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 我的仆人 第6章
作者:康塞日记
“你的要求我会考虑。”温励驰边升起前后车厢之间的挡板,“下个路口把他放下。”
声音传到了前座,萌小龙很快放慢了车速。
可是,他还没得到句准话呢!
段顺又急了。
他辛辛苦苦蹲守,还挨了拳脚,不就是为了这个。
“少爷!”他猛地抬起头,病急乱投医地往前一扑,抓上温励驰的手臂,“时间,地点,您跟我约定好我再下车。今下午行不行?三点半我带孩子来大屋找您。”
隔着夏季轻薄的西装和衬衣,男性alpha强壮有力的手臂触感令人心惊。
温励驰挣了挣,没挣开,干脆任由那双瘦得筋络毕现的手抓着自己,垂下眼皮道:“下午我有事。”
“不可能!”段顺反驳,焦急而武断,“每月的禁期您都会待在家里,您下午根本没事儿。”
说完,他霍然想起温励驰手上那块表,一个有了omega的alpha,还需要自己一个人熬过易感期吗?
温励驰最喜欢挑他的刺,这件事上却罕见地没跟他较真,面色不改,只是吩咐前面:“靠边停车。”
段顺急得后背都出汗了,哪能依,稍微直起了点身子还想靠更近点说服温励驰。
就那么一抬屁股的功夫,噗呲,突然有液体流了出来,他感受到了,脸色瞬间一白,然后松了手。脑袋空白了两秒钟后,他的脸色由白转红,“让我下车……”因为忍着巨大的羞耻和恐慌,声儿几乎是颤抖的,“萌萌哥,快点开门。”
萌小龙正在找停车的地方,边观察路况边道:“哎好,你稍微等等,这地方不好停车啊。”
刚才还不依不饶呢,现在又闹着要下车?
温励驰瞥过去一眼,但仍一言不发。
几秒钟的等待,仿佛度日如年,萌小龙的车还没停稳,段顺火烧屁股一般跳下了车,情况虽然紧急,回身关门的时候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行吗?”
在说什么呢?
周少言忍不住从后视镜抬头看了一眼后面,头还没完全转过去呢,温励驰冷冷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他被吓了一跳,倏地缩回了目光。
“明早八点,带孩子来大屋。”盯着段顺一张苍白的脸看了看,温励驰丢下这句话。
车门关上,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萌小龙停车的地方距离公交车站很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省了段顺不少功夫。
他微佝偻着腰,左手轻轻按在左腰上,慢慢走到站台上坐下来,半晌,低下头庆幸的笑了笑。
一笑牵动了伤口,他轻声嘶了一下。都不用掀开衣服看他就知道肯定青了,说不定肋骨也断了几根,萌小龙以前是特种部队的,还在边境线做过武警,这一脚是留了力的,否则他此刻能不能站直还另说。
但段顺不打算去医院治,他没有钱,而且反正他这一辈子很快就要过去了,疼就疼吧。
说起来呢,他其实也不是一直就这么穷,刚离开温家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积蓄的。
那时候他二十岁,大学没毕业,他不能正式上岗,但有个驾驶证,靠平常兼职一下温励驰的司机赚点零花钱。
温励驰对他一直很慷慨,那两年私下给他的补贴,算起来是笔很客观的巨款。
本来,凭那些钱,他已经可以生活得很富足,但初离开温公馆,乍然由奢入俭,他哪里懂得控制什么花销,光修缮乡下那个房子,就把钱全花光了。
后来,连阮小静生孩子的钱都是他管他爸借的,他不舍得让孕妇受罪,挑了一个特别好的妇产医院。
这几年呢,他就一直在开城乡公交,那是纯粹的死工资,更存不下什么钱,这样七七八八算起来,他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
所以还是少花点儿吧,能给他爸省一分养老钱是一分。
身上难受,连带着心里也不好过,坐上公交,段顺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头往窗户上一靠,窝着肚子休息起来。本来只想小憩一会儿,后来不知道怎么,可能真的太疲惫了,头一点一点的,直接睡着了。
