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 迟光 第27章
作者:sun1998
“他妈的,还不如不生,养条狗都比你省心。”
唯有穆时海面色如常,甚至在许迟川牵住他手想安慰他时,还反向摸了摸小孩儿被气红的脸。
“喂?喂?你他妈哑巴了?没死就说话!”
苍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递到那头:“阿勇,天气不热,火气倒是挺大。”
“……堇,堇姨?”
“我住院了,小海来医院看我,”叶奶奶并不理会男人的惶恐:“阿臻出差了只有小璟一个人在,留他住两天再回来。”
“这孩子!也不早说是去看您了!那就干脆多住几天,等您病好了再回来。穆时海,听见没有!老实点不要给奶奶添麻烦!”
“嗯。”
“那,堇姨,您先休息,等我有空了再过去看您!”
电话挂断,一直被自家老妈捂住嘴的叶璟挣脱魔爪,破口大骂:“我呸!!!”
叶奶奶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小海说说话。”
许迟川也跟着往外走,穆时海拽住他手腕子:“你留下。”
“我?我可以听?”
“嗯。”
转头去看叶奶奶,老人也笑眯眯地朝他点点头,这才规规矩矩挨着穆时海坐下。
关上门叶璟才发现许迟川没有跟着,愣愣要开门把人喊出来,脑袋挨了谭祁樾一记爆栗,捂着头委屈极了:“打我干什么!”
谭祁樾白眼一翻:“你就蠢死吧!出门可千万别说你是我弟弟,丢人!”
手机响起西城男孩唱的《My Love》——是他专门设给韩煜的手机铃声,谭祁樾拿起外套和两人告别:“小姨,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今天辛苦你了,开车注意安全。”
“哥哥再见。”
“嗯,听话点,好好照顾奶奶。”
第51章 你站在深渊边往下看,我就做拉住你那根绳索
褪去和穆兴勇说话时的冷淡和威严,闵一堇又变回了那个慈祥老奶奶,抓了一大把果盘里的大白兔奶糖往两个孩子手上一人放了一把:“吃吧。”
许迟川捧着糖站起来:“谢谢奶奶。”
“奶奶,”穆时海倒了杯热水送到她手里:“叶叔叔没在,要不还是找个护工吧。”
“你蔓茵阿姨已经找好了。”
“那叶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大概又是半个月吧,”茶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叶奶奶拍了拍床:“坐。”
穆时海坐到床边去,很温顺的低着头任由老人细细打量,握着他的手干瘪枯老像老树根上斑驳的树皮,却和小时候一样温热,他能清楚摸到脉搏有力的跳动的,这双手把和穆兴勇吵完架无处可去的自己带回家,还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给他。
“好孩子,”闵一堇摸了摸他的头,满是皱纹的脸上表情复杂,不知遗憾和欣慰到底哪种情绪更多一点:“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到底不是名正言顺,奶奶也没法插手太多,”眼神里有几分歉意:“但总算保你长到这么大,也算对得起你妈妈当年的托付。”
穆时海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
沙发上许迟川剥糖的手停了,嘴里糯米纸融化后黏住舌头和牙齿,这糖可能是坏了,吃得他舌尖发苦。
“你爸实在是不像话,”老人叹了口气:“要是你爷爷还在,或许还能管管他。”
“管不了,”穆时海眼皮都没抬一下:“要是能管我妈就不会受那么多罪,最多敷衍敷衍,等遗产拿到手了再翻脸,说不定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想像弄死我一样弄死他。”
“死个爹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话里的嫌恶和决绝太明显,连许迟川都听了出来。
“小海,”闵一堇突然捏了捏他的手,声音变得严肃:“你看着我。”
“你可以恨你爸,也应该恨殷执梅,一个自私自利一个心肠歹毒,让你受了不少罪;”
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护大的少年,眼里像含了把淬了毒的剑,这张和穆兴勇长得几分相似的脸,仇恨一闪而过时,就更像了。
“但一辈子很长,如果心里装着的都是恨,那就太苦了。”
“永远不要做那个把别人推进深渊的人。”
少年举刀屠龙时,自己也悄无声息长出了角。
穆时海没有说话,望着墙角那只掉进蜘蛛网的飞蛾出了神。
“答应奶奶。”
挣扎很久还是没能逃出生天,蛛丝越缠越紧最后死在了网中。
“嗯。”
走出医院雨已经停了许久,地上积水却还没褪完,几片枯黄的残叶晃晃悠悠飘在水面,没飘多远就被环卫工人捡进了垃圾桶。穆时海一言不发走在前面,许迟川拎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保持一到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兜里还揣着没吃完的大白兔奶糖。
穿大街过小巷,心里默数到五百三十七时大少爷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见他站得老远,脸一下就黑了:“你怎么走这么慢?”
分明是你走太快了!
