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青焰 雪生青焰 第19章
作者:只吃苏打
第30章
自打那天晚上莫青介绍苏尔亚是他的男朋友,并且苏尔亚补充他们已经办过婚礼了之后,周秦就一直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隐匿在小团队的边缘处,就差整个人都埋进雪堆里了。
莫青觉得没什么的,但越安慰效果就越差,在山上搭帐篷的时候都特地隔了五十米,最后还是苏尔亚吓唬他,说这边的山上会有野兽出没,才吓得拔了固定杆就往他俩的帐篷边挤。
“亏我还以为你是被传销组织洗脑了,还想着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你救出来,结果,谁能想到?......”
周秦的鼻涕刚流出来就被冷风吹干糊在了脸上,他神情激愤地拉住莫青的手,声泪俱下。
“这个烤肉挺好吃的。”莫青用一串滚烫的烤肉堵住他的嘴。
“哦?确实欸,好吃,”周秦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没想到他看起来那么......咳,好吃,我不说话了。”
越往上,人类的生活痕迹就越少,雪是最不缺的,没有水的时候就直接捧一把把扔进锅里,烧开了以后味道跟普通的水差不太多,就是更苦涩了一点。
日程放得很松,他们都没有很赶的计划,基本上一天只在一个高度活动。
三千米以后,莫青就注意到了地上一丛一丛开着的尼泊尔香青,那些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瓣坚挺饱满,仿佛风霜都能被它们划破。海拔越高,尼泊尔香青的茎叶就越矮越小,好像他们全力以赴供养着的,就只有雪一般的香青花朵。
他拍完照片后跟苏尔亚开玩笑,记得他们的缘分也来源于尼泊尔香青,如果他不是被香青吸引走,偏离了原本的路线,他们也就不会相遇了。
苏尔亚在帮莫青揉手,他说他知道的,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莫青的手,很漂亮,就像香青的花瓣。
莫青和周秦都有些食欲不振,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会有高反,晚上睡不着,他们就躺着看天上的星星,人在自然面前都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莫青靠着苏尔亚的肩,陪他聊过去,聊以后,聊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聊最遥远的宇宙。
“我有个计划,”莫青对他说,“因为之前有出版社联系过我,问有没有合作出旅游图集的意向,我那会儿觉得自己看得还少,没有讲故事的能力,现在想想,应该可以了。”
星星很亮,苏尔亚的眼睛也是,他蹭了一下莫青冰凉的脸颊,问道:“那你要放什么照片呢?”
“放我们一起见过的山,放加德满都的猴庙,放巴格马蒂河......”还有沉默寡言的阿妈,总是充满干劲的洛桑、罕见的斑点狗罗山、兴趣稀奇古怪的老教授;门槛前的曼陀罗花、抹在脑门上的金盏花泥、成衣店里的红色纱丽、手工酸奶铺的酸奶......
莫青笑弯了眼睛,冰天动地的极高世界里,他还是流动的春天的河,苏尔亚把他拉回帐篷里,两个人挤进一个睡袋。
篝火渐渐地小了下去,万籁阒静,只有莫青低低的的笑声,他按住往他怀里拱的苏尔亚,像流水拥住溪底的鹅卵石。
“知道啦,还有你,”莫青仰起头亲吻他的嘴唇,“在这趟难忘的旅程中,你永远是最美好的一部分,我愿意从头再来一遍*。”
上山总共花了两周,下山也不急,他们走的是环线,见到的风景总是不一样的,等到回到海拔两千米的小镇时,已经是七月了,莫青一件件地脱掉外套,只剩下一件短袖。
他们在晚上来到小酒馆,这里当地酿的传统酒最多,几乎没有工业乙醇的味道。红色的手工编织毯从墙上垂到地上,听不懂语种的外国游客可以随时上台抱着吉他唱一首思乡歌,乡愁一向是流浪的附赠品。
酒馆里的氛围很好,情愫在碰杯的男男女女中暗涌,交缠的眼神织出一张细密的大网,莫青接过苏尔亚递来的葡萄酒,装作流氓勾住他的小腿:“先生,喝完酒一起走吗?或者说,我用一杯酒买你一整夜的好体力?”
他模仿的是刚刚一对看对了眼就相拥而出的外国游客的对话,艳遇也是很好的装饰品。
苏尔亚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手抖得酒都要晃出来:“一整夜?我争取......”
莫青红着脸打断他:“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莫青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苏尔亚是当真了,在台上的周秦吼到第三首歌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莫青的手腕,磕磕绊绊地把他往酒香味淡去的地方带。
滚烫的吻从脸颊落到锁骨,这段时间他们都瘦了不少,苏尔亚一边摸他的脊背一边说,回去的时候叫阿妈多做点好吃的,老婆胖一点才好看。
莫青被他压在床上,这家民宿的特色是传统手工制家具,白色被子上盖着的一层毯子也是红色的,磨人,磨得莫青越来越红。
“那以后咱俩谁做饭?”莫青没怎么喝酒,清醒地沉醉着,他向苏尔亚扔出送分题。
苏尔亚托着莫青的腰,敷衍又认真地回答:“我做饭,我洗碗,我还可以遛狗。”
性快感类似窒息的感觉,莫青感觉自己在不断地被压进水里,再浑身湿漉漉地打捞出来,氧气全靠苏尔亚用嘴渡进来,他想起雪冷到极致的时候,摸起来也是滚烫的。最后的最后,他有气无力的靠在苏尔亚身上,哑着嗓子提醒他刚刚有好几通电话打进来过。
苏尔亚短暂地抽身,捡起手机扫了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扔到地上,“咚”的一声,继续甜蜜蜜地跟莫青接吻。
“你说的,一整夜的好体力。”苏尔亚提醒他。
莫青趁他色欲熏心的时候提要求:“体力这么旺盛,那以后所有家务都归你。”
“那你叫我老公......”
