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反向围捕 第62章

　　头七那几日，一家人还要设宴祭奠。

　　去坟上下跪磕头，奚闻说想自己多呆一会儿，就一个人留在墓前，纯黑的花岗岩，纹路均衡，肃穆庄严。现在不能烧纸了，连香烛都改成了电子的，一片冷清的墓园中，只有两抹黄色的电子火苗，亮闪闪地照耀着。冬日里，黄杨树也生得不景气，枝干嶙峋，旁边的松树掉了很多针叶，稀稀疏疏的，冷气流席卷，天色灰蒙蒙一片，低低压下来，没有阳光，一切都被映照得僵白，让人喘不上气。

　　他挨着墓碑坐下来。手臂盘在膝盖上，把头埋进去。

　　处理丧礼要做的事太多，耳朵里一天到晚嗡嗡地响，现在才静下来，可以独自待着，没有人来打扰。

　　眼泪静静流淌下来，这种事情，要么不哭，一旦哭起来就好像停不下来，眼泪越流，感情触动得越深，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牵扯得疼起来，过去的事情越清晰，对比墓园的清冷孤寂就越鲜明刻骨。

　　冯耀辉生前讲排场，爱热闹，好华服美酒，往后的日子都要待在这么冷清的地方，一定不适应。生死无常，自己还没有好好尽孝，就已经天人永隔。

　　待了一整个下午，他才站起来，脸庞麻木，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晃晃，没走两步就眼前发黑。这几日几乎不食不饮，睡眠也很少，把人的精力都掏干了。

　　支撑不住，站不稳，再走两步，人直接往下倒，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接住了。

　　沈清野一手抱着祭奠用的白花，一手把人揽住，空不出手，用嘴唇探了探额头温度，然后说，“发烧了。”

　　奚闻睁大眼，“你怎么会来的？”

　　沈清野弯下腰把花放在冯耀辉的坟前，又鞠了一躬，才直起身，华美的脸庞染了霜，五官很肃穆，一层寒气，对奚闻说，“刚刚才知道你外公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奚闻摇摇头，嘴唇还发白，“没事，我都没想过你会来。”他能来，奚闻已经很意外了，他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想过要跟沈清野讲，可能是觉得讲了也没用，只是平白让人担心。

　　沈清野抚摸他的后颈，“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往前看。”

　　奚闻低着头，一行清泪又淌下来，“我知道，只是这些发生得太快了。我从小是被他领大的，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为他做。”

　　上了车，沈清野问他回哪里。

　　奚闻想到那个空旷的大宅子，有他所有童年的回忆，每一处都能令他想到冯耀辉，睹物思人，只会更加不安宁。现在住了冯桐和钟敏，冯桐病倒了，他和那个姨夫也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想回去直面这些东西，只想像鸵鸟一样龟缩起来，埋头不看不问。

　　就报了杜夏给他找的房子的地址，沈清野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就开车了。

　　奚闻坐在副驾驶，盯着车窗外看了许久，觉得空气憋闷，才没话找话，“赤枭拍完了吗？”

　　沈清野点头，“结束了，剩下都是韦导的事了。”

　　“本来还想看看你们最后一场拍成什么样的。”

　　“拍了好几遍才过的，耗了一整天，很累人。”

　　奚闻怀念一笑，“现在回想起来，剧组人多，整天大家都聚在一起，忙忙碌碌，还蛮热闹的。”

　　宾利车驶入小区，自动识别下了车库。

　　全程太流畅，奚闻还没反应过来，等两人上了电梯，沈清野没按15楼，而是按了16楼，奚闻才想起来，沈清野没问过他具体是哪里，刚刚那辆也是沈清野的车，被小区识别出来下了车库。

　　这楼是杜夏公司的，沈清野也住这。

　　如果他现在才说自己就住在他的楼下，会不会显得他居心不良？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不定，不过每周一万以上可以保证，等定下来了我再通知哈。谢谢之前投喂的小天使，评论分散在太多章节，我已经找不到了，总之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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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猫

　　这么一迟疑，就过了楼层，叮一声门开。

　　沈清野走出去，奚闻磨磨蹭蹭跟在后头。

　　屋子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没什么差别，整洁干净，毫无人气。

　　沈清野打开鞋柜，给他拿了双拖鞋，“我回这里的次数不太多，但该有的应该都有，你可以先在这里住几天，看看有什么缺的，我让絮絮买了送来。”

