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生青焰 雪生青焰 第20章
作者:只吃苏打
“回去了就不要过来了,”艾德尔用他鹰隼一样的眼神盯着莫青,“尼泊尔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玩过一两次,就够了。”
罗海被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拎走了,隔着狗笼,它“嘤嘤”地朝外叫了一路,莫青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毫无畏惧地直视:“听说您一共结过十几次婚,一直到苏尔亚母亲去世才停止娶妻,怎么了,是内心觉得愧疚了?”
莫青以为,他提起江婉,艾德尔多少都会被触动一些,但他又猜错了,老先生只是满不在乎地冷笑了一声:“死都死了,愧疚什么?年轻人,你比苏尔亚还要单纯,那孩子都不会想着用他的母亲来说服我。”
这一次莫青没能幸运地坐到能看见喜马拉雅山脉的位置,他的心一直很乱,想起这又是一次不辞而别。
飞机快下落的时候,他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这是苏尔亚在某一天托了杜尔送进来的,那个留着山羊胡须的精明男人什么都没说,背着手叹了两口气就走了。
莫青摊平纸条,上面的黑字歪歪扭扭——老婆等我。
“老婆”两个字最板正,莫青忽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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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故意拖着,快完结了确实难写,关站之前写不完的话,如果有鱼鱼想看,还是老地方
第32章
莫青回国的那晚失眠了,怀里热烘烘的罗海明明很乖,一动不动的,他却耐不住辗转反侧,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在想苏尔亚,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正在失眠,照他那样的急性子,是不是还在和他专制的父亲做抗争。
他可能会受一点伤,额角,或是手,眼睛里住进一个好斗的兽,他本不被束缚,山上的旷野,任由驰骋,现在却要被红色的嫁衣绑住。
莫青忽然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多勇敢一点,两个人一起反抗或许能更见成效,而且就算被火葬了又能怎么样。
按亮手机,莫青点开他和苏尔亚的聊天界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不用手机交流,所以最近的一条于因还是上次他来接机时发的“好的,老婆!”。
那短短的一句话,莫青反复听了很多遍,连带着那个字迹已经模糊了的纸条,在心里故作轻松地笑。
花了一周才调整好状态,他打电话给江应春,告诉她自己已经回来了,结果却得知她已经不在老家了。
“怎么会这样?”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洋溢着朝气,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地关心莫青。
莫青一边翻览自己拍的照片,一边回答她:“没办法......这是一个落后地区通病,从家族的压迫,到整个地区的阶级性......”
越说越假大空,归根到底还是他们俩都没有突破这种压制的能力,江应春又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苏尔亚不回来,他就一直等。
“我会等他,”莫青很笃定地说,“他叫我等他,我也会相信他。只是我要用另一种方式等他。”
八月底,莫青带着罗海回了S市,长达一年半的空白期让他重捡工作会有点困难,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整日地不出门,开始漫长的回忆。
他没经手过图书出版这一类的工作,好在这一年时间里,他社交的能力长了不少,所以在打电话给当初联系过他的出版社编辑时,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一切了。
莫青的名声还是在的,有才华的青年摄影师,谁也不想他就此隐没,尤其听说他去了一趟尼泊尔,沉淀了心境,就愈发地期待起来。
天上的那盏月亮还是那盏月亮,莫青看着它一点点地缺下去,再一点点地饱满起来,心里想着,世界高峰喜马拉雅山脉的那边,一定有一个傻子也在想他,于是莫名地就对未来更有了一点信心。
尽管期间江应春问过他很多次,需不需要她去一趟加德满都看看,既然他家家族名声那么大,苏尔亚结没结婚,一问就知道。
但是莫青很委婉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可是我也很想知道那个丫头最近怎么样了啊......”江应春叹息道。
将近年底的时候,终稿终于交了上去,莫青一身轻松,因为这段时间江应春也帮他宣传了不少,读者的期待值俨然被拉到了最高值。
“我只有一个要求,”莫青对编辑说,“扉页上我想加上另一个人的名字,还有一段话。”
编辑说,当然可以,其实这个名字也不难猜,你全文里,包括照片里,多多少少都有这个人的身影,他叫苏尔亚,是吧?
