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光 迟光 第30章
作者:sun1998
赌赢了。
一个踉跄差点倒地,秦三堰赶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我擦,小海你没事儿吧?这泼妇是谁?”
“一个同学,”穆时海满脸惨色,胳膊痛得说话都哆嗦:“去,医,医院。”
不敢再多耽误,秦三堰背起人就要往马路边冲,穆时海突然抓住他肩膀:“等,等等。”
“等什么等,有事儿到医院再说。”
穆时海却不肯,死活要从背上下来,回到大排档绕着那片空地转了好几圈,地上还有没干的血渍,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
“找什么呢?哥帮你找。”
“不用,”不起眼的小角落,穆时海捡起一个沾满灰尘和油渍的钥匙扣揣进口袋里:“找到了,走吧。”
这个点儿医院只有急诊才开着门,见惯了各种因为打架而脑袋开瓢、断手断脚等等大场面的医生,看了眼穆时海已经肿成猪蹄子的胳膊,眼睛都没眨一下,开单子下结论一气呵成:“骨折了,拿着单子先去做个CT,家属去缴费,出门左转是缴费口。”
月上中天时两人终于从医院里出来,一个瘸了右胳膊打着石膏挂在胸前,一个提着一大袋子药跟在后面,活脱脱老妈子上岗再就业。秦三堰站在路边拦车,看着这根因为救自己而光荣负伤的胳膊颇为愧疚:“别回去了小海,住我那儿吧,明早哥炖骨头汤给你喝,中午再送你回学校上课。”
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他忘记告诉叶璟要给自己留门,现在应该已经睡了,穆时海考虑了一秒钟随即点点头:“好,麻烦三哥了。”
但其实叶璟还没睡,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睡了以后又被人吵醒。
放在枕头旁的手机持续嗡嗡作响,终于把睡梦里的人给震醒,叶璟两个眼睛都睁不开,梦游似的接通电话:“喂?哪位?”
“叶璟,”电话里的人呼吸有些急促:“穆时海在你哪儿吗?我打他电话关机了。”
“穆时海?”叶璟一头雾水:“不在啊,他没说要来。”
“那,那他是回家了吗?”
“可能吧,好像他爸和他后妈是出门了,要不明天你再问问他。”
“好,谢谢你。”
电话挂断叶璟又一头睡了过去,电话那边的人却毫无睡意。许迟川呆呆坐在沙发上,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彻底跌落谷底。
晚上在饭桌上刚和沈斯静大吵一架,气得他饭都没吃完就回屋写作业。拿到联考成绩母子两就到底要不要去八中的问题产生了严重分歧:沈斯静后退一步,希望他去参加考试,拿到成绩再决定去不去读;许迟川则表示没有必要,因为他既不想去考试,而且反正他是不会去读的。许宥华一如既往没有话语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母子两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妥协。
“这不是和你商量,”沈斯静拿出以前独自在岚省打拼做生意的气势:“这是通知。”
这一激许迟川倔脾气也上来了,碗一推直接下桌:“反正我不去,要是真的这么喜欢八中,那就您自己去考吧!”
“你!这是和妈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沈斯静被气狠了,不明白一向听话懂事的儿子为什么这次这么固执,小时候被自己逼着边哭边练书法,蹲在墙抹着眼泪背成语词典的小孩,突然长成了有主见的小大人,迫不及待要挣扎着飞出她的庇佑。
许迟川整晚都把自己关在卧室,第一次没有和父母说晚安。
气到十一点终于想起还没给穆时海打电话,结果打了七八遍都是关机,转头拨给叶璟,才知道这王八蛋根本没去。
骗子!愤愤摔了座机听筒,亏他担心了一晚上!狠狠胖揍了一顿穆时海上次睡过的枕头才爬上床睡觉,哼!明天一定要他给自己道歉!
