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反向围捕 第54章
作者:重山外
沈清野笑了下,把左手手腕伸给他看,白皙的手腕上系了一条红绳,剔透的翡翠玉佛安静地垂落在手背上,“两个。你眼光不错,小王说这是真东西。”
奚闻把戴上手链的手也伸出来,两只手并排放一块,两块玉石相映成趣。
奚闻感慨了句,“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沈清野说,“之前也送过。”
“什么时候?”
“餐厅的时候,我送了你一首曲子。”
奚闻没想到那时候真的是送他的,而不是什么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而这时沈清野突然捧住他的脸,俯下身,靠近了,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在他耳边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奚闻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一下愣住了。这个吻太温柔了,像蜻蜓掠过湖面。脸颊被触碰到的地方都是柔软的,奚闻有些晕眩,心跳差点停止,他好像又闻到了沈清野身上那股很好闻的香气,干净又柔和,像水一样包裹着他。
他想到他对杜夏说的话,没错,沈清野是特别的,不会有人像他一样,柔软又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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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药
下了飞机后,直奔医院。奚闻坐在车里,扭过头,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私立医院幽静而雅致,大厅整洁明亮。杜夏带着他直上了顶层,冯耀辉被安置在特护病房,已经过了探视时间。由主治医生陪护着,奚闻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听医生讲病人的情况。
老人躺在病床上,满头银发,面容苍老,身上的皮肤像枣皮一样皱缩着,瘦得骨头支棱出来,高高的颧骨耸立着,身形缩水,被子包裹下显得相当瘦小,和奚闻记忆里那个雷厉风行,动不动就挥舞起竹条打他屁股的高大形象,相去甚远。
冯耀辉疼外孙,但也严厉苛刻,性格火爆,他一手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赤脚下海的小商贩到驰骋商界的地产龙头,自然有他经营处事的学问。
奚闻是被他从小打到大的,他教训起人来,不是吓唬吓唬闹着玩,竹条子明晃晃地往背上屁股上抽,把人打得上蹿下跳。冯耀辉好强了一辈子,样样都要争第一,自己的孩子自然也要出类拔萃。孩子贪玩胡闹,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什么地方不如人了,才是丢了他的脸面。因此他最喜欢奚闻,觉得这个外孙最像他,聪明又倔,自带一股不服输的傲气。饶是这样,奚闻也被他打过不少次。
这种情况是冯晴出事后才有了变化的。长女的意外,让冯耀辉的性格改了不少,变得宽厚平和,对奚闻也从之前的刚柔并济、以严为主,隐隐向溺爱的方向偏移。可能是觉得自己从前对女儿的关怀不够,才会像补偿一样,把亲情的疼爱都倾注到了唯一的外孙身上。
所以当初沈清野那起意外发生时,冯耀辉的第一反应不是让奚闻像成年人一样承担起责任,而是尽快把他送走,把他从这起事故里摘干净,花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去掩盖真相。
奚闻在国外惶惶不可终日,冯耀辉在国内也没怎么好过,既牵挂自己的外孙又要应付国内的各个环节,他到底还是个商人,手眼没能通天,政商壁垒如山,有权的永远看不起有钱的,何况还是人命事故,短短半年,把人的精气神都给耗没了。后来几年,一年不如一年。
冯桐在和奚闻的通话中,偶尔说漏嘴,提到过两次,奚闻说想回来。老爷子强硬不让他回,嘴硬说自己身子骨还强着呢,又骂人说是不是盼着自己死,好回来继承家产?把奚闻怼得不好再提,也一直不知道老爷子身体状况竟然已经这么差了。
等医生说完,奚闻眼里都有泪花了,杜夏摸摸他的头,“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回家,明天再过来。但叔他现在不太认得出人,也无法说话,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奚闻转头看了看医生。
医生点点头,又宽慰,“是,但总体还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好好休养的话,会慢慢恢复的。”
奚闻想再看看具体的治疗材料,三人便去了医生办公室。
等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
电梯降到三楼时,有人低头进来,一手拎着公文包,手肘挂了件外套。
奚闻看向来人,很惊讶,“叶医生?”
