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反向围捕 第56章

　　奚闻微微皱眉，“我觉得我有能力控制好自己。我没有感觉抑郁，没有长时间失眠，睡眠时间正常，也没有对谁发怒，或者听到听不到的声音，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我能感觉疲劳，行为并不冲动，没有长时间不断地说话，没有因为得不到某样东西而发狂……”

　　叶永言耐心等着他，直到奚闻意识到什么，猛然止住话头时才开口，“你不需要劝服我，我只希望能给你一点建议。我知道药物给你造成的副作用很难忍受，但疾病对你生活有更强烈的损害。”

　　奚闻仍然想反驳，“你刚刚说过患者的情绪混乱都有一个诱因，那如果这个按钮已经消失了呢？如果我已经找到那个原因，并且解决它了呢？”

　　叶永言微微挑眉，他对奚闻过去的一切都很了解，“是那个人原谅你了吗？”

　　奚闻一僵，他从没有勇气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过沈清野，也不知道在知道之前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后，沈清野会不会原谅他。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人身上觉察到一点爱意，又怎么甘心放手，让好感再次消解？

　　叶永言说，“其实太过强烈的情绪和痴迷成瘾都是不健康的，虽然那往往很难忘，就好像可卡因所带来的的美妙幻觉，会让人不惜牺牲一切，赌徒站上赌桌时是失去理智的，吸引他们的甚至不是输赢和可能获得的筹码，而是答案揭晓前的紧张和狂喜。结果如何并不重要，追逐过程更让人觉得兴奋。你要区分正常的情感和情绪成瘾所带来的诱惑。如果是后者，我希望你能戒除。”

　　叶永言说完，轻轻叹息了一下，“当然，这件事我说过很多次，你从来没有听过。”

　　奚闻抬起头，望着叶永言，他的目光沉静，一贯的温和、沉稳，充满可信力。奚闻知道叶永言话里的意思，在之前刚接手自己，做完心理测试后，叶永言就提到过，他对沈清野的疯狂执着与痴迷是一种瘾，这很不健康，不能排除是因疾病导致的症状之一。

　　叶永言说这些时太平静，太客观，直截了当，在质疑和叩问奚闻的内心，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感。如果你所体会到的情绪已经不可靠了呢？如果你不知道它是否真实存在呢？是否该怀疑自己？

　　“你还记得你母亲吗？我不希望她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

　　奚闻背脊僵硬，叶永言的导师曾经也是冯晴的治疗师，冯晴最后治疗失败，一直是那位医生的一块心病。

　　外人都以为冯晴是因为接受不了奚云的死，爱人阴阳永隔才会思念成狂，形成心病，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冯晴对奚云一见钟情，奚云却不是，他那时候已经有了一个谈了七年的女朋友，从高中谈到大学，毕业后，女生去异地工作，有时会寄点钱来供着男生接着读研，眼看就要谈婚论嫁了，冯晴是做小三把人抢过来的。

　　冯晴漂亮，有才华，富家千金，各方各面的条件都碾压那个女生。又仗着两人在一个学校，都在学生会里，有很多交集，大张旗鼓地追了人一个学期，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俩已经在一起了，奚云却不为所动，明里暗里都跟冯晴说过他俩不合适，自己有爱人了，也准备结婚了。但冯晴不管这些。

　　奚云喜欢玩赛车，这爱好很酷很飒，却格外烧钱，奚云家境一般，最多算小康，自己有一辆，再偶尔租车过过手瘾，冯晴投其所好，直接买了车送他，奚云理所当然没要，还发了火。之后冯晴就学聪明了，只是陪着他去参赛，学车，进俱乐部，去外地看他比赛，买了国外的车赛门票送他，明里暗里偷帮着，既维护了男人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又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一个漂亮精致，搞艺术的小姑娘天天陪着他在山地里跑，队里的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总是半真半假的喊嫂子，一次两次还好说，后来稀里糊涂，真就有了点苗头。一次比赛完拿了奖，一堆人太高兴，喝了酒，两人就睡了，没上保险措施，结果事后，冯晴怀孕了。

　　接下来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管奚云真心假意，床不是别人拿枪杆抵腰眼逼他上的，做都做了就得担起责任。冯家威逼加利诱，让他跟那个七年女友断了个干净，冯家还有点良心，知道拿钱跟女生买断，感情没了，起码钱没有亏。之后二人结婚生子，人生两件大事办得利落迅速。

　　婚后奚云也就收了心，一心一意守着老婆孩子，研究生毕业后，就进了冯氏集团，朝九晚五跟着岳父搞事业，安安稳稳地当起了上班族，赛车玩得少了，也没发生过跟前女友藕断丝连，再出轨的糊涂事。