急吼吼的吻落得到处都是,莫青推不开他,扭捏了半晌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叫他:“老公。”
莫青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年纪大了还纵欲的报应就是浑身的酸痛感,比爬一整天的山还难受。他恹恹地坐起身,看见苏尔亚面朝窗户站在开了一条缝的窗帘前,刚想怪他怠慢了一整天的行程,忽然发现他的情绪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了?”莫青小声地问道。
“没什么。”苏尔亚转身走到窗边,将脸埋进莫青的颈侧,眷恋地嗅他身上清爽的香味。
“尾巴都要拖到地上了,”莫青抱住他,“总不会是我昨晚说所有家务都归你,你现在才后悔了吧?”
躁气重新笼罩住苏尔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刚吃饱喝足的乖狗狗,莫青能感受的到他正在压制着躁气,心里闪过无数种猜测,最坏最坏的都想到了。
苏尔亚很沉很慢地说:“昨晚有很多电话打过来,是我父亲的,我直到今早才接。”
“怎么了吗?”无数种猜想正好被押中一个,莫青也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些危机感。
“他让洛桑跟我说,叫我立刻就回去,不然他就永远关着洛桑,”苏尔亚看着莫青的眼睛,“直到我回来。”
莫青毫不犹豫:“我陪你回去。”
“是结婚的事,”苏尔亚继续解释,“他之前给的期限是九月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前了。”
“那我更要跟你一起回去了啊,”莫青故作轻松地摸上他的眉毛,开玩笑道,“不可以犯重婚罪哦。”
“我永远爱你。”在拉开窗帘前苏尔亚忽然很严肃地告白。
莫青愣了一下,他没有预料到后半年的自己会每天念着这句话叙述思念,他只是很轻柔地笑了一下,也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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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句为七堇年“这是美好的旅程。我愿意从头再来一遍。”
(还有三四章完结,可能是由于赶进度,质量感觉下降了,节奏变得很奇怪,后面会修)
第31章
变卦来得有些突然,好像是强行要给这趟旅行画上休止符。莫青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今天的天气还是热的,穿上外套会很奇怪,他找到周秦的时候,对方的视线显然有些躲闪。
“我们家里出了点事,”莫青对他说,“今天下午就要出发回加德满都了,如果你不着急,就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后面已经没什么危险地带了。”
苏尔亚就站在莫青身边,两个人的肩挨在一起,十指相握,周秦眼神乱瞟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俩严肃起来的表情真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亲出来的夫妻相。
“行,”周秦挠挠头,说,“那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蹭了一把免费向导,还没来得及请你们吃饭哈哈。”
“没事啊,以后可以再约。”莫青故作轻松地笑着。
他们多花了一些钱才买到回加德满都的座位,艾德尔嘴上说的是软禁洛桑和她阿妈,但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按照他那样愈老愈阴狠的性格来说,把她直接嫁出去给人做小老婆,也不是不可能。
一路还是山路,大巴里没开空调,不算湿润的热风从窗户里涌进来,莫青的头发长得有些长,被搅得糊在眼前。他看不清苏尔亚的神情,从上车起两个人也一直没说话,想贴的掌心在微微出汗,莫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
“应该没事的,现在就回去,把话说清楚,实在不行,就把洛桑和阿妈都接出来。”
苏尔亚将头靠在莫青的肩上,沉闷地“嗯”了一声,怕自己的回复得太敷衍,还蹭了两下头,头发把莫青的肩重新磨得通红。
莫青抽出自己的手伸进他的头发里,揪住他的头发打理出两个尖尖的狗耳朵,然后就着角度亲一口他的侧脸,“我觉得是阿拉斯加。”
“什么?”苏尔亚抬起头,那对尖尖的小揪顺势就掉了下去。
“你要是能长出毛茸茸的耳朵,那应该就是阿拉斯加犬那样的,”莫青又给他推了上去,“可爱死了,又傻又可爱,手感一定很好。”
“我才不傻。”苏尔亚的手钻进莫青的衣服里,莫青怕痒,痒痒肉随便挠两下整个人都会笑得软在他怀里,眉眼全部都舒展开。
于是苏尔亚亲了亲莫青的额头,笃定地说:“而且老婆更可爱。”
直到傍晚夕阳落了下去,他们才抵达加德满都的车站,月亮的银辉随即接班,蜿蜒的河流尽头,一盏浓烟袅袅得升起,猴庙还是那个猴庙,庄重神秘,它在静静地迎接从远方归来的旧故。
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所以两个人手拉着手走得都很慢,路过手工酸奶铺,苏尔亚停了下来,五十卢布两杯,那两杯都是莫青的。
