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县怎么还没上热搜 白山县怎么还没上热搜 第9章

作者:扶他柠檬茶 标签: 近代现代

  就在葛升卿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小门开了。傅永季低着头,从里面被推出来。

  做笔录的人点点头:刑满释放后,他确实没犯什么事,县长您放心吧。但肯定不能当老师。

  乔真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葛老师一眼:你今年评优没了!

  傅永季连忙帮他揽事:县长,是我骗了他,故意把坐牢的事瞒住了……

  葛升卿和白又漆异口同声:你闭嘴!

  乔真怒气冲冲走了,让葛升卿“好好反省”。一群人站在派出所门口站了半晌,气氛尴尬。

  正当要分道扬镳之时,白又漆叫住他:永季哥,我有话想跟你说,回别墅区吧。

  永季:我不想说,也不需要什么工作。

  白又漆:上次,有人担心你没心思“工作”,这才替你把事办了。你回学校,只会更麻烦,不如……

  葛升卿一把拉开永季:离我们远点。

  白又漆:报警的人不是我,是县长。出了这事,你以为学校还能保得住吗?等通知吧,升卿哥。

  葛升卿一个箭步冲上去,想再给他一耳光;永季匆匆忙忙拦中间:算了算了,回去回去……

  葛升卿的眼神难以置信缓缓转过去:你护着他?你护着他干什么?

  永季:我没护着……好了,别和他们吵了……咱们走……

  双方终于分道扬镳。白又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得意的笑:永季哥,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

  -

  两人回到家,没说几句话。升卿拿了钥匙,说要去姐弟俩的屋子里再看看,看还有什么能卖去二手的。

  那笔巨款,一部分给学校买了课桌椅,剩下的被永季送给了外卖员家属。姐弟俩家还留有不少奢侈品,升卿起初对这些不了解,后来发现一个爱马仕的鳄鱼白金包可以卖出几十万的价格,顿时起了兴致,打算把这些东西慢慢出手兑现。

  凌晨两点了,那人还在隔壁,没有回来。傅永季披上外套,也去了隔壁。

  灯没开,家里却不暗,因为月色很明朗。

  银白月色下,升卿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地上,手边是个闪闪发亮的钻盘表。

  满地都是奢侈品,爱马仕箱包、迪奥和香奈儿的定制礼服、江诗丹顿、百达翡丽、尚美珠宝……当然,还有一堆备用手机、武器、奇怪的药水……

  升卿坐在那,清点着这些东西,一边查价格。他知道永季进来了,但是没搭理。

  永季:瞧瞧,现在当打手都是这待遇了。咱们当年一次才几百,一把西瓜刀走天下。

  升卿没理他。月色落在他后颈,露出骨相分明的痕迹。

  永季:我想不明白,你生什么气?你从前就经常这样,我不知道,也不敢问。

  永季:你脑子好,能读书,当年县里唯一可能走出去的就只有你。你想的事,肯定跟我是不一样的。我就不敢问。

  升卿摇头:我没想事。

  永季:那你为什么生气?

  升卿还是摇头,把那个百达翡丽的钻盘表拿了起来,绕在永季的手腕上。刚刚好。

  永季:这手表还挺花里胡哨的,要几万吧?

  升卿:二百二十。

  永季:……什么?

  升卿:这个表,回收价二百二十万。

  永季的手抖了抖,想把表摘下来,又怕弄坏了。升卿满不在乎地把它摘下,丢到一边。

  升卿笑了:人是不是很有意思?二百二十万,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也花不掉,很多人却拿它去买个表。

  为了买这样的表、这样的车,人们前仆后继地跳入物欲,被卷得粉身碎骨。他们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展柜,需要用这些东西填充在柜子里,才能证明展柜的品牌水准。

  他们并不在乎人的本质是什么,更在乎能不能往自己身上堆满钻石和黄金,然后以此来判断自己的同类。

  升卿问永季:你想要吗?

  永季呆住了:要、要什么?

  葛升卿瞪了他一眼:这个表!

  永季:当然想啊,谁会不喜欢。你不想吗?

  升卿:那你为什么不去和白家混呢?

  升卿因为妹妹的事和白家决裂。但永季其实和他们无冤无仇。就算是白朝宗的案子,白又漆也不在乎了。

  葛升卿记得,自己当年加入白家时,永季身边总跟着白又漆,分不清谁是跟班谁是主人。那时候白又漆年纪很小,话少,但每次他们说话说久了,他就会出声打断,硬插一个话题进来。

  永季:因为我不想混啊。为什么你觉得我只要有钱拿,就什么都愿意做?

  永季躺在满地奢侈品上,把那些皮包当成床,伸了个拦腰:这个地方是白家说了算的。只有白家能活得像人,其他人都是“混”。

  上不了好的学校,做不了好的工作,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读完小学,然后在初中混一段时间,就去工厂流水线。

  每个月拿几百一千,下班了就钻进网吧、烧烤店、足浴店,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周而复始的生活里。他们明明赚得比种地的祖辈要多,可不知为何,却像骡子一样,日复一日围着一个磨在打转。