　　先变心的是冯晴，具体是怎么回事奚闻知道的不是很确切，可能是生活太沉闷无趣，和冯晴预想的不一样，她喜欢激情和火花，就好像再香醇的酒，开坛后放久了，也就没味道了。搞艺术的人心都活泛，全国各地办画展，一年到头在家就没几天。总之生下奚闻没两年，冯晴就出了轨，还被奚云撞破现场，奚云大受刺激，他毕竟也是天之骄子，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情绪激动下在雨夜里飙车，发生意外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自那以后，冯晴就开始不对了，出轨的毕竟不是真爱，可能人死了，才认清自己心里装着的是谁。冯晴酗酒抽烟，情绪多变，做事疯狂，冯耀辉给她找了医生，才知道她得了病。

　　奚云死的时候，奚闻才六岁，对自己父母几乎没什么记忆，冯家上下对此三缄其口，美化了真相。这些事都是后来叶永言接手了奚闻，奚闻在他办公室意外看到自己母亲的资料后才知道的。

　　整个人就像被重锤敲击一样傻了。曾经的父母爱情，美好忠贞，矢志不渝，生与死都不能把人分开，病的再憔悴疯癫，都是光荣的，美好的，盛大的。

　　好像唱本里的才子佳人，生生死死随人愿，实际情况却如此不堪污秽，下流三俗。

　　喜欢的时候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不喜欢的时候害人害己，薄情寡恩。

　　让人看了，好像寒冬里饮雪，从里到外都冰寒一片。

　　难怪叶永言疑他，谁能不疑？明明有前车之鉴。

　　将奚闻送走后，叶永言重新坐下来，整理桌上摊放的文件，处理数据和表格。

　　时近薄暮，夕阳从窗户洒入，室内铺满了橙红色的霞光，被半卷的百叶窗切成几何形状的影子。

　　有叩门声。

　　叶永言抬起头，一个人走进来，坐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来人，微微笑起来，纤长的手指抚了抚金丝框眼镜，“杜总。”

　　听完来人说话，叶永言的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好像他一贯的笃定姿态，“至少从我这里看来，奚闻对他仍然很痴迷，至于是不是一时兴起……有谁会一时兴起，牵挂八年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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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怕

　　从医院出来，站在太阳底下，奚闻心中的寒气仍然没有散尽。

　　冬日万物肃杀，云层厚重，街道上的一切都是灰蒙蒙，萎靡不振的样子。

　　奚闻走在树影下，他很惶恐，没有安全感，感觉他和沈清野目前的关系如履薄冰，只是一点火星子，被风一扑，水一浇就要灭。他突然很想看到沈清野，哪怕只是听他说说话也好，只要他在那里，就好像平静的台风眼，能隔绝不安和混乱，让心安定下来。

　　用手机打了视频电话，等待接通时，机械的电子音重复，他又慢慢冷静下来。冯晴和奚云的爱情是一场荒诞闹剧，不代表谁都会走他们的老路，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朝令夕改，摇摆游移，才会两败俱伤。

　　一阵冷风扑面，奚闻打了个哆嗦，他摸了摸鼻子，拿着的手机慢慢垂下，因为自己的任性胡为，曾害过沈清野一次，八年来他日日愧疚，备受折磨，他哪里舍得害第二次？

　　他慢慢蹲下来，手掌压着眼睛，垂下的手中，通话还在连接中，现在是下午，剧组肯定在开工，沈清野如果在拍戏，手机都是助理拿着的，他现在打电话去，不是找不到人，就是打扰别人工作，耽误进度。

　　刚想结束通话，屏幕却突然一亮，接通了。人影晃了一下，沈清野望过来，可能不怎么用视频，他还不太习惯，微蹙着眉，眼睛不知看哪里，“这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奚闻慌忙拿正手机，用手捋了捋头发，“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们这边进度怎么样了，需要我什么时候回去？”

　　沈清野往旁边看了看，跟边上比了个手势，然后转身走到了僻静点的地方，一边说，“不急，我们这几场还要两天，你外公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奚闻有些颓唐，“不太好，这次挺严重的，但所幸没生命危险。”

　　身后场景变换，停在了一处红砖墙构成的夹角，周边杂乱的声音都静了，沈清野靠向墙，身体放松，声音温和，“你是刚从医院出来吗？”

　　“你怎么知道？”奚闻有些惊讶，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蹲在街边说话的，圆形花坛和人行道，后头就是医院的高大建筑。

　　沈清野笑了一下，深褶的眼睛弯起来，身后的墙上攀附着枯干的藤萝，“怎么不回去？蹲在街上做什么？”

　　奚闻吸了口气，也不掩饰，“刚刚从医院出来，想起了点事，有点难过，就很想跟你说说话。”

　　医院里的生死悲欢总特别赤裸，无遮无掩，沈清野只当他是第一次直面这些，有些伤感，“你要再多留几天吗？我跟韦导说一下，你再多陪一会儿。”

　　奚闻蹲久了，腿有点麻，站起来说，“我想看看等老爷子再稳定些再回去，不过不会耽误你们进度，我自己跟韦导商量一下好了。你去说，总归不太好，好像我要借着你耍大牌一样。”

　　沈清野轻笑，“你哪里还用借着我呀，你喊杜夏那声叔，在组里都传遍了。”