叶永言抬眸望去,薄薄的玻璃镜面掩去眼中的诧异,“奚闻?”
奚闻确定自己没认错,很高兴,有种他乡遇故人的感觉,“叶医生,你怎么回国了?”
叶永言颔首微笑,他长相温文,身量单薄瘦长,毫无侵略性,“有一个国内的课题,这儿的院长邀请我一道儿参与,就回来了。你怎么在这?”
“我外公在这里治疗。”奚闻说,
叶永言点点头,“最近还好吗?你好久没来复诊了。”
奚闻笑了笑,“挺稳定的,您回来了正好,我正愁没地方配药。”原先一直在和这种药物做对抗,现在却有些药物依赖。
叶永言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出新印制的名片递给他,“这是新的联系方式,白天我都在医院里,你来找我就好。”
叶永言是奚闻在国外时的医生,曾是加州大学最年轻的精神病学教授,之后去往法国转向临床研究,他从本科到博士,一直受到冯氏集团的资助,奚闻到法国后发病,他就受了冯耀辉的委托一直照顾奚闻。奚闻之前讳疾忌医,也很抗拒药物治疗,发疯失控时都是叶永言帮忙控制,并引导他逐步纠正态度,摆脱情绪的束缚。后来情况稳定了,奚闻可以正常的上学进修,还是保持着固定的频率去叶永言那儿接受心理疏导,从某种意义上说,叶永言才是最了解他心里那头恶兽模样的人。
二人又简单寒暄了两句,电梯到了底楼,便各自告别。
杜夏先送奚闻回许家的宅子,车上,奚闻又说起叶永言的事,他受过叶医生不少帮助,他说叶永言刚接手自己的时候,每次来见完他,就要去重新配一副眼镜,因为眼镜每次都会被他打破,后来干脆用胶布把断裂的镜架绑起来,每次来都戴同一副,再弄坏也不会心疼。
这种情况持续了有一个多月,有一次来的时候,天还很早,他正准备去街上跑步,叶永言也跟上了。他沿着人行道慢跑,冰冷的空气充盈在肺部,耸立在雾气后的建筑轮廓,挂着雾凇的冷杉,也不知道是哪里刺激到自己,神经突然失控,开始不受控制地疾奔,接近疯狂,好像有无穷无尽的精力需要宣泄,在一个多小时之后,跟在他身后的叶永言才发现不对,和巡街的警察一起将他摁倒在地,当时整个人已经接近虚脱,肺部快要炸裂。
杜夏默默地听他讲,“那他是救了你?”
奚闻笑了笑,“你看到他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杜夏言简意赅,“太年轻了。”叶永言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远不能像那些鹤发鸡皮的老教授一样给人以信赖感,虽然年龄不能代表全部,但太年轻,阅历和经验肯定是有限的。
“我之前也是这么觉得,”奚闻顿了顿,“那次事件后,他们要求我住院,是叶医生征询了我的意见,允许我回去。”奚闻放松身体,后仰靠在座椅上,闭了眼睛,“这么多经验丰富的老学究,只有他把我当正常人,而不是像对待疯子一样绑起来。”他声音放轻,近似低嘲。
后视镜中映出奚闻闭着眼的脸,五官精致但面色苍白,城市夜晚的灯光流泻过他秀丽的眉骨,英挺的鼻梁,滑下双唇,剃了寸头,更显棱角分明。杜夏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奚闻张开眼,转向他,“挺好的。”
杜夏问,“哪怕重新接触沈清野也没出现过什么异常?”
奚闻抿了抿唇,想到曾做过的噩梦。但在他和沈清野和好以后,那些不适的症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奚闻轻声说,“他不是病原,他是治我的药。”
杜夏本来轻松握住方向盘的手一僵,半晌,才微微笑了下,“你真是着了魔了。”
车行经的地方人烟渐稀疏,不知开了多久,才见灯火。离得近了,大宅终于在夜雾里显出轮廓,如蹲踞的庞然巨兽,深夜时分,冯宅仍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说:
昨天忘记说了,谢谢jiNGss的鱼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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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冯桐
冯宅。
自从杜夏跟她说了奚闻今天会回来,冯桐就等了一天,眼下更是坐立难安。钟敏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抖抖报纸,他被拉起来不让睡觉陪着等人,也就只能看看报纸打发时间,“行了,又不是真八年没见,我们不是也去看过他几次吗?”