  忽然有一天,升卿出现了。这个少年在学校里的成绩甚至引起了白家的注意,以至于被免学费进了当年的龙池中学。

  那年龙池拿了四个全国竞赛的金奖和铜奖,升卿一个人占了两个。但得奖名字刊登的都不是他,都是白家的孩子。他们把自己的准考证给他,让他代替去考试。

  永季想,这个人要是在这小县城里“混”,那真是浪费了。可白家是不会让这种人走出去的,升卿最后的下场,大概率就是和白家越缠越紧,不得脱身。

  永季是没能力走出去,只能混。有些人在日复一日的拉磨中,觉得世界就是脚下那个圆圈型的路线;有些人知道,自己拉磨,是因为嘴上带着嚼子。

  有的骡子看见同类挣扎掉嚼子逃出院子,会说,你凭什么不拉磨?骡子就是要拉磨的,你快滚过来一起拉,一起安分守己地啦。

  有的骡子会觉得开心,想让同类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头。

  他们把那个丝绸床垫拖到客厅,一起趴在垫子上,把那堆完全没有实际价值、却贵得惊人的东西一样样把玩过去,先赌它们的价格,再查价格,输的人要喝一口威士忌。

  到后面大家都醉醺醺的,笑得像两个疯子,在床垫上依偎如两头疲惫的困兽,入睡了。

  -

  周末的医院,升卿再去给妹妹取药。

  他还是很在意黎慧慧,于是顺路去病房区看看。黎慧慧的病床已经住进了新的病人,一切如常。

  就在升卿打算离开时,某间病房里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女声,声音熟悉。

  鸿袖:别给他跑了!叫保安来!

  ——接着,一个男人仓惶逃出病房,跳入了人挤人的电梯;朱鸿袖追打出来:你这种人就要被天打雷劈的!

  她冲出来撞见葛升卿,顿时找到了帮手:猫哥,你要小心小猫最近回县城。这男的在病房里找女病人,专挑重病的问!

  鸿袖送堂妹来开阑尾,麻醉还没过,所以看起来病怏怏的。男人以为小姑娘病重了,凑过去问鸿袖能不能“卖了她”。

  葛升卿:他……他问女重病人想干嘛?

  鸿袖:结阴亲啊!还能干嘛?

  下一秒,葛升卿已经丢下塑料袋里的药,向着男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12章

  今天夜里的月色很明亮。

  晚上九点,葛老师把所有孩子叫到楼下,继续说关于白仙娘娘的故事。

  黑柳树下的长凳,葛升卿坐着。永季坐在他身边。白天他不被允许进学校,晚上才能来。

  那些孩子不像从前那样,如同一群小麻雀般依偎在他们的身侧,只是安静地站在对面。

  ——在白仙娘娘每月来癸水的那几天,人们都会把她供奉在庙里,做七天七夜的法事;法事只能男人进,不许女人进。村里的女人,从幼到老,都在宫外磕头,不能踏过宫门槛。

  就这样过了七年,那些肥美的乳汁将白山村喂养得白白胖胖,村里连条挨饿的狗都没有。女孩十五岁了,在她十五岁之后的第一场供奉法事上,那队白袍子又来了。

  但这次不是深夜,而是正午。

  在白炽的日光下,白影出现在白仙宫对面,隔着香火影影绰绰。在纯白的影子上,一抹嫣红尤其显眼——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件红嫁衣,鳞珠绣凤。

  下一刻人影白日化烟,只有那件红嫁衣留在原地,竟是一张血红的大蛇皮。

  突然庙里传来咯咯笑声——少女坐在神台上,咬紧牙关,脸绷得紧紧,发出皮口袋被拉扯时的嘎吱声。脸皮鼓起、瘪下,眼睛突出又凹进,全身都使尽了力气,牙关咬得叽叽作响……

  只见一道裂痕从她天灵盖出现,赤红红的肉身子撑开头顶从皮里弹跳出来,瘫在地上抽了抽;白袍人从香火烟气里四面八方出现,把红嫁衣朝还在动的肉身子上一披,将她抬了起来,吟诵着远行无踪迹了。

  此后,白山就一落千丈。适合栽种的土地越来越少,天灾人祸越来越多……随着外界的战乱纷争、时局更替,这里就像是被世人遗忘了。

  葛升卿看着黎子薰的双眼:小薰,你觉得是为什么?

  黎子薰没说话,他的眼神、很多孩子的眼神,都落在葛升卿的脚边,落在掩埋黎慧慧的泥土上。

  葛升卿点了支烟。他很少在孩子面前抽烟,今夜是个例外。

  ——聘礼。他说,有人觉得这个故事,说的是聘礼。

  女孩子快要饿死的时候,山神给了她一条红鱼充饥。吃下了山神的聘礼,她就拥有了哺乳万物的能力。

  但收了聘礼,就等于定下契约,要按期嫁给山神。她原来要抚育的,是她与山神的后代。

  但是村民强行留下她,扣押了山神的新娘。也许在他们看来,几年的时间十分漫长,但在山神眼中不过一瞬;它小憩片刻,把这事短暂地忘了,等想起来后,就派自己的使者前去迎亲。

  听到这里,周小秋忽然开口了:老师,我外婆不是这么说的。

  周小秋:她说根本没有什么白仙娘娘,是本地人为了卖保健品编造出来的。

  夜风刮过院落,黑柳摇动,在地上留下无数鸡爪似的黑影。葛升卿微微笑了,吐出一口烟,眼神在烟雾后模糊。

  葛升卿:小秋说的是对的。但是这个故事本身是有的,主角不是白仙娘娘罢了。

  葛升卿:当年从白仙宫改建学校的时候,在这棵柳树下面挖出过很多白骨,但专家看过,确定都是先人的遗骸,于是就地掩埋了。

  葛升卿:全是百年前女孩子的白骨,密密麻麻填平了一个大坑。没人知道她们是谁,没人知道她们为什么被埋在白山。也许山间还有许多这样的白骨坑,只不过没被发现。

  他把烟头熄灭在长椅上,唤来黎子薰。

  葛升卿:这个传说的街尾,有个叫黎十一少的人出场了。据说他是白山县黎家的先祖,你听说过吗?

  黎子薰唔了一声,从前听爷爷讲过。

  ——女孩死后,她的弟弟为姐复仇,跟着那群白衣人进了深山。孩子深入山林,走了很久很久的路,步入浓浓的山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