　　奚闻换了鞋，“这不是你家吗？”

　　沈清野脱了外套，去厨房打开冰箱门，里头几乎是空的，残余的一瓶牛奶也过期了，“是公司安排的，我还没买房。”

　　“为什么不买？”

　　沈清野顿了顿，“用不到，我几乎总在外头跑。”

　　奚闻在客厅里走了走，靠阳台的地方有猫爬架、猫窝和猫砂盆，他蹲下来看了看，有使用过的痕迹，软垫子上还留着橘色的猫毛，“你养猫了啊，”他回忆了下，眼神一亮，很兴奋地转头问，“是马路吗？就是你家以前那只胖橘猫？总找我讨东西吃那只。”

　　沈清野从厨房倒了杯水拿过来递给他，语气淡淡的，“不是，马路三年前死了。”

　　奚闻一怔，蹲在地上，连沈清野给他递的水都忘记接了，“怎么会这样？”

　　沈清野也蹲下来，“它年龄已经挺大了，得了不少毛病。那天我约了医生，抱它去宠物医院看病，下车时，它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往马路上冲过去，正赶上一个绿灯，又是夜里，视野不太好，来往车辆太多，我追不上，看着它被轧死了。”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奚闻光听他讲，都一身寒毛直竖，心底凉透，更何况沈清野是亲眼看着的，亲眼看着却救不了，得有多绝望。

　　即使知道这是愈合的旧疤，奚闻还是想追问，“可它为什么会跑呢？猫是很聪明的生物，不会无缘无故往马路上冲，车来车往的，它也会怕。”

　　沈清野抿了抿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了一下，又续道，“可能是看到了很熟悉的主人，怕人再丢了，想追上去，却没追到。”

　　奚闻啊了一声，睁大眼，漂亮的黑眼珠像剔透的玻璃球，沈清野看着他笑了下，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温声说，“后来我在那条街上碰到只流浪猫，也是橘色的，很瘦很小的一只，不怕生，自来熟地黏着我讨东西吃，家里猫粮还有很多，我就回去拿了些喂它，结果它吃了以后，就一路跟我回了家，蜷在门外头睡了一晚，我就养着它了。”

　　奚闻低声，“也叫马路吗？”

　　沈清野“嗯”了一下，“我一时也没想出别的名字。”

　　“它现在养哪儿了？”

　　“放我朋友那儿了。”沈清野微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透着光，“它还生了小猫，一共四只，已经断奶了，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一只，我自己一个人养不过来，得都送掉，不打算再多养了。”

　　“为什么？”

　　沈清野回答，“我老不在家，得找人寄养，很麻烦，小猫太小了，我也怕照顾不好。”

　　奚闻突然想到自己在楼底下捡到的那只小猫，还被寄养在宠物医院，说，“我也养了一只，是只小三花。”

　　沈清野很意外，“你回来多久了？都养猫了？”

　　奚闻老实地说，“我的确是刚回来的，结果第一天就在楼底下捡到了，看着有缘就养了，现在还寄养在宠物诊所，我等会得去把它接回来。”

　　“要现在去吗？”沈清野提议。

　　奚闻点点头，“好啊。”撑着膝盖站起来。

　　两人去宠物医院接猫，奚闻回来的时候对这里不熟悉，来去都是打车，挑的地点首要就是近，结果诊所就在小区旁边，店面不大，不太正规，比较像普通的宠物店。沈清野也是这家店的常客，推门进去，大家都认识他了，很亲切地打招呼。

　　门口的风铃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女生在给一只小猫滴眼药，抬头看到沈清野，惊喜地说，“呀，大明星来了。”

　　一个很斯文的男人从里间探出头，“是清野啊，好久没见你了。”边说边走出来，脱下塑胶手套，虽然穿了塑料服，里头的一身衣服还是都湿了，“刚刚在给一只哈士奇洗澡，啧，真能闹腾，两条链子都栓不住。”取下眼镜，抽了旁边的纸巾擦水，边擦边眯着眼睛对沈清野说，“是给马路做检查吗？我记得它刚刚生完一窝小猫？”

　　沈清野笑了笑，“前几个月生的，状况还可以，不过我这次是陪别人来的。”

　　男人把眼镜戴上，这才看见跟在旁边的奚闻，“这位是？”

　　奚闻说，“我之前来送诊过一只小猫，检查说营养不良，腿骨也骨折了，我后来有点事，就一直放在这里寄养。”

