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色星球博物志 芋色星球博物志 第23章
作者:杜生香
“在应酬?在哪儿呢。”
“没。”易安笑了笑,“在我老婆酒吧里。”
印象中易安的未婚妻家里明明是做药材的:“她还能开酒吧?”
易安笑话他:“啥年代了,想开点啥不行啊。”
周与行听他语气轻松,琢磨出味儿来了:“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这娘们比我会玩。”易安那边也点火抽烟,“但人不错,性格也好,改天介绍你们见见。”
去年底易安说起自己订婚的事,还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回明显口气不一样了,显然和人家千金小姐看对眼了,周与行还挺替他高兴的,毕竟纯联姻性质的婚姻,对双方家庭是利好,但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夫妇两个人能体会了,现在两人有点感情,且不论深不深,这日子都能好过不少。
周与行恭喜他,又说:“最近空点吗?周二我弟想约你吃饭。”
“温博书?”周二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易安知道是温博书休息,第一反应就是他,“他请我吃饭做什么。”
“是徐臻,他女朋友也来了,就想一道谢谢你。”
“哟!”易安笑出了声,“徐臻都有女朋友了啊?”
“要没出这事儿,过完暑假也大三了,还不兴人家谈个恋爱?”周与行笑,“你大三的时候谈了几个洋妞了?”
“瞎说。”易安嗐了一声,“在外头没国内轻松,每天都忙得头疼。”
易安在国外的时候连读两个学位,他不是真正的纨绔,懂得利用一切机会提高自己。大学时期因为分离一段时间了,两人联系其实不多,也是易安回国之后才重新熟悉起来,一根烟抽完,周与行听到那头三保在喊易安,他主动结束了闲聊:“行了,你去忙吧,周二见啊。”
叫上了易安,这个吃饭的地点就不能从大众点评里随便找家商场解决了,周与行最后挑了一家本帮私房菜,提前两天预约,价位很高,算本地比较上档次的餐厅了,一方面算是给孟晗小炫一下他们家的家底,另一方面毕竟是为了感谢易安,也得配得上易安的身份。
预约要提前付定金,本来这顿饭周与行打算出波血都自己掏的,但徐臻说什么都要入股,让温美艺把他今年的压岁钱全拿了出来,后来温博书听说了,也一定要掺一脚,最后变成三兄弟平摊。
周二那天易安提前先来康复医院看望了徐臻,被温美艺和孟晗拉着一顿谢。他今天特意让司机开了一辆加长轿车,徐臻本来以为坐周与行车去的,结果一出门,就被三保打横抱起来塞进了豪华轿车里,轮椅、拐杖也被利落地折叠起来放进车里,周与行想着今天肯定得喝酒,干脆不开车了,挤着温博书上了易安的豪车。
孟晗很震惊,她原本就对大哥有一层滤镜,易安一出场,她对周与行的崇敬之情简直要冲破车顶了,她和徐臻贴在一起,悄悄打量易安,转头和男朋友小声说话:“这你大哥朋友?”
