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23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这些都让姜浔觉得矛盾。

  明明他看起来单纯得可以,胆子也小,又根本藏不好自己的心事。明明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慌不择路地从自己身边逃开。不然的话,怎么会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也只是敢傻傻地站在角落,远远地偷看他几眼?

  一想到他会从自己身边逃开,姜浔耗费力气维持的冷峻就会浮现裂痕,显得心烦意乱。

  这种心烦意乱,在身后车厢里,围绕田云逐爆发的一阵说笑声中,逐渐攀上了最高点。

  *

  “呦,小田学弟,真有你的啊!这么早集合,还想着买了这么多热乎乎的早点过来?不会是特意给我们带的吧?”

  这分外响亮的一句打趣,让本就有些心虚的田云逐绷直了嘴角,

  “嗯,是,是给大家带的。”

  “怎么买这么多啊,你自己吃了没?”

  “嗯……”

  田云逐含糊地应着,连忙将手里的袋子打开。扑鼻的饭香,立刻把蛰伏在车厢里的,那些饥肠辘辘的男男女女引了过来。

  “真的还热乎着呢,我也要!”

  “田同学也太有心了哈,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还是我们小田学弟贴心,你们这些大直男都跟人家学学!一个个的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在大家七嘴八舌之下,场面开始不受控制起来。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当最后一份早点也被人眼疾手快地拿走的时候,田云逐简直欲哭无泪。

  他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估了早点在一天伊始的诱惑力,只能徒劳地攥着空掉的袋子。

  那是他特意为姜浔准备的早点,还没找到机会开口,就被别人抢光了……

  田云逐脸上那片刻僵掉的,委屈巴巴的表情不仅没有逃过姜浔的眼睛,还在他淡漠的烟灰色瞳仁深处燃起了燎原的星火。胸腔里不断累计的烦闷也亟待寻求一个突破口。

  姜浔将脊背抵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修长的指尖不断敲打在身侧的木质扶手上,发出频率急促,略带神经质的声响。

  静待的时机一到,姜浔将长腿往过道中间随意一横,便轻易拦住了某个过路男生的去路。姜浔只把头朝那人侧过很小的一个弧度,抬起眼皮,

  “拿来。”

  “什么?”

  姜浔朝那个呆愣的男生摊开手掌。又沉又冷的尾音,明显加剧了对方的吃惊。男生垂死挣扎地捂着手里那袋包子不撒手。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蛮横地伸出一只手,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虎口夺食的这个人,竟然会是向来拒人千里,独来独往的冷面大佬姜浔!

  那点可怜的坚持,很快在沉默的对质中溃败下来。男生瞬间气势全无,讪讪地问道:

  “我说浔哥,你饶了我吧!你不是从来不吃早点的吗?!”

  姜浔格外好心地给了他一句解释:

  “今天这种日子,自然要补充体力。”

  “那你也不能抢我的啊!”

  “早上在煎饼摊前面排队的是谁?别以为我没看见。这包子还是贡献给有需要的人吧,拿来。”

  那男生只得垮着脸,往他手心里献上那袋热气腾腾的包子。

  姜浔收回手臂,看也不再看对方一眼。他重新塞好耳机,在周围多少有些讶异的视线中,将来自田云逐的早点,连同他带来的温热,一同吞下肚去。

  车厢里陡然安静下来,窗外蝉鸣四起。空调冷气也好像在这一秒突然失去了效力,滚滚热浪席卷了坐在后排的田云逐。

  他将由姜浔主导的,这微不足道的小小一幕看得真真切切。脸颊和眼眶都被心口翻腾的热意,逼出潮气。就像一头撞在浪尖上,幸福得有些发晕。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不太好,先更这些吧,盼着大家的评论呢

第37章 动摇

  山路不太好开,旅程伊始的兴奋躁动在蓝白相间的车厢里长久摇晃着,慢慢平息下去。田云逐坐在车尾巴上颠颠簸簸地睡着了。被身边的人摇醒才知道,大巴已经在满眼苍翠的景区门口停稳下来。

  大地被烘烤得泛着白光,铺天盖地都是亮眼的暖色调。跟田云逐刚刚混乱晦暗的梦境,构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姜浔正挽着袖口,在下边给大家分发装备。他手臂修长,肌肉线条在光线下绷得很紧。就连鬓角上浸出的汗水都在阳光下闪着光,耀眼极了。他忙碌时的表情也很投入,又习惯性地带着一点严肃。

  说不清究竟是被什么晃了眼,田云逐下车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狠狠摇晃了一下。多亏拉住了台阶旁的扶手,才勉强没有当众出糗。

  等他走到车边帮忙的时候,跟他同属外联部,走得比较近的腾姐见他脸色白得厉害,问他是不是晕车了。

  “没事儿,可能防晒不小心抹多了。腾姐,还有什么活儿,我帮你弄。”

  田云逐顾及着姜浔就在不远处,连忙用一句玩笑搪塞了过去。刚刚在紧张之余,若有似无地感受到,自姜浔方向投来的一抹视线。当他稳定好身体,下意识朝姜浔看过去的时候,却没能在他淡漠的脸上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那一瞬的心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腾姐,你就知道关心小田儿学弟,什么时候也来关心关心我啊?”