冯桐皱皱眉,在沙发上坐下,重重拍了钟敏大腿一下,“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杜夏也是的,明知道小闻早回来了,也不跟我们说。非耗到爸都这样了才松口。否则爷孙两说不定还能说上两句话。”
冯桐说着就有些伤心了,前段时间冯耀辉状况还不错,还能跟人出去钓钓鱼,打打高尔夫,前半个月摔了一跤,表面没什么,第二日突然昏倒,所谓病来如山倒,不过几日就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做完手术,生命体征渐趋稳定,但也是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醒过来也不太认识人,有点痴呆的症状。
冯桐叹气,觉得她们冯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命途如此多舛。姐夫死后大姐疯了,她自己晚年结婚,一直无子,家里唯一的外孙前几年还惹上人命官司,被迫远渡海外,爸的身体本来一直很强健,现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全家上下唯一一个继承了点冯耀辉手腕,能把家撑起来的,却是个被领养来的外姓人。养的再亲,样子再忠,也是亲疏有别,爸总归是不太喜欢他。
到头来,要自己一个女流之辈挑起冯氏集团的大梁,这么一个大摊子,自己老公还是不成气候的,徒长一副花哨皮囊,成天就知道喝酒打牌,胡吹胡侃,嘴上牛逼轰轰,特别关心国家大事,经济涨跌,说起目标计划来雄心万丈,高瞻远瞩,头头是道,其实只是嘴上吹嘘,只会搭一个花架子,屁用没用。自己千挑万选,耗没了最好的年岁,比较来比较去,还是挑中了个绣花枕头。
冯桐看见他就来气,狠踢了下他的小腿,“去厨房看看汤是不是凉了,凉了的话让芳姐再热一下,估计快到了。”
钟敏懒洋洋地站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炖了一天了,汁都熬干了。”
冯桐一双美目圆睁,“干了就重新加水煮,哪儿这么多话?”
钟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转头就去了厨房。他对自己家里这只母老虎是有点怕的,冯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活脱脱一个女版的冯耀辉。冯耀辉半退以后,都是她主事,生生从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女孩,火速成长为一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冯耀辉背后指挥,冯桐前排上阵,冯氏集团几番扩大,生意如火如荼,都是父女搭档的功劳。
现在他们家,男主内,女主外,他的身家财富,享乐纵情的资本都握在自己老婆手里,哪天冯桐要真想通了,跟他一拍两散,根据冯耀辉在结婚前逼小夫妻签的婚前协议,自己一毛钱都拿不到,就得净身出户。这十几年的安逸生活都成了梦幻泡影,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
钟敏不得不伏小做低,做她冯桐脚下的一条癞皮犬,但这样还不够,这女人还是稍有不如意就又打又骂,全没有为人妻子的自觉,在家里佣人面前也不给自己留面子,张扬跋扈,毫无顾忌。
钟敏一想到这事,就一阵火大,每每被冯桐训斥完,他都觉得佣人看自己的眼光是异样的,饱含嘲笑和奚落。
他心虚,更要对佣人大声指挥呵斥。
这厢他在让芳姐把补汤重新加热,那厢客厅已经热闹起来。
钟敏听着声音往外走,正看见杜夏领着奚闻回来。
这小少爷两年没见,又变了副样子。头发剃短了,将生得极好的骨象露出来,利落清爽,三庭五眼板板正正,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盈盈如水。
说起来,冯桐虽然有权有钱,是富家千金,但操心劳力,他是不羡慕的,要说嫉妒,他还是最嫉妒这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小少爷,生来就受尽宠爱,高人一等,吊儿郎当混了二十多年,随心所欲,一事无成,还出了个大纰漏,照样被人念着,惦记着,心疼着。