“是的。”徐臻比她声音还小,“我之前也没见过,车祸之后他帮我换的病房。”
孟晗做了个666的手势,忍不住说:“牛逼。”
下车之前,为了防止三保太主动又来公主抱他,徐臻赶紧请求大哥先把他抱下车,结果周与行直接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当小孩一样竖着抱了起来,温博书接过拿下来的轮椅打开,需要点时间,徐臻只能生无可恋地靠着大哥,任由孟晗在周与行身后笑弯了腰。
今天脸快丢尽了,徐臻重重地把脑门砸在大哥厚实的肩膀上。
本来年轻人的酒桌上是没有什么劝酒的坏习惯的,但有了易安和周与行这两个伪年轻人在,气氛吃着吃着就逐渐油腻了起来,徐臻康复期还不能喝酒,但他也不能光靠说的表示谢意,孟晗想帮他喝,被周与行和易安同时劝下,最后是温博书站起来,端着酒杯敬易安:“易安哥,我是看着徐小臻长大的,算他半个家长,您又是我哥的好朋友。我是家里中间这个,即不用担责任,也不用受这苦,这杯酒合该我来敬你,谢谢你易安哥,对小臻这么尽心。”
说完他也不管易安什么反应,抬手就把酒全部都干了,自顾自又倒上一杯,转向孟晗:“还有小晗,我知道你平时在家里也是小公主,现在暑假都不休息跑过来照顾徐臻,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以后我有能力一定让你俩过得幸福。”
说完他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对着桌上的所有人鞠了个躬:“感谢所有爱着小臻的人。”
本来还在开玩笑,结果温博书认真地一通敬,态度极其端正,大家都愣住了,徐臻就坐在温博书手边,他眼泪汪汪的伸手揽住他哥:“哥,你喝酒别这么急呀,一会儿难受。”
温博书摸摸徐臻湿润的眼睫毛,笑着说:“我没事。”
周与行在旁边看着哥俩互动,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温博书会站起来说这么一番话,恳切至极,根本不像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温博书能说出来的。
桌上的尴尬适时被三保打断,他盛了一碗鲈鱼羹放到温博书面前,温声说:“小臻说的对,喝酒不能这么喝,赶紧喝碗羹。”
温博书抬头笑得很乖:“谢谢Eric。”
中途周与行出去抽烟,易安跟在后面出来,两人站在餐厅三楼的露台上,无言地吞云吐雾,最后还是易安打破沉默:“你弟……我说温博书……感觉变了不少。”
周与行想的却是他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懂事听话,徐臻受伤至今,除了车祸当天温博书在手术室门口表现出的崩溃无助,后来他都格外坚强和主动,再也没就这件事泄露过自己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不管工作多累多忙都要陪在徐臻身边,直到今天周与行才接收到了他的脆弱,徐臻自在地出门这件事,好像突然让他卸下了防备,疯狂地向外界发射他的情绪。
周与行想到最初接到温美艺电话的时候,他在心里祈祷出事的千万别是温博书,也许在温博书心里,当他知道徐臻出事的那一刹那,直至今日,他都可能一直在质问老天,为什么出事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是前途无量的徐臻,而不是一无是处的自己。
他说作为老二,既不用担责任也不用受苦,是在愧疚自己既没有易安这种朋友,也不能切身分担徐臻的痛苦。
这样的温博书让周与行心疼到眼眶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对易安说:“说实话,我真得谢谢你。”
“行了啊,谢多少遍了。”易安叼着烟,推了他一下,“全在你弟酒里了,别的就不多说了。”
周与行笑着说:“不是说徐臻,我是说温博书,谢谢你带我俩相亲。”
易安见鬼一样看着他:“你喝多了?”
“没有。”周与行转身碾灭烟头,“没你和三保帮忙,我现在还不知道温博书要受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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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温博书的酒量就那回事儿,餐厅里的酒度数又高,拉不住又喝了几杯,果不其然喝醉了。一开始还好,能自己下楼上车,等把徐臻和孟晗都送到以后,车子开到周与行家楼下,温博书就醉倒了。
他靠着三保,没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一只手紧紧抱着三保胳膊,说什么都不撒手。
周与行站在车外,弯着腰进去哄弟弟下车:“温博书,到家了,我们下车。”
温博书不为所动,嘟嘟喃喃道:“不回家,我还要和Eric继续喝。”
三保连忙抬头,冤枉地要死,他根本就没和温博书喝,何来继续一说,于是帮着周与行劝弟弟,往下扒拉着温博书的手:“博书,到家了,跟你哥回家。”
站在外面的易安看半天没人下来,也把脑袋探了进来:“怎么了?喝懵了?要搭把手不。”
“不用。”周与行重新坐回车里,低下头,闻着温博书酒味浓重的鼻息,小声和他说话,“到家了,跟哥回家,回家就能睡觉。”
温博书喝得面红耳赤的,额头上的刘海汗湿了黏成一缕缕,像个小猫似的,觉得哥哥吵,侧着头要往三保腋下钻。
三保被他攥得手臂血液都流通不畅了,但人又薅不下来,为难地看着周与行,周与行也不敢使劲扒拉弟弟,他皮薄,喝点酒都快红透了,捏一下就得发青。易安看人迟迟不出来,不知道这两兄弟扭扭捏捏在干什么,正想钻进车里抬人,就见温博书红着脸打开周与行的手,呵斥道:“我不回家!我要跟Eric喝酒!”