他向来睡眠很浅,几乎没有梦可以做,今天可能是公交车走走停停开得慢,阳光照在脸上太舒服,难得的发了梦。
大概是他十九岁的时候,也是一个晴天,温励驰从美国回来,头一天接手财团的工作。他跟在陪温励驰身边那么多年,去公司检查业务却是头一次,心里激动不已,特意起了个早,穿了比平时更严肃昂贵的正装,想了想,还忍不住戴上了温励驰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送他的手表。
他出生的时候,算命的说他是“前生有孽”,除非藏名姓,禁吉庆,否则注定今生命运坎坷,还会早夭。
就这一道谶言,他失去了拥有自己姓名的权利,他爸叫段顺,别人就喊他小段顺。他也从来不被允许过生日,大屋的人都知道,所以长到那么大,那其实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他百般推拒,最后温励驰不耐烦地发脾气了才偷偷收下来。虽然从没表现出来过,但他心里一直很珍惜这份礼物。
温励驰那天也做了特别的改变。
不近视的人,偏偏戴了一副略显成熟的金丝边眼镜,眼皮一抬,本就生人勿近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洞悉感,又从衣帽间挑了一身以前总嫌老气的深色西装,还让他给梳了个从没梳过的偏分背头。
他后来给温励驰梳了无数次这个发型,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这次。湿润的发胶沾在手上,温励驰的额发尽数被他拢上头顶,发根在发际线边沿汇成端正的美人尖,下压两道内双的狭长凤眼,从镜子里看去,只不过是发型和衣着的改变,这个高傲俊美的年轻人,却瞬间变得锐利沉稳起来。
“怎么样?”温励驰踌躇满志,笑着问。
“看起来很威严。”他满眼都是镜子里那个人,嘴角温吞的笑意,自己都没察觉。
未来明明难以预见,那一秒里,通过那面镜子,他却好像窥见了自己和温励驰将来的模样,温励驰会永远意气风发,而他会站在他身侧,永远沉默而虔诚地跟随。
段顺是被公交车司机的一脚猛刹车惊醒的。
面颊上有点凉意,他没回过神,半天抬手摸了一下眼尾,湿湿的,是眼泪。
梦里那个温励驰的笑容还留有余温,再回想到方才车里温励驰冷漠的回头一瞥,他心里头五味杂陈。
无声叹了口气,他有些怅然若失,他的少爷,在他消失的五年里,早已经强大到不再需要用金丝边眼镜和不合时宜的西装武装自己了。
他们曾经时刻保持同进同出,如同太阳和它的卫星一般紧密不可分,他那时候才多小啊,尽管厌恶透了他爸的武断自专,也在对温励驰朦胧的爱慕里反复痛苦不安过,可再艰难,他从没想过自己会离开,最大的宏愿,也只是从温公馆搬出来,置一间小房子,但工作,还是会跟温励驰在一起。
有时候下了班,和其他司机,不同年龄的beta们凑到一起抽烟喝酒侃大山的时候,周围烟火缭绕,他偶尔抬头,看着夜空繁星点点,甚至会恍惚,会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坐在胶凳上和这样一群五大三粗的beta们在划拳。
那不是他曾期待的未来。
第7章
小球是第一个冲出幼儿园门口的小朋友,背着小书包,出膛的炮弹一样,径直扎进了段顺的怀里。
段顺是个跨坐的姿势,骑着电动车,一下没来得及躲,左腰上的伤处被小球的大头砸个正着。
那一下,可太疼了,他呲牙咧嘴,照着小球的书包假模假样地打了两下,“慢点儿,急什么呢。”说完将人一把提起来,稳稳当当放到小绵羊的后座上。他这个爸当得一直没什么威严,球球一点儿不害怕他教训,抱着他的腰,特别兴奋,“爸爸,你真的是第一个!我们是冠军!”
放学第一名,听起来可真不威风,段顺无声笑了。
小球举着手学奥特曼的手势:“回家喽!”
段顺从后视镜里头望着那张幼稚笑脸,在心里又做了次心理建设。他挪了挪屁股,第一次往裤子里垫卫生棉,他觉得很不舒服。
“小球啊。”他吐了口气,鼓足勇气,边低头发动车边慢慢开口,“爸爸有件事儿要跟你讲,今天我们不在家里吃了,爸爸带你去吃肯德基好不好?”