确实是这样,加德满都虬绕的巷子,是苏尔亚拉着他的手一起穿梭过的;最高处的猴庙,他们在那里沾染过同一片夕阳;高度递增的世界高峰与雪境,他们曾肩并肩跋涉......最初误以为的露水情缘,最后竟意外成就了最坚不可摧的情感。
最后莫青在扉页上写下
——我与太多人的缘分朝生暮死犹如露水,唯独与你,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
当一切落定时,已经是来年的开春了,春寒料峭中,总有充满希望的转折。
许久不见的梁疏这时候倒贴了上来,一会儿说自己请客吃饭,埋怨莫青消失了这么久,叫他一阵好找,一会儿又说莫青要发达了,还不赶紧带一带他们这些前辈,多介绍点客户,或是资源。
“你女朋友呢?”莫青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啊?......啊,这个......”梁疏被问住了,不停地打哈哈,“哪有什么女朋友啊,你说的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现在还是单身。”
他的最后一句咬得很重,为了营造出追求莫青的假象,还跑了香港一趟,带回来一本有简媜亲笔签名的《旧情复燃》,暗示意味十足,引得一群不明真相的业内同事瞎起哄。
从酒席上出来,梁疏还在死缠烂打,莫青没想到都入春了,晚上的空气还这么冷,七分的醉意都被削减到了三分——其实他根本没想喝酒。
“老梁,你送小莫回家?”一群醉鬼拉开出租车的门,向他们招招手,一顿饭显然蹭得满意了。
梁疏搭在莫青背上的手一直不老实,莫青想甩甩不掉,劲一不小心用大了,右脚绊左脚,整个人朝地上歪去。
具体来说也不是高处不胜寒的那种感觉,因为莫青始终不觉得自己好像就此飞黄腾达了,现在的他还是宁愿陪着他喜欢的人,走在忽闪忽闪的暖光路灯下,手里捧一杯便宜的手工酸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而不是站在车来车往,霓虹灯闪烁的市中心,跟一个他厌烦至极的人拉拉扯扯,还得不光鲜地摔那么一下。
但他愣了好几秒,甚至是几分钟,想象中骨头撞地板的痛感还是迟迟没有从神经传送到大脑,他跌进了一个很温暖很可靠的怀抱里,久违的草本香气混杂着空气的潮湿味,一并拥住他。
莫青歪了下脸,也抱住他。
“欸?你,你哪来的——”
梁疏不满的嚷嚷声被堵在车窗玻璃外,两个人谁也没搭理他,莫青靠着苏尔亚的肩,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下雪了!”他又看了好几眼被雪珠沾湿的玻璃,才兴奋地得出这个结论。
S市很少下雪,至少莫青是没见过从它头顶落下的任何一片雪花,他翻手握住苏尔亚的手,激动到失语,直到把人带回家了,罗海一个劲地朝他们狂吠,才从这种大梦的荒唐感中寻得真实。
真的是苏尔亚。
莫青摸上他的脸,看见他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因为路途的颠簸,刺挠挠地竖起来。深棕色的瞳仁还是跟以前一样,像广袤的土,莫青很乐意住进去,找到一生的庇护所。
“老婆......”苏尔亚委屈地撇撇嘴,先是将脸埋进莫青的肩窝里蹭两下,然后按住他的后脑勺,用他冻得起皮的嘴唇重重地碾他的脸颊和嘴唇。
“痒死了,”莫青笑着半推开他,凭肌肉记忆对准他的嘴唇亲上去,一边亲一边嫌弃,“你胡子又长出来了,跟个流浪汉一样!”
“那老婆帮我洗澡。”苏尔亚得了便宜就卖乖,“然后我就成家养的了。”
雪下大了,雪花沾在玻璃上,一个个滚圆的水珠滑落,莫青给浴缸放满热水,扔一块浴球进去,用光裸的小腿试了试水温,然后拉着苏尔亚一起坐进去。
“你是不是忘记我了,”苏尔亚假装生气,“一回来就看见你在和别人拉拉扯扯,你们甚至还喝酒了。”
“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的。”莫青拉住他的手臂,发现他赤裸的前胸和后背上,大剌剌地横陈着好几条刚愈合的鞭痕,像冻土生的裂痕,触目惊心。
“是不是很痛啊......”莫青细细地感受那些鞭痕的走向,满眼的心疼。
“不痛。”苏尔亚捉住他的手,往心口处带。
他先是把阿妈和洛桑转移到了别处,而后在婚礼的前两天破窗而逃,那些迟钝的玻璃深深地嵌进他的皮肤里,血痕无情地往后拖拽住他,刚跑出去没多远,他就又被捉了回来,长鞭像是发誓要打碎他的反骨。
怎么可能不痛呢,结束后,他躺在血泊里,无力地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以前莫青跟他说,他觉得加德满都的天离自己很近,总感觉伸手就能被另一种时空拖拽走。
几天后的婚礼并没能如期而至,原因是艾德尔走路时脚崴了一下,脚踝有些骨折,家里人一致决定,一定要等老先生好起来才能继续筹备婚礼,所以他又被关了回去,仆人一日三餐地来送饭,屋子里所有的玻璃都被木板封上。
婚礼一直被拖到年底,艾德尔的骨折非但没能好起来,却反而日重一日,转移到了医院后才发现,他已经患上了中期的骨癌。
苏尔亚就趁着家族大乱时再次成功逃脱,老教授收留了他,帮他各种打掩护,成功办理好所有的出国手续,就差最后一步,当地海关拦住了他,并把他再次押到了艾德尔的病房里。
人的老态大概是瞬间的事,苏尔亚神色冰冷地站在病床前,看见他的父亲浑身插满各种器械,头发几乎全部花白,说话声气若游丝。
“你是我最小的儿子......”艾德尔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说,“也是我管教的最少的儿子,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只有那场婚礼......”
