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媚 今日入媚 第57章

作者:戴月回 标签: 近代现代

  “日后你们工作的大方向在于开拓艺术衍生品市场,从最基础的版画,到瓷器倒模出的小冰箱贴,抓住游客的心理,不断推陈出新。具体参考故宫博物院、纽约艺术博物馆,他们在这方面是佼佼者。你们部门内先商议,一周后把报告交上来。”

  原定半小时的会议延长了五分钟,出门时我又看到了自己的画,正对小福殿大门,一个四米长的玻璃展台设在影壁的位置,里面锁着我那幅取法郎世宁的黑色绢丝长卷。

  宝石颜料熠熠闪光,乍一看倒有云蒸霞蔚的万千气象。虽然画的是小福宫全景,但摆在进门的位置,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

  我的雕虫小技,哪里比得及徐渭、文征明、傅抱石、毕加索?

  可是其他人,包括在艺术领域具有资深品鉴能力的香川影织、王羽喆都大加赞扬,于是我顺水推舟,应下了这样的设置。

  有时候上位者要保留几分昏聩,坦然接受属下不过分的谄媚,上下级关系才能更圆融。

  走到小福宫外又是摄像机怼脸,记者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好不容易等保镖护送我上了车,参观天福路估计是不成了,我让司机慢慢开车,带我在周围逛几圈。

  几分钟后在街边停车,一个政府官员坐进来:“陈局,喊我小刘就好,我陪您看一下街道规划。”

  我点头:“麻烦了。”

  天福路毗邻小福宫,商业潜力巨大,过去破旧的小店铺都要被重新改装。

  “您看,那几家店卖香料、卖古玩,比较有文化价值……”

  我稍微探头,看见檀兰旃香事馆,芙蓉书画等招牌。

  “政府可以补贴,但大部分资金还是要靠他们自己,重中之重是改造店面布局,我看他们很有消防隐患啊……”

  小刘连连附和:“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尽快落实到位。”

  下午,我让覃奕开车带我前往西塞罗咖啡馆,这里相当雅静,提前预约过,西崽领我进了包厢。

  章小晗已经到了,笑靥如花,落落大方,和伦敦商学院那会儿大不一样。当时她是丁慕白的女友,现在她是盖若森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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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大家希望我以什么频率更新

第103章 95 越前竹偶

  前些天我接到盖若森的电话,他快高兴疯了,我的方案让他大赚一笔,荣膺金牌大鳄的身份。

  因为帮助腾明系,得罪了易淘系高层,易淘在香港上市的募股承销商没有美林美银的份,我秘密给盖若森写了个方案:模拟易淘的IPO股票。

  易淘是中国公司,最大的股东却是日本网银和美国优狐,通过一揽子金融产品配合两家公司股票的比例调整,做空与做多结合,从两家公司剥出与易淘相似的纯净资产,然后上市销售。

  易淘在香港上市当天股价暴涨40%,我设计的产品与易淘股票市盈率相当,当易淘的股票涨的时候,这个股票会有几乎相同的涨幅。

  就这样,盖若森虽然被易淘拒绝在门外,却还是能跟着分一杯羹。他为了感谢我,除去答应过我的那件事意外,还愿意跟CAE长期合作。

  正好我打算收购国内一家中等规模的会展公司:古咖博览,从而扩展CAE的展览业务。本来该用自家的陈裕资本来做收购,但是陈裕资本仍被陈露夕把控,我转而委托美林美银,盖若森同意只收1%的佣金。

  盖若森想从英国飞来当面感谢我,我拒绝了,这个时候任何男人特意来见我都纯粹是往枪口上撞,我让他派来一位女性来洽谈合作。

  跟章小晗沟通的过程很顺利,美林美银的方案无可挑剔,我直接签了名。

  时间还不到六点,章小晗啜一口红酒,高脚杯后的黑眸始终盯着我。

  “你不问我丁慕白的事?”

