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岛屿 私人岛屿 第49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近代现代

  他住进一间小旅馆,白天闷头睡觉,夜里去网吧包宿。每晚还要抽一包烟,喝一大瓶冰红茶,泡两桶面。如此潇洒三天,就断粮了。

  于是,他向苏盼求助,说自己要饿死了。她从家里装了饭菜赶到网吧,边旁观他打游戏,边苦口婆心地规劝。

  “我跟家里断绝关系了,等我这段时间想想,该干点什么事业。”他趁着等待复活的时间,飞速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菜,“借我点钱,以后还你十倍。”

  “不用十倍,你按照银行的利息来还就好。”

  她小心翼翼,拿出一沓有零有整的票子,说是自己积攒的一点压岁钱。她的压岁钱少,没有弟弟的多。

  他嘴里嫌少,却欣喜地抓过来揣进兜里,然后催她离开。还大言不惭地叮嘱她,明天放学之后再送饭来,用保温饭盒,别穿校服。

  现在,每每想起这段黑历史,他都尴尬得浑身扭曲发痒,想抽死自己。

  苏盼真就天天来送饭。她不再劝学,而是直接拿着课本、笔记,站在他椅子后头,在混乱噪杂、烟雾缭绕的破网吧里,给他讲当日的课程内容。

  从语数外开始,让他的后脑勺接受知识的洗礼,烦得他连续掉分。连老板都大受感动,每次都给她一瓶水,让她说累了就润润嗓子。

  “大姐,你吸这么多二手烟,会得肺癌的!”他回过头撵她,“快回家去,已经很晚了,小心遇见流氓。”

  “你是不是忘啦,你报了英语演讲比赛!”她拿出演讲稿,“马上就比了,你还没背呢!”

  “英语老师那么帅,我捧个场而已。”他点燃一根烟,用故作老成的姿势夹在指间。

  “你慢慢玩着,我念。听个百十来遍,就记住了……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this nation……”

  这个办法奏效了,整个网吧的人都看着他笑,起哄说让他快点跟小女友回家,好好学习考大学,这么好的妹子可别错过了。他只好提前下机,把她送回家,自己也回小旅馆去睡觉。

  隔天,他换到对街的网吧去包宿。

  刚把烟叼在唇间,就有个火机凑上来。他顿了顿,点了烟,抬眼瞥去。火光映在那人脸上,是个眉目斯文和善的中年男人。

  男人问他多大,他说十六。

  男人夸他清秀,皮肤白。又讲起自己儿子病逝了,和他一般大,长得很像。既然如此有缘,就替他出今天的网费,还买来饮料和巧克力。

  闲聊中,他也说起和父母决裂,借的钱快用完了。

  男人便邀他去家里玩,说儿子留下的电脑配置比网吧高得多,还有很多主机游戏,自己很想重温和儿子一起打游戏的时光。

  他差点就信了,假如男人没主动给他点烟的话。一个怀念儿子的男人,该把烟从他嘴边夺走才对。

  他想了想,蓦然懂了男人肮脏的想法,心底忽然涌起作贱自己报复父母的念头。老范啊老范,你不理解我还骂我,那我就跟和你一样年纪的老男人睡觉,气死你。

  他轻浮地瞄着男人,把手搭在对方腿上,乖巧地问:“叔叔,如果我去你家耍,你会请我吃夜宵吗?”

  “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男人握住他的手,“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天天玩游戏也没关系。”

  走出网吧,男人揽住他的肩,他也不知廉耻地环住对方的腰。

  坐进车里,男人刚刚发动车子,就有一道人影扑到车前,拍打着引擎盖大叫:“范锡,你干嘛去?你下来!快点!”

  是苏盼,车灯映着她愤怒的脸。他不耐地叫她走开,她不肯,像稻草人似的张开手,就那么一直戳在车前。男人无可奈何,只好苦笑着说留个联系方式,改天再约。

  范锡下了车,白她一眼,和她并肩走在街上,埋怨道:“黑老子一跳。”

  “你家屋头失大火!”她不停地数落着他,忽然捂住脸哭了。她说自己刚才被两个小混混截住,把身上的零钱和保温桶给抢走了。他们还要抢胸罩,多亏她跑得快。

  他怔在那,久久说不出话来,当晚就回家了。一声不吭地挨了顿揍,然后回归了正常的校园生活。

  几个月后,那个中年男人出现在新闻里,因为猥亵未成年人、教唆未成年人吸毒。如今,他已经快忘了叛逆的缘由,但那种荒唐和后怕刻骨铭心。

  苏盼曾把他从自暴自弃的边缘拉回来,现在,该轮到他拉苏盼一把了。

  听完范锡的讲述,父母默默交换着眼色。老周起身,翻出户口本交给他:“你是个大男人,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后果也自己担着。”