苏尔亚淡漠地看着他:“我不会跟她结婚的,我要走了。”
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病房里都只能听得见仪器的滴答声,艾德尔攒够了所有的力气,突然改变话题:“我确实对不起你的母亲。”
苏尔亚朝他颔首:“这话你还是留着当面跟我母亲说比较好。”
而后他正大光明地走出了医院,搭上去中国的飞机,把混乱的家族内斗甩在身后,把所有的旧梦抛之脑后,向东寻求他的新梦。
“辛苦你了。”莫青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口。
苏尔亚从水里抱起浑身泛红的莫青,替他擦干净身体,把人抱进被窝里,再一脚踹开准备跟上床的罗海,心安理得地享受老婆的体温。
窗外的雪下得细密无声,苏尔亚发了会儿呆,觉得还是不够餍足,翻身压住莫青,再次将世界搅成一片。
像品尝到了最终的胜利果实,他轻柔地咬住莫青的脸颊,感觉到嘴里心里满是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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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七堇年
第33章
莫青少有这种沉且无梦的睡眠,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不想睁开,但怀里一直有个什么刺挠挠的东西在乱摸,且伴随着湿漉漉的、忽轻忽重的痛感。
他皱起眉,懒洋洋地训斥:“罗海,不要乱动。”
苏尔亚不动了,过了好久才从被子里冒出头,生气地一口咬在莫青已经红肿起来的脸颊上。
“老婆,我不是罗海!”
“不是罗海那也是小狗,”莫青睁开眼,对上苏尔亚褐色糖玉一样的眼睛,故意跟他怄气,“咬得我疼死了。”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都是交缠着的,莫青没忍得住,往前蹭了一点,贴住苏尔亚的嘴唇缓慢地磨。
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因为等的时间太漫长,想念已经成了常态。
莫青抱住他的腰,把自己换到一个依赖的姿势上去,耳朵紧贴胸口,听他踏实的心跳声,“不走了?”
“嗯,”苏尔亚也用力抱紧他,“不走了。”
昨晚下的那场小雪没等天亮就化完了,只剩屋顶上还覆着薄薄的一层白,莫青开始怕冷,赖床的时间一半用来东拉西扯地聊天,一半用来接吻。
“洛桑和她阿妈现在怎么样了?”
“我给她们另外找了个房子,现在教授应该在帮忙照顾她们。”
“那孩子很聪明,以后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受困于落后地区的迂腐习俗,十几岁就嫁人,二十岁已经成了好几个孩子的母亲,然后跟另外一群年纪差不多大的妇人争宠。
莫青想起来,他刚回S市的时候,物业忽然找上门,给他塞了一大把的信封,说什么他再不回来,别说是他的信箱,就连保安室都要被这些源源不断的信给堆满了。
“还是来自尼泊尔的。”保安没见过这种阵仗,凑着头还想瞟几眼长长见识,结果被莫青毫不客气地给推了回去。
他把那些信封整理好,按照时间摞成高高的几堆。这些信全部来自洛桑,难得国际邮政没弄丢太多。
拆开第一封,一整张白色的信纸上就歪歪扭扭地用拼音写了“救命”两个字,可能怕别人看不懂,还用英语和尼泊尔语标注了一下,莫青笑着笑着心里就酸了起来,仿佛那些日子还历历在目,他被拉去做新娘的那晚,金色的饰品在脚腕上叮当作响。
红色的裙摆扬出一个不守体统的弧度,地上的彩色曼陀罗花失去原貌,这一跃,就是莫青真正踏往理想国度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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