  我没有回答,从何谈起?他们的纠葛我又不好奇。

  章小晗径自笑了:“他那种男人,都把我当成漂亮物件,玩一玩,不当真。但其实,是谁玩谁呢?”她明眸微睐,颇有风情:“先是丁慕白,后是盖若森,来一个我踩一个,上好的垫脚石。”

  我摸不清她的路数,炫耀?交心?喝醉了?我只能说:“章小姐,我来谈公事,不是来听你的浪漫故事。”

  章小晗不羞不恼,笑得娇艳:“做邓文迪当然需要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是实在人,我跟你说真话。最起码能给你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以后你想找承销人,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就是我。”

  我捧场地笑一笑:“别具匠心啊。”

  “我已经见识过太多人了,这世上,三分贵族都想装成十分,暴发户嘴脸;五分贵族都想装成八分,吃相不算难看;八分贵族呢,心里更有数,装九分就够了,所以难辨真假。而十分贵族,超然于物外,从不弄虚作假,你就是这样。”

  我觉得尴尬:“非要说这个吗?贵族不贵族的重要吗?”

  “看,就是这样,你不在乎,就算坐在你面前的是英国女王,你也这样说。”

  “你太会夸人了,章小姐,没必要的。怎么活不是活呢,我跟你没什么区别。”

  章小晗低着头,手指摩擦杯沿:“我用自己的头脑、姿色往上爬,我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说我,我那些闺蜜们……”她冷笑一声:“呵,我不在乎,这一切都是我身为女人的自由,就像男人能出卖体力一样。我很自信,我可以超越丁慕白,甚至盖若森,他们靠出身拥有的,我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

  但是,陈净,我永远都没法超越你,一个富有家族能培养出的最贵的东西,都在你身上,才华,气质,悲悯天性,对一般人我绝对不会交浅言深,但你不一样,你能听懂。”

  临走前,她再一次说:“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幸运。”

  我沉默许久。我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前提是:她不知道我背地里是怎样一个烂货。我抚摸自己精心保养的柔亮黑发,笑了。

  手机铃响,惊醒我的遐思,又是苏勋那贱人,每次他来电话都没好事儿。铃声快断时,我耐着性子接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嘿,老兄,你的本事还真不小,现在各家媒体的新闻都撤啦,网上干干净净,没有你半点坏消息,陈栖雪澄清了……”

  我打开新闻,头条之一是陈栖雪澄清:几天口误将“表弟从小就喜欢跟同性玩”说成“表弟从小就喜欢同性”,误导了大家,特此向公众声明,并向名誉受损者郑重道歉。

  新闻收的干净了,但坏影响终究是放出去了。

  我正琢磨人民党想玩什么把戏,手机上跳出一条陌生人的短信。

  “喜欢我的礼物吗?”

  “陈栖雪害你,人民党想把事情闹大,是我跟高层们斡旋,把你所有坏新闻压下来。”

  “我不是第一次为你做这种事。”

  “我很想你,阿净,跟我见一面吧。”

  坚硬又柔软的海螺之芯里,躺着我,浅调的粉,如母亲的耳廓外缘,别着一朵弱白的蒲公英。浪花捧起我,轻轻卷入海里。

  浪是温暖的,吞噬我的脚趾,环住我的腰,漫上我的胸脯,温柔地吻我,吻我至死,吻掉我的叹息,像情人一样抚平我的欲望。

  睁开眼,我看见昏暗的天花板,布满斑斑叠叠的蓝色网格,是我的窗帘,被街道上路过的车灯映照在墙,夜晚曼动的柔光里,如蓝蕾丝虚虚笼住我。

  我抚摸自己,器官之上的白骨,白骨之上的皮,光滑如缎,我爱自己。泻出来后,慢慢用手虚笼住口鼻,我嗅到自己的味道。变态。

  凌晨四点钟,我因为自渎而睡意全消,起身去洗澡,然后走到书架墙前发呆。凌歌住在这里期间,常去海蓝孤儿院作义工,来回的路上会经过书店,他每次捎一本回来,渐渐积满了八分之一的墙面,其中不少是俄国文学,很现实主义。还有一部分科幻,但他选的科幻作品也多是充满感性的那种,比如刘慈欣的《乡村教师》、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他喜欢有温度的文字,可以凉,但不能冰。此时此地,一个空旷的夜晚里,我不愿意碰他读过的,他是我不能破坏的整体,我敬而远之。

  回到放旧书的第三层,我随便抽出一本淡青色封皮的薄薄册子,《越前竹偶》,一个日本作家的中篇小说,我扭亮奶油绿台灯,坐进蛋椅里翻阅。

  文字淡淡,情欲压抑,纸面上浮动扭曲的无头胴体,我及时合上书,停止自己脑海里的延伸。最近很清静,没有比龙卷风的中心更安全的地方了,因为四周巨大的离心力,中间形成一个涡核,安安静静地呆着我。我珍惜没有男人的生活。