　　“啊？”奚闻有些讶然，半晌又别扭，“他们都怎么说？”

　　沈清野沉默了下，然后说，“你别在意，他们也就是嘴碎，不是真对你有意见。”

　　奚闻一听，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撇撇嘴，“我知道了，肯定是什么靠关系进的组，现在进度这么赶，人却不见了，耍大牌，少爷脾气……我都听多了，无所谓。”

　　沈清野说，“你对待这部戏很认真，大家都看在眼里，演的也不错……”

　　奚闻哂笑一记，“沈老师，你别诓我了，我第一次拍能好到哪里去。我自己清楚，你之前不是也劝我走过吗？说我拍戏不过是玩玩的。”

　　沈清野一顿，语气严肃了，“那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奚闻没想到他这么认真，“我开玩笑的，没当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让我在这耽误时间。”

　　沈清野说，“是我带了偏见看人。”他声音压得低，“杜夏说你在国外进修的也是音乐，明明还是想要做音乐的，却突然来演戏，我才觉得你是一时兴起，所以想让你回去。做公众人物不比家里，你一个新人突然在大成本电影里上位，如果表现不好，留下黑历史，容易引起很多乱七八糟的议论，你还有其他的路要走，没必要添些障碍堵在路上。”

　　沈清野说话时，手机放得低了些，是低着头的。都说摄像头里的人像容易扭曲，没真人好看，尤其是这种仰拍的角度，更容易暴露缺陷。奚闻看着屏幕里的人，反而因为五官凑得太近，而更显精致，睫毛浓密，皮肤白皙，下颌线清瘦明晰，好看得惊心动魄。

　　奚闻轻声说，“所以，你也觉得我是一时兴起吗？”

　　沈清野抿了点唇，“不是，但我的确不知道你是为什么。”

　　奚闻说，“我不做音乐了，白小乙让我找些其他路试一试，我才来的。”

　　“为什么不做？”沈清野追问。

　　奚闻摸了摸鼻子，就只是说，“因为不喜欢了。”

　　“不喜欢？”沈清野皱了点眉。

　　奚闻笑了笑，“学了太久了，从大二起就一直在做同一件事，到现在快十年了，总要再去看看其他事物。”

　　沈清野沉默了会儿，眼睛垂了点，然后说，“那也好，尝试一些别的。如果你以后还是想演戏的话，我认识一些不错的导演，可以替你引荐，你和他们聊聊。”

　　奚闻也有些拿不定，只点头说好。过了会儿，他又问，“所以你呢？你为什么会来拍戏？”

　　“我？”

　　奚闻清了清嗓子，“对，就是你手受伤以后……其实你可以像肖老师一样去教课。”

　　沈清野抬起眼，安静地看他，“的确有原因，但现在不能说，也许以后我会告诉你。”

　　奚闻挑了挑眉，有些莫名。

　　另一头有人在喊沈清野的名字，应该是在找他。沈清野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奚闻说，“我要先走了。”

　　奚闻很乖巧，“你去忙吧。”

　　“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来接你。”

　　奚闻眨眨眼，“接我？你不怕被外人知道说闲话吗？哪有合作演员亲自去接人的，被拍到了又有多少流言。”

　　沈清野转回头来看看他，回答得很简单，“嗯，不怕。”

　　不期料他直球打得这么爽快，奚闻本来还想着沈清野之前定的三条规矩，心里结着小疙瘩，这下勾着嘴角笑起来，“那我等你啊，如果真被拍了，可不能算是我的错。”

　　他倒也不是真想公开，这种事戳穿了太麻烦，风风雨雨很复杂，只是觉得沈清野一本正经，所以想逗逗他，如果能逗出两声情话，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奚闻不想自己结束通话，就等着沈清野挂断，临结束时，沈清野又一脸认真地说，“周先生，我这边显示快递到了，麻烦你记得去查看一下。”

　　奚闻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视频里的他显得一脸茫然。

　　沈清野看着他的样子微笑了下，语带揶揄，“那次直播，你以为我真的听不出来吗？”

　　周先生……奚闻反应过来，是自己胡诌的姓，怪不得不记得。

　　“你寄了什么呀？”奚闻好奇地问。

　　沈清野没打算告诉他，“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挂下电话，奚闻按捺不住好奇，打了刘然电话，约他出来，特别叮嘱他把快递带上。

　　作者有话说：

　　跟剧情有关的评论我就不回了哈，避免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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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假正经

　　明知道奚闻戒酒了，刘然还是坚持要约在一家酒吧。奚闻先回家开了车过去。

　　这家酒吧有歌手驻唱，不是很乱，装潢得也复古，台上女歌手坐在小圆凳上唱着民谣，低沉的烟嗓，自己弹吉他，灯光低低盘旋。奚闻点了杯混合果汁，在散台那儿坐了很久，刘然才姗姗来迟。

　　坐下后把包裹扔过去，点了酒，冲奚闻一扬眉，“你真不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