  刚才被劫走包子,消沉了大半天的的学长袁冬青,这时又来了精神,使劲儿往林腾的身边凑。

  “就你?起开,别做梦了!你要是有小田一半儿的帅气一半儿的实在也成啊。”

  “哎,林腾你什么眼神儿?你好好看看小田儿这脸,嫩得跟个大姑娘似的,哪儿帅了?太缺乏阳刚之气,我看叫他小奶狗儿还差不多。”

  “别人都是小奶狗,就你自己阳刚,你是大老爷们儿,行了吧!”

  腾姐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要走。

  袁冬青还很没眼力见儿地紧追着白活:

  “我又没说我!诶,我跟你说,要男人就得是咱浔哥那样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攻气十足!”

  “你就扯吧,小心浔哥听见削你。”

  “哎,我跟你说真的呢,浔哥论长相也不比小田差吧,你怎么不去关心关心人家?”

  “浔哥确实帅,所以更轮不到我去关心了。”

  腾姐抬头看向不远处发号施令的姜浔,那是一个略带仰望的姿态,语气听起来也让田云逐的心里跟着有些发酸。

  一涉及到姜浔,田云逐就不自觉绷紧了嘴角,觉得喉咙一阵发干。好在姜浔身上总有说不完的话题,随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么一起哄,更加不会有人留意到田云逐的反常神色。

  分发完物资和装备,姜浔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再次跟大家强调了徒步的线路,和注意事项。

  他们这次选择的是,北京密云白道峪-云蒙峡徒步穿越,两天一夜的团建活动方案。总行程共计18公里,是一条初级户外线路,对于体力的消耗不算太大。其间不仅有几处环境不错的扎营地,一路还能领略到云蒙山深处的自然风光。

  因为学生党经费有限,他们这次活动租用了三种不同档次的帐篷。学生会总共三十余人,因为今天实到24人,正好可以分成三组。在确认好最终的扎营地点之后,大家一致决定搞一个徒步小竞赛,按照最终全部抵达营地的先后名次,决定每组露营所住帐篷的优劣。

  接下来只需要通过抽签决定好组员,分别选出各自的组长,便可以各自集结朝山中进发了。

  *

  姜浔利落地搞了一个抽签箱出来,递给林腾,剩下的就交给她去组织。

  田云逐很渴望跟姜浔分到一组,可他没上赶着往前凑,而是稍微落在人群后边眼巴巴地看着。对他来说越是渴望的东西,下手就越是要慎重。这么多准备一会儿,兴许就能多积聚一点傍身的运气。

  眼看着一大半儿的学长学姐已经抽完了签,田云逐蹭了蹭鞋根儿,知道自己快要沉不住气了。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属于冬日深林的清凛气息,破开浮躁的暑气,由田云逐背后径直袭来。

  回头看过去,竟然是姜浔在叫他。

  “能跟我来一下么?”

  田云逐心脏狂跳,

  姜浔站得离他那样近,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只有一臂之遥的距离,在田云逐心里,是他们两人之间不为人知的又一个小小的突破。

  田云逐虽然仰着头,努力挺直脊背,还是觉得头重脚轻,轻易迷失在了那双拢着木烟之色的灰色眼眸里。

  “好!”

  姜浔对他侧了一下头,示意他跟自己走。

  田云逐跟着他远离人群和嘈杂,重新走回停车场所在的位置。大巴车正要启程返航,一旁的地上还散落着分配物资和矿泉水之类的留下来各种包装垃圾。

  司机看到姜浔,老远就喊他过去,一再确认了明天返程的时间和地点。

  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姜浔回头时,田云逐已经一个人把那些垃圾收拾好,堆放在了垃圾箱旁边。

  见姜浔大步朝自己走来,田云逐连忙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在他的视线中保持自然。然后用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开口对他说:

  “学长,都收拾好了。”

  姜浔沉默地看着他,侵略感十足的眼神压得田云逐很快低下头去,根本来不及看清,他深邃的瞳仁中究竟汇集着怎样的情绪。

  “你以为我让你来是做这些的?”

  虽然姜浔的语调平平,田云逐还是听出他不高兴了。

  “不是这个吗?”

  又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表情。姜浔没有了说下去的兴致,经过田云逐身边时脚步没再停顿。

  田云逐听到他在他耳边说了句,“算了。”

  他抱着莫大的希望,挖空了心思揣测,最终只等到了姜浔的一句算了。

  然后双脚像是被伤心的水草纠缠住了,又软又沉,每走一步都带着撕扯的疼痛。但田云逐还是魂不守舍跟在姜浔身后,回到了大家所在的浓阴之下。

  分组抽签好像已经结束了,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姜浔过来,可是真正敢凑过来对他开口的却只有腾姐一个。

  “会长,你们去哪儿了?就剩你们俩没抽签了。”

  “结果怎么样?”

  “1队3队人齐了,就剩2队还差两个人。”

  “那我们俩就不用抽了。”

  “好!就等你这句话呢,那2队队长就交给你喽。”

  “嗯,出发吧。2队的过来集合。”

  姜浔背起行囊,没有再看背后的田云逐一眼。

  腾姐发现了一动不动杵在后面,表情有些怔愣的田云逐,

  “好,大家准备出发!对了,小田儿,你的装备我给你放那边了,快去拿吧。”

  “嗯,谢谢腾姐,我这就去拿。”

  田云逐转过身去,山风刹那朝他涌来,撩起他柔软的额发,将他瞬息万变的表情,一脸雀跃的笑容暴露在明朗的日光下。

  能跟姜浔分到一组,这一趟他赚翻了!

  相比之下,那些身体上蛰伏的病症,刚刚经受的委屈难受,都像过眼云烟一样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