  给自己煲了半锅米饭,盛出来后突发奇想,用白开水泡着吃,我端一只碗,拿一双筷,坐到阳台的栏杆后,凌晨六点钟,城市开始响动,点灯做饭的几乎都是家里有学生的。

  瓷碗边缘印一圈淡紫蜻蜓,我吃一口水泡饭,味道别样雅致,米粒在口中融化的感觉有些甜。对面楼五楼有一户在吵架,从我这里看得到一男一女站在厨房,隔着饭桌大声争吵,黑色人影,橘色灯光,是清晨雾气中唯一的热度,我端着碗看热闹,与自己内心的阴暗相伴,争吵是人家的,我只需要平平安安地看,感受生活的烟火气息。

  他们摔碗,很大一声响,突然掺杂了孩子的哭声,我一下子提心吊胆起来,扒住栏杆使劲向那边探看,在两个大人身旁看见一个卷发小姑娘,我想抱住她,让她不要怕,好在没多久两个大人不再争吵了。

  楼房恢复寂静,很远处海鸥盘旋,依稀能闻见大海咸湿的味道,今天我要飞中国重庆,跟新国政企代表团一起参加首届智博会。

  据说这一次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赴华访问团,由资讯通信媒体发展局牵头,资通局局长和新国荣誉国务资政率队,带领部分国会议员和二百多名新国科技企业代表出席开幕式。

第104章 96 小孩、火焰和冰淇淋

  重庆国际博览中心,新国作为主宾国,搭建面积超过1400平方米的展馆,举办数字经济高端论坛暨企业对接会,中国的参展单位大多数是“中”字头国企,包括军工企业、船舶工业、船舶重工、能源类企业等,展示大数据智能化产业相关成果。

  我和其他国会议员参加完媒体见面会就结束了,坐摆渡车离开会馆,广场空旷无际,远处山峦间高楼耸峙,被夕阳渲染出鎏金色彩,方泽清坐在我身旁,他是这次出席的重要发言人,听到我感慨中国一日千里,日新月异,他笑着说了一通话:

  “如果走资本主义道路,可能在某些局部地区少数人更快的富起来,形成一个新的资产阶级,产生一批百万富翁,但顶多也不会达到人口的1%,而大量的人仍然摆脱不了贫穷,甚至连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从根本上摆脱贫穷问题。”

  我觉得熟悉:“这是,《邓选》?”

  “对,马列毛邓,常读常新,最大的功用在于以理为鉴,照出资本主义的弊端,放在现实里,再多的主义,也敌不过人为的政治。”

  我没明白他的立场:“您似乎有些悲观。”

  方泽清说:“不,离开中国五十多年,对这里我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客观研究而已。”

  “那您怎么看呢?邓公的设计,取得实效了吗?”

  方泽清但笑不语,快要下车前他才告诉我:“我跟各种中国人聊过,谈到经济、房产、教育各方面,不同阶层的人,想法天差地别。思想上的分层已经这么厉害,实际生活水平更不用说。你要知道,社会主义只有一种,但资本主义可以千变万化,适应国情,比如掌握经济命脉的不是财阀,是官本位,官僚,官商勾结。你LBS毕业,接触过私募,你比我清楚,中国最有钱那批人身家有多富,就算是这样,跟犹太财阀比还是相差甚巨,归根结底,是因为犹太人赚的是投资全球的钱,而中国富商,大部分是吃本国的房地产、消费业人口红利。”

  最后他笑言:“中国已经很很伟大了,怎么能要求拥有最古老文明的大国,同时还成为世界经济霸主?”

  当晚在中方安排的国宾馆住下,第二天上午回国,从章宜机场回家的路上经过舟杉道,我买一枝红玫瑰去看妈妈,沙滩上湿风扑面,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我脱了鞋,赤脚踩上细沙,脚心偶尔感受到贝壳嶙峋。

  有个姑娘向我兜售工艺品,她实在卖力,我不好意思婉拒,买了她一条玻璃瓶项链,里面盛着沙子、粉紫小贝壳,玻璃瓶不大,形状倒是漂亮。

  确定她走远后,我将瓶口塞子拔开,倒出里面的东西,然后闷入妈妈墓碑旁的海水里,灌满,把这一小瓶海水戴到脖子上。

  因为妈妈,我又想起了朱丽安,一直有计划为CAE招募更多人才,她可以做我的执行总监。可是我对她有亏欠,还不曾向她道歉,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我决定回办公室换身衣服,让覃奕去灵顿路帮我给朱丽安儿子挑一件礼物,然后就去她家拜访。

