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 恋恋真言 第62章

作者:八分饱 标签: 近代现代

  军官走后,程问音回到厨房,盛汤时,手都在发抖。

  他很害怕。

  他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

  程问音是私生子,他的生父在三年前以叛国罪被枪决。付霆这个名字在联盟政界至今为禁词,程问音与他的这层关系一旦被查出来,势必会影响到他们一家人,严重的……可能会按照与付霆一样的方式,被“处理”。

  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慢不下来,重重地响在耳边,反过来让他更加心慌。

  他没有办法,只能把宝宝抱到大床上,挨着小小的、暖暖的孩子,能让他好受一些,也能让他振作起来。

  移动间,宝宝被弄醒了,因为起床气,呜呜哭了几声,很快又窝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每当这种时候,程问音就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身为一个母亲,自己的力量不够,却要从孩子身上汲取。

  但这一晚,他还是趁宝宝睡熟了,伏在枕头上,偷偷哭了一会儿。

  在无数个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是,齐砚行要回家了。

  虽然不是休假,而是为了回首都做述职报告,只能停留短短两天,但对程问音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他采购了许多食物,换了新床单,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院子里的杂草都清理了,只盼着爱人回家。

  时值五月中旬,初夏,正午的阳光带上了些许热辣的劲头,慷慨地洒在秋千上。

  而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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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某正在赶回家的路上

第六十六章

  傍晚,天边出现了几团粉色的云朵,程问音带着宝宝在院子里荡秋千。

  宝宝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问了程问音好几遍:“爸爸呢?”

  程问音护在宝宝身后,轻轻推着秋千,“爸爸在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再等一下。”

  “唔……”宝宝瘪瘪嘴,看着院门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又失落地低下头,和怀里的小鸭子自言自语。

  晚餐时间已经过了,程问音终于接到了丈夫的电话,说可能要晚点到家,军部安排他们先去同上级领导会面。

  程问音放下电话,看到宝宝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走过去捏了捏宝宝的脸,“爸爸要晚点回来,让我们先吃饭。”

  宝宝眨了眨眼,手里的玩具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程问音早就开始准备晚餐了,菜都切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只要齐砚行回来,半个小时就能全部出锅,得知不能一起吃饭了,他也有些失落。

  他两年多的婚姻生活,似乎总是在等待丈夫中度过。

  他在这样的等待中渐渐习惯了分离,也在这样的等待中体味到了幸福。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会想,这算不算是一种失去自我。

  他的婚姻本身就可以算作是身不由己的选择,为了在乱世中活下去,他必须放弃热爱的工作,在一段婚姻中寻求庇护。

  好在时间已经解答了他的困惑,这不该算是一种失去。

  在种种无法改变的现实中,遇到齐砚行,应当像是把摇摇欲坠、即将脱轨的人生引到一条虽不一样,但不可谓不正确的一条新路上。所谓婚姻,不只是一袭华丽的婚纱,而是越延越长,越积越深的一段情,带给他新的希望,和新的生命。

  更何况,在他都快忘记自己过去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不擅长言语的丈夫却始终帮他记着,规划好了他们的未来,支持他回到热爱的地方。

  程问音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礼物。

  “没关系哦,吃完饭,妈妈陪你画画好不好?”程问音把宝宝抱起来,去厨房的路上,顺便打开了客厅的吊灯,“等爸爸到家了,我们就把画好的画送给爸爸。

  “总是爸爸送礼物给我们,这次我们也给爸爸一个惊喜。”

  屋子里亮堂起来,宝宝揉了揉眼睛,似乎又有了精神,点点头,嘟囔着:“要画房子……”

  程问音放下怀里的小孩,系好围裙,“好,给爸爸画一个漂亮的房子。”

  ……

  都说小孩子不懂事,但小孩子的执著往往会超出大人的预期。

  已经很晚了,宝宝说什么也不肯睡觉,固执地要跟程问音一起待在客厅里,打着哈欠,等爸爸回家。

  彩笔散落在地毯上,旁边的八音盒缓缓停下了转动,画纸上,稚嫩的笔触描绘着一家三口幸福依偎的场景。

  太阳、花、小鸭子,牵着手的大人和孩子,是宝宝的画里最常出现的元素,程问音每每看到,都会被这份只属于孩子的简单和美好所打动。他多希望宝宝的童年里不要留下任何残忍的痕迹,比如这场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战争。

  晚上十一点,宝宝实在熬不住,枕在程问音腿上睡着了。

  程问音给他盖上小被子,一下下抚摸着他的背,也开始昏昏欲睡。

  门锁转动的声音几乎同时唤醒了他们。

  程问音以为自己在做梦,下意识唤爱人的名字:“砚行……”

  宝宝先一步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在看到出现在家里的那个人时,忽然开始哇哇大哭,像是要把这段时间见不到爸爸的委屈一次性哭出来。

  程问音被哭声惊醒,呆呆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齐砚行来不及换鞋,快步走到沙发前,从程问音怀里接过宝宝。

  “怎么哭成这样。”

  程问音仿佛还没缓过劲来,捏紧手指,磕磕巴巴地说:“宝宝、宝宝他,等得委屈了。”

  宝宝的哭声越来越大,眼泪蹭在齐砚行肩膀上,让他一阵阵揪心,只好抱着宝宝,手忙脚乱地哄,“不哭,不哭……爸爸知道错了,都怪爸爸。”

  宝宝抽噎着咬住齐砚行的衣服,在他背上捶打,“爸、爸爸……坏!”