只是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想见的人出现在教室门口,却在中午放学前被江荟羽堵在了走廊,两个眼睛红红的,面色十分凝重,刚一开口被她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看。”
“别走,和穆时海有关系。”
“如果你不看,我就去办公室找陶老师。”
第56章 我……不会再管了。
北楼上有个被学校封起来的天台,但锁早已年久失修,刚开学没多久沈乾松就带着二班的几个男生一脚踹开了生锈的大门,是以在江荟羽提出找个安静的地方两个人独处时,许迟川第一反应就是上顶楼。
空旷安静,地方还大。
保洁阿姨不会专门上楼来打扫,厚厚的灰尘积了一地,常年被风吹日晒的白墙早已斑驳离离发黑变色,墙块儿簌簌掉落,摔到地上变得粉碎。许迟川拿着手机站在墙角,两个眼睛死死盯着手中正在播放的录像,视频里画面和凌乱声音很嘈杂,目光紧紧跟着那个身影移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在看见穆时海胳膊挨了一棍时整个人都绷紧了,拳头紧握恨不得干脆冲进屏幕。
他看录像的时候,江荟羽也在看他。温柔又刺痛的眼神来来回回从上到下把人看了无数遍,这个她从初一就开始就格外关注的男孩,从不知名的吸引到确定的喜欢,明明自己也是一颗骄傲耀眼的星星,却一直把他当成仰望追逐的小太阳,可为什么不愿不愿意回头看一看她,保持着绅士的距离,像太阳普照大地一样也把温暖分给别人。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冒出一个穆时海,让她如此不甘心?
手机里的吵闹戛然而止,回过神来许迟川已经关了视频把手机递了过来,面色如常说不上好坏:“我看完了。”
“你……”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有几个问题想你,可以吗?”
“……你问。”
“第一,你为什么会在现场?你们班同学说你请了假。”
“我是下午有点发烧,所以才请的假,”许迟川公事公办的态度听着让她有点难受:“晚上烧退了就想回来上课,路过那条街才看见他在和人打架。”
许迟川点了点头,竖起第二根手指头:“第二,你为什么不提醒他?”
江荟羽有点懵:“什么?”
“刚刚我把他挨棍子那段看了两遍,那一棍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顾及不暇被偷袭;”
“但你站的位置能看的一清二楚;”
“既然能看清楚,为什么在他被人偷袭的时候,你没有出言提醒;”
“为什么?”公事公办的态度里突然多了冰冷的质问:“为什么不喊一嗓子提醒他躲开,就算来不及躲也能挡一下,不会生生挨了这一棍。”
“江荟羽,”
“你看见那根棍子挥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
步步紧逼,声声追问。
“我,我,我什么都没想,”她被问得有些慌:“我当时太害怕了,万一我被发现……”
“好,就当你是害怕所以忘记了,”清润微褐的眸子里失望之色难掩:“打电话报个警也做不到么?”
“那么多人带着家伙,一看就是蓄意来寻仇,在角落悄悄打个电话等警察来,何至于要到动刀见血的地步?”
“许迟川!”江荟羽失声大喊:“所以现在,你是在指责我没有帮他,没有报警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是他穆时海和一群小混混动手打架,还把人捅出血了!”
砰!手机无辜被牵连,做了大小姐的出气筒,砸到墙壁上再摔地下碎得七零八落。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让他去的!”委屈沸腾着在心里翻涌蹭蹭蹭全冒了出来,愤怒冲昏了头更加让人口不择言:“我为什么要报警?为什么要提醒他?自己要去打架那就打个爽好了,挨了一棍子算什么?他在八中把别人打的头破血流,这回胳膊挨一棍子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闭嘴!”空旷的天台回荡着怒吼,惊飞一群停在隔壁落脚休息的灰喜鹊:“你太过分了!”
“你吼我?”江荟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委屈的咸湿迅速蓄满眼眶:“许迟川!你居然又吼我!”