  搭计程车回令港区,途中突然接到栖媛的电话,我和她很少有联系,看了手机屏幕十多秒才接起,她兴致高昂,说想来参观小福宫,要我作陪。

  我当然拒绝,她说栖莹姐也在哦,我考虑了一下,提出找一个属下陪同她们。栖媛不乐意,开始撒娇了,三哥哥三哥哥喊个不停,我不懂她的分寸感在哪儿,欢喜了就笑,不高兴了就甩脸,没有定性,女孩子被惯成这样早晚要吃瘪。

  “我平时全球飞嘛,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想见你都不给机会的吗?”

  片刻后电话那头换了个清冷的嗓音:“三哥,是我,我跟栖媛在小福宫门口,麻烦你来陪陪我们,可以吗?”

  是栖莹,我立刻动摇了,因为对她总是心怀愧疚。正好车过天福路,我让小徐把车开进小福宫地下停车场,提前联系安保部开启博物馆的员工通道。然后带好墨镜,盘起头发,下车去找她们。

  栖媛穿一身淡绿色旗袍,我一时间竟然感觉不适应,印象里她总是穿五光十色的小礼裙,乖张俏皮,栖莹还是老样子,白裙跹翩,笑容温婉:“三哥。”

  我点点头,领她们入馆后摘下墨镜:“三哥上午刚回国,下午还要开会,没有多少时间陪你们玩。这里都是些拍卖会上拿到的展品,估计你们以前见过,随便看看吧。”

  西方艺术作品,她们见过太多了,栖媛可以品评得头头是道,我只是偶尔给她们讲解中国山水画的背景,栖媛在一卷泼墨山水画前抱臂站了许久,我走过去时,她转头朝我微笑,眼睛很亮,不是泪,单纯是虹膜倒映出的水光感。我熟悉她此时的感觉,常看中国山水画便会心明眼亮。

  “难以想象,这才是我祖先创造的艺术,我竟然对它感到陌生。”

  我安慰她:“我们祖父那一辈就移民了,你妈妈是意大利华裔,你从小就在西方语境下长大,不熟悉中国古典艺术很正常。”

  “不,我是Cosmopolitan,对中国的了解不比他们本国年轻人差,他们当代的主流文化里,动漫、游戏都采用西方绘画的结构,真的喜欢中国画的是少数人,他们自己都不懂,那这一类艺术必然会没落,其实说到底,中国画是对水和墨的运用,归结到西方绘画大类里不过是水粉画中的一种。”

  “栖媛,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性的,毕加索临摹过上千张齐白石,中国画的美妙不只在技术上,更在于意境,与画家的阅历息息相关,单就审美角度看,我认为眼前这幅水墨图轴,虽然没有西方传统风景画传递的信息密集,但具有强大的渗透力,我很喜欢,我相信它有很高的升值空间,所以我把它引进我的博物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审美,不被掌握话语权的主流文化统治。”

  我们边聊边走,栖莹靠在一个现代装置旁玩手机,看到我们来,她优雅转身,高跟鞋尖在地上划出弧线,“出去逛街吧。”

  天福路上人流密集,我戴墨镜,和栖媛共用一把黑色遮阳伞,并不引人注意,但她们对什么都好奇,每一家店都想逛,在檀兰旃香事馆,她们兴致勃勃地淘了一堆手工小香料。

  店主已经认出了我,但他够聪明,装作不知情,只是偷偷地上下打量我,他说二楼有线香、古董香炉,栖媛和栖莹想上楼去看,我百无聊赖地陪同,木质楼梯狭窄而陡峭,二楼的中式绮窗占了大半面墙,透过窗看得见阳光灿烂的广场,中央的大喷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粉红色的冰淇淋巴车,车旁边蹲着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我观察数分钟,感觉他是走丢了,没找到爸爸或妈妈。我立刻下楼去找他,跨过街道把他抱起来,当他湿漉漉的小脸贴上我颈侧时,我心中掠过一种阴霾感,为什么最近频频看见哭泣的小孩。

  不知道他能否吃冰淇淋,我不敢冒险给他吃,所以只把冰淇淋车上扎的彩色气球买下来,送给他:“别哭了,你妈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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