  随后,就沉着脸走进卧室,咣当把门摔上。

  “你妈恼火的很,但她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她现在很纠结,所以她决定不管你了。”老范像画外音似的,在他身边低声解释,“反正,你想好了就行。”

  “我想好了。”他平静而坚定。

  “行,男子汉大丈夫,有种。”老范重重地点头,在他肩上揉了一把,“如果你是正常结婚,彩礼酒席、买房买车、生孩子坐月子,我们肯定全力以赴。但你因为义气而结婚,苏盼那孩子又是那种情况……你就只能靠自己了。爸爱莫能助,钱都在你妈手里攥着。”

  他笑着说,本来也没打算跟家里要钱,只要户口本。

  地铁的报站声,勾回了范锡的思绪。

  他先送苏盼回去,又回到自己新租的房子,琢磨给管声打电话时的说词。如果人家又说“跟我没关系”,该怎么回才能体面一点。

  下午,突然爆出一则花边新闻:昨夜,他的偶像在夜店睡了一个嫩模。

  照片里,一个美女贴在熟睡的管声身边,动作亲昵。粉丝群情激奋,高呼碰瓷。官方也很快辟谣,管声只是与演唱会工作人员聚餐,一高兴多喝了几杯。小憩时有女粉丝溜进来要签名,还偷偷合了影。

  范锡知道,管声绝不会轻易乱搞,谁在床上睡觉会盖着大衣啊。管声这一路走来不容易,没有深厚的背景,又格外爱惜羽毛。

  但是他没有打电话。

  就这样吧,他想,没必要多此一举。他仿佛又听见管声在说:趁早断了也好,我肯定会成家立业,不可能一直跟你厮混下去。

  年底,苏盼的房子到期了。

  范锡把卧室让给她,自己睡沙发,开始“婚后”的同居生活。她找了个轻松的工作,给朋友的网店当客服。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一个月两千。

  范锡的新工作是在一家少儿体能中心,教空手道和体适能。工资和从前差不多,但有免费食堂,各项补助也多一点。

  晚上,他在酒吧林立的街面上做代驾。空闲时间,会做好紫菜包饭,到学校栅栏外卖。简单易上手,几种材料能搭配出十几个花样,利润率很高。

  他没和同事提过,自己就是那个陪明星漂流孤岛,倒霉而幸运的粉丝,也从来没人认出过他。

  可是,生活依旧捉襟见肘。不只是肘,腚都要露出来了。

  征收补偿下发得很快,但是大半还给了苏盼的前男友。还完之后,苏盼便和对方断了联系。

  二月,已经付了款的土耳其药没到,卖家说土耳其海关突然严查,四月才能到货。

  范锡腆着脸,朝冬子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借了一圈,从肿瘤医院买回一个月的药。大学同学牛子亮曾朝他借过五千,一直没还,他本不好意思追债,但还是开口要了回来。

  牛子亮说他不够意思,斤斤计较。他一怒之下索要了利息,并拉黑了对方。

  他想过和家里借钱,但大舅也被查出癌症,将父母的积蓄借走不少,他便没有开口。当初他失踪后,管声的经纪公司出于人道主义,给了父母一笔数额不小的赔偿。他回来后,他们又把钱退了回去。唉,早知道就不退了。

  无论他怎么努力,每月都有近两万的缺口。借钱度日,这只是开始。往后,他会成为那种,在微信里跟人家问候一句“最近怎么样”,对方就开始哆嗦的人。

  他过惯了小康生活,一时难以接受,半夜坐在沙发上发呆。说实话,他心底闪过一丝悔意。但这时候离开苏盼,就是逼着她去死。

  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从卧室蜿蜒至卫生间,接着是阵阵干呕。半晌,苏盼慢腾腾地出来,见他枯坐着,便也坐过来。

  “要不,我干脆化疗吧?”她轻轻地说。

  “那样人就废了,都是耐药之后才化疗呢。”范锡搔了搔头发,有些艰难地开口,“其余的征地补偿,不是说给苏豪当彩礼吗?已经给出去了?”