要去吃美味的垃圾食品,小球当然开心得不得了,连声应好。
幼儿园前面的停车场聚集着很多家长和车辆,宝马,奔驰,宾利,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但再名贵的车,此时也只能在狭窄的马路上堵着,段顺载着小球从车辆之间的缝隙里穿梭过去,偶尔有开着车窗的车,里头若是同学,小球会在他身后探出头打招呼,国王巡视领地一样,挨个儿挥手。
“祝霍珏,我回家咯,周一见。”
“小栗子,拜拜。”
“唐棠棠,不许把头伸出窗外……”
段顺现在听到姓唐的就脑瓜子一嗡,他下意识转头一看,旁边果然是唐连的车,数十辆拥堵车辆里的一台。
车里,唐棠棠,一个很可爱的西瓜头小男孩,正听话地往回收攀在车窗边沿的手,笑着喊:“段求哥哥,放假回来,我给你带小蛋糕吃啊。”
唐连坐在驾驶座,他不是聋子,当然也听到了这段对话,透过半开的驾驶座车窗,段顺看到他很快转过来了头,因为堵车而不耐烦的面孔上,眼睛突然睁大,很欣喜的样子,嘴巴翕张着。
听不到声音,但也大概能看出来,他在喊:“段顺。”
看不见看不见……
不认识不认识……
段顺脊背僵硬,一拧油门一把子加速,咻地一下滑入了车流。
温公馆说是公馆,其实称之为私家庄园更贴合,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不包括公馆的后山在内,光是公馆里的房屋便占了近一公顷。
温家老一辈人相信山水聚气,天人合一,所以整个公馆都是拟的苏派园林,假山活水,花木掩映,布局古朴而沉静。
确实很舒适,很美丽,但段顺从小就不喜欢,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感觉自己像猴子,像山雀,像世界上所有没有约束的自由物种,反正就是不像一个人,人是渴望温暖和包裹的,他也是。
“爸爸,这里好像电视里的房子。”早晨八点,父子俩打车来到温公馆门口,望着温公馆高高的大门,小球抬头小声地说,“像皇阿玛的家。”
段顺本来心情很沉重,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是吗?”他举目四望,粉墙走马楼,墨檐明瓦窗,每一处都是那么精雕细琢,若只以贵重程度论,温公馆倒也确实称得上“皇宫”。
“爸爸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记住了吧,进去以后要叫这家的主人喊什么?”
“哥哥。”
“很好,哥哥叫什么名字?”
“温……”小球迟疑了一下,苦思冥想几秒后,像参与幼儿园的有奖竞答一样举起手,喜滋滋地答:“温励驰!”
“没错。”段顺松了松肩颈,小球的接受能力比他想象的强太多,尽管他昨天在叙述的时候已经把那些血缘,伦理,欺骗以及疾病尽量美化和简化了,可无论如何,对一个三观尚未建成的四岁孩子来说,去理解这些大人的事也并不简单了。
而昨下午,除了在他讲完以后哭了一回,睡前还抱着他一直喊“爸爸不可以死掉”以外,小球一直都表现得很沉着,虽然难过,还是把肯德基的套餐都吃完了,甚至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以后,现在已经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心情。
果然是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可能等他死了以后,小球也会很快就从悲伤中走出来吧,说不定很快的速度就会忘记他。
段顺的心情很复杂,有点委屈,又有点欣慰。
忘记也好,带着痛苦的记忆活一辈子那才不好。
进门前的最后一次,他小声嘱咐:“哥哥或许有点凶,但真的是很好的人,答应爸爸,不要怕他,也不要哭可以吗。他是你的亲生哥哥,以后就是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
“比我和爸爸还要亲吗?”小球问。
“嗯。”段顺含笑点头。
“比我和爷爷呢?”
忍着心酸,段顺再次点头。
小球扁了扁嘴,小声嘟囔道:“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段顺听到了,他牵起小球的手,平静地按下门铃,“小球,人生下来就是要和旧的人不断告别,然后遇见新的人。之前爸爸带你来上学,和爷爷告别的时候你很不高兴,但是来幼儿园结识了新的朋友以后你很快就开心起来了,今天就和那天是一样的,和爸爸说再见以后,你会认识你的哥哥,他会对你很好很好,你喜欢的玩具,好吃的,他都会送到你面前。到那时候,你就不会为爸爸的离开难过了。”
这段话太长,小球理解起来有点费力,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半晌,抬起头,看到段顺的脸,吓了一跳,马上说:“爸爸别哭。”
抬起手,踮着脚,像是要给爸爸擦眼泪。
“爸爸没哭。”段顺低头笑道。
他确实没有哭,只是眼眶红了而已。
临到门口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怕小球在新家不开心,又怕他太开心,比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还要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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