的字眼,陆少珩居然不忍心当着陈濯的面说出来。他略过这个细节,侧身面向陈濯,说:“但到了最后一刻,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放得下,唯独舍不得你。”
陈濯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对他来说,同样也是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往。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换来的是整夜整夜的失眠。
“那个时候我的状态很差,不想和陆和平玉石俱焚,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好好活着,更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索性就离开了H市。”
当时陆少珩的心理状态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悬崖勒马,但也只是暂时的,随时会因为一个契机,再次站上深渊边缘。这样的状态下回到陈濯身边,重蹈覆辙不过是时间问题,最终能带来的依旧只能是伤害。
于是他完全斩断了和过去的联系,将自己流放到了陌生的地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着拉自己一把。
陈濯侧过身,握紧了他的手。
“最开始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各地游荡,每天浑浑噩噩,一睁眼就是不同的城市,面对不同的人。”说到这里,陆少珩问陈濯:“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你寄一张明信片,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了。”陈濯停了停,又说:“每张都留着。”
陈濯出道这么多年,公司每天都会收到全国粉丝寄来的各种信件。陆少珩的明信片平平无奇,除了地址,没有在上面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混在一大堆粉丝信件中。
但陈濯就是知道明信片是陆少珩寄来的,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默契。
幸亏有这些明信片,陈濯在心里想。
“后来我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心理医生,每个月都在她那里接受治疗。”想起钟晓林,陆少珩笑了起来,“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状态终于慢慢好转,虽然她总说不是她的功劳,但是她告诉我,想要爱别人,得先学会爱自己。”
陈濯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罕见地,对这个关键问题并不感到好奇。
“其实我…”陆少珩没有注意到这点,他顿了顿,侧身面对陈濯,他不经常向别人这么剖析自己,刚才的这段话,让他有些不习惯。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说道:“我一直都很想你。”
陈濯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再次确定,自己果然没什么出息,不堪大用。经年累积下来的所有忿恨怨怼,都消失在了陆少珩“想你”这两个字里。
他低下头,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陆少珩搂紧了陈濯的背,把下巴埋在他的肩窝,望着窗外珠链般跌落的雨幕,轻声问:“陈濯,你昨晚说,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你,还作数么?”
陈濯的手掌在他的背上拍了拍,道:“你说。”
“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单身,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
总算说出来了——为了化解紧张,陆少珩又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现在才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
“你说呢?陆少珩。”陈濯没想到陆少珩憋了半天,就问了这几句废话,顿时就气笑了,当场松开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用食指戳了戳陆少珩的额头,把他戳得往后一仰,“我爱了你快十年,你这个胆小鬼,白眼狼。”
这几个问题不过是个开头,陆少珩暗自在心里酝酿了几十个版本,打算正式向陈濯告白。没想到先换来了陈濯的这句话,一时被抢了先机,心里还没来得及懊恼,就被一种仓皇的紧张感取代。
这种体验对陆少珩来说很是新奇。
“你喜欢了我十年啊,那是挺久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陆少珩语气有些僵硬,听上去干干巴巴的:“但仔细算来,我喜欢你的时间也不比你短,算是扯平了。”
“谁和你扯平了。”
陈濯被他这个故作镇定的模样气得牙痒痒,但苦于自己今天身体状态不佳,再掰扯下去怕是又要落下风,于是拉高身上的被子,将陆少珩包成一枚蚕茧,结结实实地箍在怀里:“不和你说这个了,睡觉了,晚安。”
“晚安。”陈濯的幼稚行为,让陆少珩的嘴角扬起一丝笑的模样,他没有反抗,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一夜未眠,陆少珩也累了,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鼻尖萦绕是熟悉的气息,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安心怀念。
就在陆少珩即将沉沉睡去的时候,一个干燥温暖的吻落在了他的额间,陈濯低沉的声音也随之进入他的梦里。
“现在也不晚。”陈濯吻了吻陆少珩的额头,回答了他之前的那个问题:“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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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内幕(二更)
最近这几天,乔越可以说是神采飞扬春风得意,连走路都带着风,全组上下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绝世好资源,马上就要平地飞升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喜事发生,只是乔越发现,导演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但和颜悦色了许多,今天甚至还夸他有天赋。
陈濯的肯定让乔越信心大增,他相信假以时日,自己在电影界一定会有所建树。
午饭过后,乔越兴冲冲地去找陆少珩,刚绕过中心花园,就看见佳佳蹲在小楼的台阶上,捅蚂蚁窝玩儿。
见女孩一个人在这里,乔越走上前去,纳闷道:“大中午的,你怎么在这儿晒太阳?
佳佳的反应有些冷淡,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我陆哥呢?”乔越又问。
这次佳佳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指了指头顶,闷闷不乐地说:“在上面。”
乔越一听,抬腿就要往楼上走,被佳佳拦了上来:“我劝你别上去。”
“怎么了?”乔越停下脚步,不解地问。
佳佳原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张了张嘴,干巴巴地说道:“算了,没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见佳佳心情不好,像是在和谁生闷气的模样,乔越暂时把陆少珩抛到一边,来到佳佳身边蹲下,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来,说给我听听,让大明星给你排忧解难。”
佳佳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怎么就乐了,抿嘴笑了起来。她仔细斟酌了一番,拐弯抹角地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发现一个你特别敬重的人,可能被人骗了感情,你会怎么做?”
“呃。”知心哥哥一时语塞,答不上来,在他们臭水沟一样的娱乐圈,肮脏的事多了,欺骗他人感情这样的小事,并不足以让人产生思考。
乔越这个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佳佳有些生气。她也顾不上遮掩,直接质问道:“我问你,网上都说陈濯已经结婚了,是不是真的?”
没等乔越回答,她又义愤填膺地持续开炮:“如果他已经结婚了,又和别人谈恋爱,是不是出轨?是不是欺骗别人的感情!”佳佳越说越激动,骂道:“呸,不要脸,臭渣男!”
听见佳佳劈头盖脸地把陈濯骂了一顿,乔越一头雾水:“等等等等,他和谁结婚了?又欺骗谁的感情?”
“张路羽呀。”佳佳气鼓鼓地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丢,说:“微博上不是都说他们隐婚了,婚礼现场都被人拍到了,张路羽还已经怀孕了!前几天她还挺着大肚子带女儿来探班了,你也见到了吧?”
原来是张路羽,那确实是见到了,乔越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作为圈内人,乔越自然是知道一些内幕,这在业内也不是秘密,况且他和这则八卦的主角之一,还有些沾亲带故,他能进陈濯的这个剧组,就是这个人促成的,甚至陈濯这个项目能够立项,背后也有他的功劳。
原则上他不应该搬弄导演的是非,但见佳佳这么生气,乔越于心不忍,破例和她解释一遍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