  “女方的哥哥买车用了。”她顿了顿,“咱们离了吧,你别管我了。我往医院门口一躺,自然有人管我。”

  “赶紧回去睡觉,睡不好又该发烧了。”他把她撵回卧室,“过几天我找那位借钱去。”

  “他要是不借呢?”

  他哈哈一笑:“那我就勒索他,那么大个腕儿,分手了还不得给点封口费?”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

  声哥: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假如能穿越回去,我会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第62章 只要你吹哨,我一定出现

  妇女节这天,天气晴朗,夜里看得见漫天星斗。春意渐浓,小区里的山桃和迎春花都打苞了。

  范锡边走边看,停在管声家楼下。他神态略显局促,将左手提着的一大兜水果换到右手,又换了回来,才按响楼宇门。

  许久无人应答,看来管声不在家,应该是在参加生日派对之类的吧。他感到失落,又莫名的松了口气。走下台阶,身后响起淡漠清冷的声音:“哪位?”

  他一步迈回去,抿了抿嘴唇,低嗫着:“声哥,是我,你没出去过生日?”

  短暂的沉默后,是冰冷的嗤笑:“有事?就这么说吧。”

  “祝你节日快乐……抱歉,是生日快乐。”他舔舔嘴唇,恭维地笑道,“我给你买了点水果,椰青、芒果、番石榴、菠萝蜜、红毛丹什么的。就是……就是以前我们常吃的那些。”

  但愿这些热带水果,能勾起岛上的美好回忆,方便开口求人。

  “太客气了。”男人淡淡回应,“我早都吃腻了,你留着吧,有事直说。”

  “你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他低声下气,攥紧拳头说完这话,顿时感觉自己的个子被削掉一大截。当一个男人说出借钱的话,就像从精神上被阉割了。

  他正要讲明苏盼的病情,管声开口了。没问他想借多少、做什么,而是冷言讥讽:“你不是很清高,从不朝我要什么,怕矮我一头吗?”

  他被刺痛,立即强调:“是借,不是要。”

  “都开始借钱了,还理直气壮。”男人发出轻轻的哼笑,“今天可是我生日,不说几句好听的?”

  好听的……范锡脑子一片空白,慌忙把塑料袋放在脚边,用手机搜索“生日祝福语”,随便找了一段大声念道:

  “愿你是清新的海风,鼓起白色的船帆;愿你是坚固的大船,剪开蓝色的波澜。生活的海在你前方微笑,望你乘风破浪,将彩色的人生拥抱!儿子,生日快——抱歉,我——唉——”

  他懊恼地放下手机,照着自己脑袋捶了一记。

  对讲系统那端沉默良久,才传来回音:“不好意思,最近我手头也紧,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还有其他事吗?”

  他喉咙发粘,干燥的嘴唇颤抖开合数次,才说:“声哥,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假如,男人依旧对他有点“兴趣”,那他不介意再次上门送炮。他爱惜自己,更爱朋友的命。脸皮和生死大事相比,一文不值。

  “呵,这话说的,我想让你怎么做?”对方不可思议地哂笑,“这可不像你,你在录音吧?你以为,我会提出什么限制级的要求?我身边可从来都不缺美女。”

  “我——”

  “你听清楚,我和你之间的事,”男人打断范锡的话,深深吸了口气,语调冰冷沉缓,“如果你敢乱说,我就告你诽谤。”

  “你小瞧我了,记得多喝水,我走了。”范锡感觉胃揪成一团,酸胀无比,难过得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他头重脚轻,一阵眩晕。转身走了几步,一个黑色塑料口袋从高空坠落,砸在他脚边。他抬头,见一颗脑袋正缩回窗户。

  “把我拒之门外,冷嘲热讽,还高空抛物砸我,未免也太过有情义了……不亏是你,情歌王子。不,你小子就是个情歌孙子。”他捡起来,边走边拆。

  里面是曾答应给老范的女星签名,和一张信用卡。

  他微微一怔,收下了。

  春风,不徐不急。夜色,不浓不淡。

  范锡在繁华的灯火中走向地铁站,见一座大厦外墙的LED巨屏上,闪耀着两排硕大无朋的字:“管声,26岁生日快乐。声声不息,韶华永熠。”

  他站定,看了一会儿。心想也不知是哪个粉丝租下的,太阔气了,比自己这兜没送出去的水果体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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