有时候沉默更通心事,莫青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酸奶,看脚下两个细长的影子时分时合,他知道两个不同国籍的人相爱也是这样,分分合合的,好像永远不能安定下来。
等莫青喝完两倍酸奶,苏尔亚站在路灯下手足无措地问:“要不再去猴庙逛一会儿?或者去教授家坐一会儿。”
“不要了,”莫青认真地看着苏尔亚的眼睛,仰头送上一个湿润缠绵的吻,“走吧,直接回家。”
家里一楼的灯还亮着,夜色化成雾质笼罩着小楼,没有一点烟火气,冷寂得让人心慌。黑暗中苏尔亚和莫青无声地对视了一眼,从大门口推门而入。
暖光并没有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莫青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大门坐在木几边的艾德尔先生。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苏尔亚的父亲,从前他都只是听说,听洛桑说,他是整个家族最权威的存在,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家里上下几百口人都无条件地听从他的吩咐,大概除了苏尔亚,没人敢忤逆他。
艾德尔应该是听见了推门声,但他没有动,半花白的头发输得一丝不苟,老态压弯了他的脊背,但没有压软他的声音,莫青听见他用低沉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叫两个人过来。
他说的是中文,听起来有点粤语的腔调,莫青试探性地看了一眼苏尔亚,苏尔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浑身的毛都要炸开。
不情不愿地,苏尔亚踢开面前的凳子,拉着莫青的手走了过去。
“洛桑呢?”苏尔亚冷声问道。
“这是你跟父亲说话该有的语气?”艾德尔皱着眉转过身。
艾德尔长得要比莫青想象的锋利得多,甚至于岁月将他脸上的皱纹刻得更深了,鹰钩鼻之上是充满冷漠与精明的眼睛,莫青感觉自己好像被他从里到外地剖开来掂量了一番,然后再被轻蔑地扔到一边。
压抑的气氛像是绷紧的琴弦,苏尔亚不客气地反击:“你只值得这种语气。”
他们之间最脆弱的关系就是父子关系,这是一层一撕就破的纱,无人愿意缝补。
“你真是混了异种的血,人也变得怪异起来,家里还没有人敢像你这样跟我说话!”艾德尔冷哼一声,“你再晚回来一天,她们俩都要被我赶出去,还有那两条没用的狗......而我还得养着没用的你。”
“这些钱我都可以还给你,”苏尔亚打断了他,“你没养过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我们可以搬出去,不需要你费心。”
他说着就要拉着莫青往楼上走,二楼的楼梯口处,洛桑光着脚丫躲在阴影里,用无声的口型告诉他们,她没事,罗山和罗海也没事。
“给我站住!”艾德尔一巴掌拍在木几上,“你还没有资格做决定,在这个家,永远都是我说了算,不听话的,想跑的,全部都是一个下场,你想让这个异种也因为你去死吗?”
“异种”莫青站住了,他的脊背在发凉,身前的苏尔亚也不甘心地站住了,手劲大得几乎要捏碎木制扶手。
“上一次的婚礼被你搅得一团糟,我已经给了你一年的时间,现在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去跟人家姑娘结婚。结了婚,随你怎么玩,不结婚,这个外国人,永远也别想活着回去!”
“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自己的选择!给我来人,把他们俩分开关起来!”
一直等在门口外的家族男丁们冲了进来,抓住苏尔亚和莫青的胳膊就往两边分开,莫青打了个踉跄,眼睁睁地看着苏尔亚被两个男人反绑住手臂,他们开始用吵嚷的尼泊尔语争执,莫青听不懂,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仿佛也要脱臼,连一句反驳或是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就给我安心地等着下个月的婚礼,”艾德接过旁人递来的拄杖,指完苏尔亚后面向莫青,“你,最好给我立刻就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不然别怪自己不适应加德满都的火葬仪式。”
“这是我的人生!......”苏尔亚的声音小了下去,他被打晕了,楼上的洛桑开始压制不住哭声,还有罗山和罗海的叫声。
莫青浑身都在发抖,但他不后悔,咬着牙齿提醒他:“你这是犯法的。”
艾德尔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弯下腰捏住莫青的后颈,整张脸没入黑暗,声音阴冷:“加德满都我说了算。”
莫青坐的是一周后的飞机,这段时间内他一直住在艾德尔为他单独准备的客房里。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有年迈的仆人进来收拾房间,罗海受了惊,一直躲在莫青的怀里,睡觉也要莫青搂着它睡。
这里没有藏香,他们睡得都不踏实,七月居然也会回冷,一连下了好多天的雨。
莫青也不被允许出门,他一开门就会有南亚长相的男人做出请他回去的姿势,这样的软禁一直持续到一周后,艾德尔亲自送莫青去机场,他撑着拐杖,身上的传统白金色服装没有一丝褶皱,当地海关看见他也得点头哈腰两下,递上一支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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