“重,”袋子把手勒出好几道红痕:“提着走不动。”
大少爷更不爽了,招招手让他过去。
“笨死了,”袋子被人提走,一记鄙视的白眼落在他身上:“拿不动不会说话吗?”
许迟川:……冷静!不要和心情不好的小破孩儿计较!
路过一个偏僻的小公园,穆时海突然不走了,东西一甩一屁股坐在石椅上四仰八叉靠着椅背望天,一片黄桷树叶落在椅子上,许迟川捡起叶片挨着他坐下,从包里掏出两块糖:“吃吗?”
“不吃,甜不拉几的。”
“哦,”剥开一块儿塞进嘴里:“那我吃。”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拿走了剩下那个:“我说不吃你就不给了?说你矮也没见你真不长啊。”
许迟川:……
雨后的天没了潮湿和闷热,空气里都是雨水和泥土的青草味,风吹过来只有一身凉爽,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阿嚏!”
许迟川很无辜地揉揉鼻子,不会淋场雨就感冒了吧。
“你感冒了?”
“没有,鼻子有点痒。”
“回去了吃一袋感冒灵。”
“好,”他扯了扯穆时海的袖子:“你还不高兴吗?”
“我没有不高兴。”
“骗人,”许迟川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拉拉个脸比驴都长。”
穆时海换了个姿势,双腿收拢手肘压在膝盖上,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不高兴?”
许迟川想了想,回答的很坦率:“我不知道,感觉可能和叶奶奶说的话有关?”
沉默凝固停滞在两人之间,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惹穆时海不高兴,正要道歉就听见穆时海开了口。
“从殷执梅嫁给我爸开始,我记不清到底在她手里吃了多少亏,她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阴森森露着毒牙,想不出到底什么时候就会被咬一口;”
“发高烧被反锁在房间差点儿死在家里、在牛奶里下花生粉让我过敏发痒全身水肿、拿我爸的钱塞在我枕头底下说是我偷的、穆时宇自己偷偷跑出去玩掉进水池子说是我推的,但在外人面前她都从来装的很好,温柔体贴从来不打我,再说也不用她亲自动手,反正穆兴勇会自告奋勇全替她代劳。”
“可是既然这么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也不是我要活着。”
他说得云淡风轻,有人却听得心如刀绞,咬着嘴唇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
“奶奶说的没错,我就是恨,”穆时海冷笑道:“我恨殷执梅、恨穆时宇,恨穆兴勇、但我更恨我自己;”
“我恨我没有能力和他们鱼死网破,凭什么要我自损一千才能伤敌八百?凭什么他能做的事,我就做不得!”
许迟川心头大恸,撕破平日厚厚的伪装露出最真实的面目,露骨狰狞的仇恨让穆时海整个人看起来阴森疯狠,像只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小兽,发出忍无可忍的嘶吼。
谁都不知道,无数失眠的长夜,多少个疯狂又狠毒的想法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蛊惑着他,内心深处那头兽一次次试图冲破牢笼,拉着他一起堕入黑暗。可杨舒书殷切关怀的叮嘱、叶璟真心实意的担忧、闵一堇多年的保护,像断桥两端的绳索,反复拉锯撕裂他的理智和情感。
咬碎了牙不许自己变成穆兴勇的样儿,可他不要别人一遍遍来说——你就应该不长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凭什么呢?
站在深渊尽头举目无光的时候,是他燃烧了自己的所有,才换来换一条有可能去向对岸的破路。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能对他说:穆时海,你不要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穆时海摸了把脸,把头转了过去,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他明白叶奶奶的意思,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委屈一朝爆发,无理取闹起来就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
“走吧,”穆时海拎起地上的袋子拍了拍裤腿:“我们回……”
还没站起来,一双胳膊委委屈屈圈住了他,后背传来浓厚的鼻音,委委屈屈又那么坚定。
“不怕,”
“你站在深渊边往下看,”
“我就做拉住你那根绳索。”
第52章 她的报应……这么快就来兑现了么?
晚上沈斯静看完房子回来,刚放下包就被自家儿子神神秘秘地拉进卧室,关上房门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妈,和你商量个事。”
和开发商斗智斗勇一下午,沈斯静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有事快说,你妈我要渴死了。”
砰!许迟川蹿出去又端着杯子钻进来:“来,您老先喝。”
“说吧,”沈斯静坐在床边,深觉有种要被坑的感觉:“收敛一点,不要笑得这么狗腿。”
许迟川把今天在医院发生的事儿简单讲了一下,省略掉电话的内容和小公园里穆时海对他说的话,声情并茂情感充沛,直把穆时海说成一颗风吹雨打没人疼爱的小白菜,沈斯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就有对极度偏心重男轻女的父母,作为长姐小时候没少吃苦,是以结婚多年极少往娘家走动,和兄弟也不怎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