  齐砚行任由宝宝朝自己发泄委屈,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身上,不疼,又好像比任何一种痛感都要疼。

  等宝宝稍稍平静了,趴在齐砚行肩膀上吸溜鼻涕,程问音还迟钝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看着父子俩。

  齐砚行从来没有在妻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呆滞的、癔症的,或是抽离的,像一把无形的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他承认,自己远没有那么伟大,在需要人去献身的时代浪潮里,他的心到底装不装得下家国责任,他无法自证,他只敢确定的是,这颗心时刻在为爱人和孩子而揪紧,没有一刻不在牵挂,不在歉疚。

  他朝程问音伸出手,声音颤抖:“音音也受委屈了,过来。”

  程问音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牵住alpha的手,被他引导着,靠进他怀里。

  被久违的松木气息严密地包裹住,程问音的意识一点点复苏,僵硬的双臂听从本能反应,环抱住了alpha的腰。

  他把鼻尖抵在alpha颈窝里,深呼吸几下,后知后觉道:“砚行,我刚刚好像……在梦游一样。”

  “不怕,”齐砚行低头吻他的头发,握住他冰凉的手,反复摩挲,“音音不怕,我在这里了。”

  宝宝哭累了,困意一下子漫上来,打了个哈欠,哼哼着:“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有宝宝。

  桌上那幅充满童心的画,最简单的一家三口在一起,守着一座房子,相互依偎着,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实现。

  宝宝今晚熬了太久,困得直流眼泪,但被抱到小床上时,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爸爸妈妈,好像生怕他们离开自己一秒。

  程问音和齐砚行一块坐在小床边,程问音哼着童谣,伸出一根手指让宝宝抓着,齐砚行则轻轻拍着宝宝。两个人都释放出了安抚信息素,一道温柔,一道沉稳,编织出一房对宝宝来说最具有安全感的茧。

  躺在这样的茧壳中,宝宝很快沉沉睡去。

  两个人舍不得离开,又看了好一会儿宝宝的睡脸,才轻轻带上门,走出卧室。

  程问音为他的alpha脱下军装外套,安静地拥抱他,硬挺的衬衫和柔软的睡衣相贴,一个终于归家,一个终于心安。

  “吃过晚饭了吗?”程问音在他胸口蹭了蹭。

  若是放在以前,以齐砚行的性格,会因为不想妻子受累,谎称自己已经吃过饭了,但他现在摸索出了一些表达的技巧,知道妻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答案,用程问音的话说,他变得聪明了。

  他实话实话道:“还没有。”

  程问音笑了,踮脚亲了一下他的脸,肉眼可见地开心,“那我去热饭,你等一下,很快就好。”

  深夜十二点,程问音家的厨房又亮起了灯。

  程问音又享受起了忙碌,头发都忘了束起来,随手别到耳后,便开始开火热饭。

  齐砚行挽起袖子,想要帮忙,站在旁边跃跃欲试了一会儿,又发现好像没有自己能做的事。

  厨房不大,灯泡是齐砚行临走前换的,如今玻璃壳内又蒙上了一层黑灰色。光线昏黄,和炒锅中腾起的热气一同,让整个厨房看上去雾蒙蒙的,他的爱人站在其中,像一个难以触及的美梦。

  “音音。”

  齐砚行几次靠近,怕妨碍到妻子,只敢伸出双臂,松松地环抱住他。

  “嗯?”感受到亲吻落在发间,程问音分出一只手,覆上丈夫的,“还有最后一个菜,要不要先吃点面包垫垫肚子?”

  齐砚行摇头,“我想抱抱你。”

  程问音缩了缩肩膀,笑道:“你不是在抱吗?”

  齐砚行收紧手臂,鼻息扑在他后颈,“想一直抱着。”

  菜热好了,程问音关了火,厨房里的所有噪音顿时被抽走,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的alpha也和自己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思念的折磨。程问音鼻子一酸,这段时间的不安、委屈,甚至是恐惧,所有一再被克制的情绪从悬着的半空扑簌簌地掉下,伴随眼泪滚落,他转过身,埋进齐砚行怀中。

  “你送我的发带……被我弄丢了,”他挨着alpha有力的心跳,不诉辛苦,不提担忧,只是说起了一件小事,“可以再送我一条吗?我好喜欢你画的图案。”

  齐砚行抚摸着他的头发,动作间尽是宠爱,“好,我明天下班去买,晚上就能画好。”

  程问音仰起脸,摸上alpha下巴上的胡茬,抚平他无意识蹙着的眉,语气俏皮地说:“你亲亲我,亲亲我再吃饭。”

  从到家到现在,齐砚行脸上终于有了放松的笑意。

  他抱起程问音,将他放到一旁的台子上,捧着他的脸,低头深深吻住,没过一会儿又放开,指腹摩挲着脸颊,节奏中流露出焦躁。

  齐砚行离家的两个多月里,要塞的工程已经基本完成,做好了迎接外敌的准备。

  要塞,连同地堡一起,如同一座由钢筋水泥组成的巨大怪物,生活工作在里面,仿佛与世隔绝。紧张的气氛、频繁的上级指令、被演习炮火震碎的相框,无一不在折磨着人的神经,也提醒着要塞的每一门火炮、每一台机枪,战争正在迫近,而它们即将上任。

  飞回首都之前,齐砚行已经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过地堡外的阳光,湿冷的空气侵入身体,作战室的桌布白到晃眼,让他几乎忘记了此时的季节。

  他急需要从妻子身上获取一些真实感。

  程问音是明白他的,他明白丈夫需要自己,就如同自己需要他。他始终看着齐砚行的眼睛,既在帮他确认,也是在帮自己确认,这份来之不易的相聚。

  他握住齐砚行的手,贴在脸上,尝试用信息素同他交流,按住那道难得不稳定的松木香。

  在橙花温柔的安抚下,齐砚行的疲惫彻底被软化,化作一句叹息:“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