虽然长得是好看。钟敏也是靠张脸在女人堆混饭吃的,对男人的外貌素来眼光高。他听说奚闻的爸妈年轻时,长相特别拔尖,冯晴生来一股子艺术家气质,清冷脱俗,而奚云气宇轩昂,只靠一次邂逅,就生生把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变成了红尘里痴痴苦恋的俗人。
冯晴直率坦荡,喜欢就是喜欢,抛下矜持,苦苦追了奚云整一年,两人才终成眷属,婚礼上郎才女貌,匹配登对,不知羡煞台下多少歪瓜裂枣。
只可惜,老天最喜欢捉弄有情人,婚后不过八年,奚云就车祸去世,只留下孤儿寡母。
这样看来,世界倒也公平。给了奚闻模样和财富,便要拿走父母疼爱。旁人心疼他再多,总比不上亲生父母陪在身边。
钟敏出来,奚闻看到他,颇疏远地叫了声姨夫。
冯桐和钟敏结婚时,奚闻已经搬出去住了,只在婚礼上见过几次,并不算认识。
冯桐看到他出来,兜头就问,“汤怎么样了?外头那么冷,给闻闻盛一碗暖暖身子。”
钟敏皱眉,有些不耐烦,气冯桐拿他当佣人使唤,“刚重新煮呢,哪那么快?”
他语气不好,冯桐自然也听出来了,却没像平时那样当场呛回去,反而转头吩咐一旁的佣人,“你去厨房问问还要多久。”说完便像钟敏不存在般,又拉着奚闻的手嘘寒问暖。
钟敏在原地无人搭理地站了会儿,愤愤然上楼回了房。
奚闻看他离开,对冯桐说,“姨,你跟姨夫又闹别扭了?”
冯桐不在意,“他那德行你也清楚,脾气说来就来,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奚闻看冯桐这样,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八年了还是没什么起色。冯桐的婚姻过得并不开心,双方不像爱人倒像仇人,相互别着劲,把婚姻生活过成了互不妥协的拉锯。不过奚闻也看不起钟敏,知道他肚里空空,徒有皮囊。当初二人结婚时,外公就大发雷霆,冯桐以死相逼,还说自己已经怀了孩子,闹得天翻地覆,后来签了婚前协议,冯耀辉才松口,结果不出所料地婚后一地鸡毛。
好像他们家都有个特征,对感情的事儿特别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的固执。认了一个人,除非自己想通,否则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奚闻将目光转回来,“姨,所以你还喜欢他吗?”
“夫妻这么多年,哪是一句喜欢不喜欢就能概括得了的?”冯桐面上轻描淡写,语气却有些怅然。“行了,说我干什么,倒不如说说你自己。”
奚闻笑笑,“我有什么好说的?”
冯桐说,“怎么没有?杜夏说你又改去拍电影了?你这一天一个念头的,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啊?娱乐圈里乱七八糟,都不是什么正经事。爸之前就说想把公司交给你,但你一跑就跑没影了,害得我去接班。你姨我一个女人,身体也不好,天天被那群笨蛋气着,高血压什么都来了,坐久了骨头都生锈,刮风下雨就疼……”
奚闻听话题走向不对,连忙讨饶,“姨,我好累了,回来前几天都拍的夜戏,一直在赶进度,都没能睡多久。”
声音戛然而止,冯桐看奚闻一脸疲态,的确休息的不好,不由心疼,“好吧,的确太晚了。那汤也别喝了,睡前吃了不消化,直接上楼休息吧。”又摸了摸奚闻的脸,叹他又瘦了不少,连声催促着让他上楼。
行李已经提前拿上去,奚闻走楼梯走到一半,就听到下头冯桐对杜夏说,“这么晚了就在这儿住,省的明天还要过来,我让人给你房间换床被子。”
杜夏却站起来,取了衣服,“不了,不用这么麻烦。”说完,人径直走向了门口,“让他好好休息,我明天晚些过来。”
冯桐说,“那明天和澜雨一道儿过来吃中饭吧,一家人热闹点,奚闻还不知道呢。”
杜夏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答应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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