易安哈哈大笑:“得了,让他跟三保回家吧,明早给你送回来。”
温博书受到了鼓励,又一头栽了回去,嘴里念念有词:“我要跟Eric回家。”
周与行看他这个黏糊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看温柔哄着弟弟的三保,又看看弟弟酒后这么依赖三保,想起上礼拜问温博书是不是有喜欢人时他那个眼神,心想不会吧,温博书难不成是喜欢三保?
他越看越觉得有可能,盯着三保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善,三保还无所察觉,温声和周与行说:“要不就让博书去我那儿睡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周与行坐在旁边心里很是泄气,他明明和温博书说了好几遍三保是直男是直男,他偏偏就是不信,总觉得三保和易安有点什么,这下好了,到时候郎有情妾无意,温博书不得难过死?
他不想和醉鬼纠缠了,负气下了车,温博书还在车里跟他挥挥手,示意他走,气得他吃饭时候对温博书的心疼烟消云散,只想好好教育弟弟一顿。
回家以后一进门就看见书房门开着,里面是熟悉的直播设备和温博书没叠被子的床,更是心烦,上去狠狠踹了实木大门一顿。
他不知道的是,温博书其实没有那么醉,他确实喝多了,但还没神志不清到那种地步,他只是不想回家和他哥单独相处,因为他看出来餐桌上他敬完酒后,他哥的心事重重,以及沉重但宠溺的眼神,温博书一时间心乱如麻,下意识就想逃避,借酒远离他哥。
但酒是好酒,后劲凶猛,他的清醒只能保持到三保家楼下,电梯上已经彻底醉晕了,站都站不直,被三保扛着进了家门,放在沙发上,三保给他拿了湿纸巾和垃圾桶,说不舒服先坐一会儿,要吐的话可以直接吐,然后自己匆匆跑到厨房给温博书熬解酒汤。
中途周与行还打来个电话,三保一五一十回答了吐没吐昏没昏摔没摔的问题,并且多次承诺一定会照顾好温博书,才能放下手机继续熬汤。
冰箱里正好没有冰块了,把汤水在水盆里放凉还花了点时间,三保端着汤出来,到沙发上一看,温博书没吐也没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哭得整张脸都是泪。
他哭起来是无声的,小口小口地抽气、哽咽,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往下掉,可怜得要命,三保把汤放在他面前,坐在旁边揽住温博书:“怎么掉起金豆子了?多委屈呀,跟我说说。”
温博书只顾哭,也不说话,三保小声哄他喝汤,但他哭着哭着开始打嗝,一时间喝不下去,三保只能先把碗推到一边,给温博书拍背。
拍了十几下,好像终于把温博书的委屈给拍出来了,他呜呜咽咽地说:“我弟弟……我弟弟好惨……他好惨……他以后就是……残……残疾人了……他本来会打球……会……会弹钢琴……他什么都会……成绩也好……以后……是……是残疾人了……呜呜呜……”
三保不断给他递纸巾:“残疾人也能生活地很好呀,等他适应用假肢了,我们看看给他安个仿生肢体,国外有这技术的,到时候就跟真腿一样,让少爷给安排,肯定能给小臻搞定。”
“那……那也是假的……他……他腿没了呀……”温博书越哭越大声,“他那么好……一……一小孩……为什么就……就撞了他……为什么呀……”
“小臻都没哭呢,”三保怕他哭噎着,一直给他拍着背,“现在我们只能接受现实往前看,你难过就哭个舒服,哭完还得陪着小臻往前走。”
“他……他也哭的……在病房里……天天哭……不让我们……知道……”温博书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打出来的嗝酒气冲天,显然还没清醒,“那天……我应该……陪……陪他出去的……不能让……他自己出门……”
三保叹了口气:“你要工作,他也有自己的社交,不可能一会跟着他的呀,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温博书不知道被拧上了什么开关,突然冷静了下来,“不是我的错。要是是我的错就好了,我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赔我一个健康的小臻。”
桌上的汤水已经完全冷了,三保端过来让平静了的温博书喝下,温博书眼神呆滞,像小猫舔水一样呼噜光,也不哭了,脸都被泪水泡皱了,干巴巴地看着茶几发呆。
三保见他情绪稳定,小声问他:“博书,这么委屈,为什么不回家,告诉哥哥?他很担心你。”
“哥哥。”温博书突然抬起眼睛,盯着眼前的虚无,“不能告诉哥哥。”
“小臻出事,他也很难过,你要不理他,他更难过了。”
闻言温博书委屈地撇了撇嘴:“我也很难过。”
“我知道。”三保揉揉他的头,“难过了就大哭一场,哥哥不会怪你的。”
温博书又摇了摇头:“不能在哥哥面前哭。”
“嗯?为什么?”