“从一开始我说穆时海不学无术两面三刀你就不信,说他逃学打架你也不信,这回证据摆在面前,你不去责备他反而来质问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哽咽和抽泣里满是委屈和不忿:“许迟川,你才是太过分!”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最后一句是江荟羽哭着跑掉前恶狠狠瞪着他说的,大概这次真是被他气狠了。许迟川闭上眼,满脸疲惫靠在墙上,苦涩像只投湖的石子,慢慢从心底最深处荡开涟漪。
他不傻,那个戴金链子的刀疤男人能让穆时海拿着刀冲上去救,两个人一定认识很久关系匪浅,但穆时海一句都没提过,藏的很好就是不想被人发现,一早划分好了界限牢牢守着阴阳两面,一面阳光蓬勃,一面背光漆黑。
许迟川有点委屈,很多事儿他都心知肚明,不管是陆淼一说过的那些话,还是从叶璟那儿探知到的内情,但他都一直保守着两人初见的秘密啊。认识几个社会上的朋友怎么了?要去打架又怎么了?何必要藏着掖着还说谎骗他?挨揍的时候还没有人帮忙,这下好了吧!肯定骨折了!
是他还不值得被信任吗?
气呼呼一脚踹飞地上的小石头,下天台前许迟川咬着牙赌咒发誓,这回别说是道歉,就是再给自己买十盒巧克力十瓶营养快线他都不要理这个王八蛋!
生着气走路不看路的结果,就是对对直直把人撞了都不知道,直到对面先说疼才反应过来。
“嘶!”
“啊!”
“对,对不起,”捂着脑袋赶紧先鞠躬道歉:“是我没看路。”
“撞疼了?”
他一怔,这声音自己盼了一上午。
“笨死了,走路不看路在想什么。”
在想要怎么踹死你!!
抬起头,凶神恶煞的表情停滞在看见那只打了石膏的胳膊和那张虽然过去一夜也上了药但依旧青紫未消的脸,嘴角也还是红肿红肿的,好好一张脸又被打成这样,就像在巷子里看到他的那样。
穆时海挑眉,吊在胸前的胳膊冲他呆滞的眼神晃了晃:“吓傻了?轻度骨裂而已。”
……什么叫骨裂而已!!
心疼转换成愤怒就在弹指一挥间,一张脸瞬间垮得比驴还长,口气十分不善:“为什么骗我?说去叶璟家,结果是去和人打架,”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又是一串连珠炮似的质问和指责:“结果还伤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江荟羽在你打架的时候都拍下来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你……”
“知道了又怎么样?”
轮廓明锐的侧脸第一次在许迟川面前露出如此讥讽桀骜的冷漠:“关你什么事?让你丢人了?”
穆时海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昨晚刚被人拿视频威胁,回去以后又发现手机在打架的时候摔坏了开不了机;胳膊也不舒服,痛得他一宿没睡;上午去医院看医生,说是没固定好扭到了,警告他不许再乱动;怕某个小崽子着急从医院出来饭都没吃就直接打车来了学校,结果一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训斥和责问,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伤势。
“你,你,你!什么叫我丢人了!”
“有个和小混混一起在街头打架还拿刀捅热的同桌当然丢人,”大少爷一生气,张嘴就是吐不出象牙,像气穆兴勇那样,怎么气人怎么说:“你放心,就算有事也绝对不牵连你,成绩拔尖的尖子生,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人混为一谈。”
说罢还摆出一脸讥讽的冷笑,峻挺分明的下颌角高高昂起,狠戾又伤人。
受伤的刺猬习惯自卫,选择用刺扎伤靠近自己的一切。
许迟川被气得说不出话,热血冲昏上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混沌又呆然。这个人顶着穆时海的脸,却跟那个让着他、哄着他、给他送巧克力、和他睡一张床、在溜冰场把他稳稳接住、学校里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的穆时海判若两人。
以为是心照不宣,结果是一厢情愿。
其实话一说完穆时海就后悔了,小孩儿一脸呆呆的深受打击的模样,自知失言的少年虎着脸心里暗暗责怪自己,但道歉吗?
穆少爷长这么大,几次把老爹气得高血压差点送医院,桀骜不驯被打死都不认错,道歉这两个字,少爷打出生开始就不会。
可小崽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太让人不忍心,咬咬牙刚要低头道歉,就听见许迟川轻飘飘开了口。
那声音很小,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说的对;”
“关我什么事;”
“是我……管太多了。”
脸色和心一起一分分沉了下去,许迟川低下头后退一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