　　男人恍然大悟，“噢，就是那只捣蛋精？”

　　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小猫很能闹腾，在小诊所里都出名了。

　　男人让女生提来一只笼子，里头关着一只也就两个手掌大的三花猫，耳朵尖尖的，脸瘦瘦小小，但眼睛很机灵，一副警惕又慧黠的模样。腿已经治好了，女生一打开笼子，小猫就窜出来，还好男人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逮住了后颈，把小猫拎起来，递给奚闻。

　　奚闻手忙脚乱地接过，抱的姿势别扭，但小猫到他怀里后却很听话，除了刚开始挣扎了两下，后面居然软乎了下来，娴熟地趴在他胸口。

　　不仅奚闻没想到，店里的人都没想到，男人笑眯眯地说，“小捣蛋还挺乖，知道谁是它的衣食父母，不能得罪。”然后对奚闻说，“你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跟小雅去付一下账。”

　　奚闻点点头，老实地跟着女生去付了钱。

　　等着付账的功夫，男人说，“清野，这是你朋友吧，你是不是把马路下的崽送他了啊？送的也太早了，小猫离开母猫太早不好，这猫刚来的时候都有点应激反应，我调教了好久。”

　　沈清野收了视线转回头，“你也觉得像？”

　　男人点头，“不是吗？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奚闻抱着猫回来，沈清野把猫接过，观察了下，小猫的耳后有一小块黑斑，神气活现劲儿的确和他家那只一模一样。寄养在孟长云那儿的小猫少了一只，去问絮絮，絮絮说她也不知道，接猫的时候窝里就剩三只了。

　　沈清野挠了挠猫的下巴，抬眼问奚闻，“这猫你从哪儿来的？”

　　奚闻低着头看猫，之前捡回来都没好好打量过，越看越觉得可爱，“路边捡的，就路边小花坛。”

　　“哪条路？”

　　“你家门前那条。”奚闻随口说。

　　“嗯？”沈清野停下手，“你怎么会去那儿？”

　　奚闻也顿住，半晌解释，“就是回来以后，随便逛逛。”

　　沈清野倒没多想，就猫论猫，“马路养了一窝猫，丢了一只，和你这只有点像。”

　　奚闻挺惊讶的，没想到这么巧，“真的？”

　　沈清野收回手，小猫跟他也熟，正抱着他的手指舔，小牙齿磕到，却没有使力，“到时候你抱着猫来看看，母猫能认出自己孩子。”

　　奚闻从沈清野怀里接回去，小猫还恋恋不舍，喵喵地叫，小爪子往沈清野方向挥了挥，好像想把人抓回去。

　　奚闻不由自主地觉得可爱，“它好黏你呀，是不是养猫的人身上会有种惹猫亲近的气场？”

　　沈清野弯了弯眼睛，对这种亲近也很诧异，“或许吧。”

　　两人回家，出了电梯，沈清野刚准备开门。

　　小猫却嗖的一下从奚闻怀里跳出来，跟通了神似地直接往安全出口的楼梯那儿跑，两人都惊了，怕猫跑丢，忙不迭地追下去。

　　小猫腿短，可下楼梯飞快，两个大男人根本追不上。

　　还好就下了一层。等奚闻他们赶到，小猫正蹲在门口喵呜喵呜地叫，冰蓝色的眼珠儿一会瞅瞅他们，一会儿扭过头冲着门板，前爪还抬起挠了两下，满面无辜还透着点讨好的小得意。好像在说，这才是我家，你两走错门了。

　　原先奚闻还在纠结要不要跟沈清野坦白自己就住在楼下。

　　这下自己领回来了个小内奸，全卖了。

　　奚闻尴尬，沈清野还如坠云里雾里，紧皱着眉。

　　奚闻索性走过去开了门，门刚拉开条小缝，小猫就蹿了进去，窝在了它最爱的沙发里头，在沙发垫子上跳了两跳，喵呜一声，窜上沙发靠背，站在上头瞅门口的主人。

　　里头装饰布局都一样，公司的流水线布置。只是比楼上多了些生活用品，奚闻虽然没在这住多久，也比沈清野那样板间有人情味。

　　沈清野立在门口，呆了片刻。

　　奚闻干笑一下，“进来坐一下？”

　　沈清野走过去，入目就是宽敞的皮质沙发，冰凉的皮革触感，肌肤滚烫，觉得熟悉，他眯起眼，一些混乱的记忆突然开始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