“因为哥哥会抱我。”
三保感觉温博书的表述有点奇怪,可能是醉酒了语言逻辑有点混乱,他笑着引导温博书:“抱一下就抱一下,抱完就不难过了。”
“不能抱,”温博书转头看向他,露出一个茫然的笑,“心脏会跳很快,很快很快,快得要死掉了。”
三保顿时愣住了。
这两兄弟从前到现在的故事他几乎都有参与,所以他知道他们是从游泳馆见面后开始熟悉起来,他也知道两人都是gay,但后来兄弟的和睦根本没有让他想到别的,此刻温博书酒后无意识的吐露,突然让他的猜测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三保从小跟着易安,什么混乱的关系没见过,此刻仍然感觉心惊肉跳,不敢相信。
但此刻不是质问的好时机,他被温博书的话震惊到突然站了起来,差点掀翻了喝完的汤碗,温博书迷惑地看着他,身体软绵绵的,困意上涌,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三保怕他着凉,还是给他抱到了自己房里,温博书瘦得就剩下一副骨架,睡过去了以后安安静静的。
三保这里就两间房,还有间是易安常驻的,他不敢让温博书睡少爷的床,只能把自己的卧室让给他,然后去客厅里睡一晚。
这个时间点对于平时夜猫作息的温博书来说算是早睡,所以第二天七点不到他就醒了,待看清周围陌生的陈设后,他猛地坐了起来,脑袋顿时针扎似的疼,昨晚的记忆也汹涌地回笼,不过只到三保家楼下,后面的事情,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想起昨晚故意装作醉狠了不肯和周与行回家,回身看了看,手机就在床头柜上,还贴心地充上了电,拿过来一看,五点多的时候周与行就给他留了言,让他醒了以后来个电话,过来接他。
哪怕睡了一觉,温博书暂时还是不想面对周与行无微不至的关心,宿醉让他依然心慌,他踩着拖鞋下床,头重脚轻地往外走,没想到这么早三保已经起了,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看他起来了,指了指卫生间,说给他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让他先去洗漱。
温博书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屁股坐在三保家的智能马桶上思考人生,迷迷糊糊又差点睡过去,直到外面的三保催他吃饭,他才起身刷牙洗脸,顺便看着镜子里这张白得像个尸体似的脸,很缓慢地回神。
三保煎了牛肉锅贴,温博书一出卫生间就被香味绑架了,他饿极了,连吃了两盘,被三保拦下来:“这个油,别吃这么多,把蛋羹喝了。”
见温博书吃完早饭喝完蛋羹,杵着脑袋嚷嚷头疼,三保又给他喂了一片去宿醉头疼的胶囊,半晌后人总算是魂魄归位了,三保说道:“知道难受了?下次别这样喝酒。”
温博书挠挠头,才想起来道谢:“谢谢你Eric,我昨晚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三保笑笑,“少爷应酬常喝醉,我习惯了,一发酒疯就全武行,把我当沙包提着揍。”
温博书早就从他哥地方听说过易安有打人的坏习惯,听三保用这种笑的口气说出来,很不可思议:“他怎么可以随便打你?你应该报警。”
三保噗嗤一笑:“少爷想揍就揍了,我又没事。”
印象中他哥也无数次提醒过他,少掺和易安和三保主仆之间的事,温博书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只能转移话题道:“昨天我醉懵了,应该没乱说话吧。”
他原本真的只是随便一问,因为感觉喝多了的人都会瞎嚷嚷,没想到三保却郑重地放下了筷子,看着他说:“你是觉得自己会乱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