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醉 余醉 第3章

作者:方浅 标签: 近代现代

  “什么好事?”

  “你不知道吗?这两天朋友圈都转发爆了,警察追一伙偷车贼,追到西区这边,他从小路抄过去,一根长竹竿将小贼们全部干翻,有热心市民将经过拍了下来发在朋友圈,这还不算什么,他还会定期给敬老院老人们送物资,这样的男人,绝不绝?”

  沈临桉听得笑了声,这也太夸张了点,他跟着重复了一遍:“好绝一男的。”

  回忆断线,沈临桉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在路边提醒他注意脚下的“不好惹”大哥跟店里调酒师挺像的,都是寸头,下巴也挺像的,下颌线犀利,只差一副墨镜了,可能天下酷哥都长得差不多?算了不去纠结了,反正都是陌生人,再遇到的可能性小的可怜,不必记挂在心。

  大概是配合今晚的天气,店内放着一首抒情的江南小调,一曲毕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沈临桉起身准备冲回去,他住的地方离小酒馆很近,隔两条小巷,是西区最便宜的房子。

  玻璃门打开,一个笑容甜美的服务员小姑娘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欸,小哥,门口的伞可以用,下次还回来就行了。”

  沈临桉说谢谢,他一直知道门口挂着的伞可以借用,之前借过两次,只是今晚想淋雨,可又想握那把伞。

  挂钩上挂着六把伞,分别是六种颜色,沈临桉一眼扫过去,目光落在那把黑色长柄伞上,他知道那把伞的伞柄上挂着一个桃核雕刻的小篮子,拿起伞,撑开,踏着浅浅的水花走进雨幕中,小篮子打在手腕处,一晃一晃的。

  巷子两旁种满桂花树,树比人高,听说是早些年当地的一位大爷种来送给妻子的,妻子喜食桂花,大爷给她种了满巷,沈临桉一度认为巷子的名字不该叫“留春巷”,叫“望秋巷”更为贴切。

  到家,进门伞没收,他把伞晾在客厅,开灯才看见黑色的伞面落满金黄的桂花,一点一缀的,满眼灿烂,随手拍下伞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发之前屏蔽了亲朋好友,配文:惊落一伞秋色。

  发完朋友圈抖落那一伞秋色,将伞整理干净继续晾在一旁。

  没过一会儿,朋友圈提示一个红点,开点一开,冷老板刚刚给他点了个赞。

  沈临桉脸一热,他屏蔽亲朋好友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他偶尔也有这种装文艺的时候,冷老板是一个月前加的,连他长什么样的都没注意,更别说记得分组了。

  像他这种人,每天为了生活奔波,偶而装回深沉卖弄本就不多的文采,还被人点了个赞,沈临桉捂脸,这该死的卖弄感,该死的羞耻感,要不还是删了吧?

  最后还是没删,看都被他看到了,再删显得更矫情。

  算了,留着吧,就当是生命中最后一条朋友圈,有花,有伞,挺美好的。

  冷老板是惜拾酒馆的老板,沈临桉没见过他真容,只听食客讨论时说店里老板叫冷老板,加了微信后也给他备注了冷老板。

  刚准备退出手机,又跳出好几个红点提示,沈临桉点开,全是冷老板点赞的,把他之前发过的内容几乎全点了一遍,沈临桉本想回个“谢谢”,又觉得没必要,可能有些人就喜欢给人点赞吧。

  他住的房子有三层,老旧的自建房,房东一家早搬走了,一楼和三楼出租,二楼用来堆放旧物,房子从外面看又破又烂,墙面由于年岁已久,被雨水和青苔养成青黑色,要说好处也不是没有,至少便宜,自己收拾干净倒也能住人。

  去一楼周爷爷家看了看,周爷爷和周康康已经睡下了,周惜云正在学习网络推广课程。

  周爷爷是他们搬过来认识的一个邻居,平日里靠收废品和捡破烂维持生活,周康康和周惜云都是他早些年捡破烂是捡的孩子,惜云很聪明,小姑娘古灵精怪的,只可惜没上什么学,跟着周爷爷四处奔波。

  周康康是个唐氏儿,父母将他遗弃后只留了一张字条,说明他的病情,并说生死由命,任其自生自灭,周爷爷心软,将他捡回来了。

  有段时间沈临桉忙,周爷爷和惜云经常帮着照顾奶奶,一来二去,两家人相帮相亲,好的像一家人。

  “爷爷和康康都睡了?”沈临桉问。

  周惜云随手递给他一个面包:“睡了,你晚上又没吃吧?”

  “吃了,没什么事我回去了,你也别学太晚了,慢慢来。”

  “咦,你感冒了?声音怪怪的。”

  沈临桉人搓搓鼻子,打了个喷嚏:“应该是鼻炎吧,今天沾太多花粉了,没事,明天就好了。”

  本想跟周惜云道个别,想想还是算了,无意中死去是最好的,跟她道别了,后面她会自责,自责没拦住沈临桉,见一面就行了。

  沈临桉想先洗个澡,又没热水,这里没有管道气,自己充煤气,煤气用完忘记叫了,算了,冼冷水吧,要走也干干净净的走,头发刚抹上洗发水,放在外面的电话响起,沈临桉顶着满头泡沫出来接电话,周惜云咋呼又带着兴奋的声音传过来:“桉哥,刚APP接到一单急单,我怕你没看到提醒你下,你看,我就说嘛,多在网上发发广告还是有用的!”

  “好,我上去看看。”

  沈临桉在一年前考了个整理收纳师证,去年注册了家小公司,归一整理收纳公司,公司人员只有他和周惜云两人,APP是他自己瞎研究出来的,多数时候周惜云负责接单,他负责上门整理,遇到需要搬家的,周惜云会跟他一起上门为客户服务,可这个APP差不多一个月没接到订单了,最近收纳整理公司越来越多了,他们团队不够大,设备人员都不如其他家,公司形同虚设。

  说完挂断电话准备切换APP,沾有洗发水的手一滑,手机掉落在地砖上,赶紧捡起来,外屏裂了一条缝,沈临桉吸了口气,修外屏又得好几百块,算了不修了,反正都要死了,还修什么手机。

  打开APP,三分钟上前有人下了一单,姓姜,地址在月琴湾3栋,没写哪一层,一看月琴湾,沈临桉眉头皱成一团,对那小区印象并不好,毕竟有个打断了他自杀计划的人存在。

  本不想接的,一想到周惜云兴奋的模样,算了,还是接完这一单吧,等自己死后公司留给周惜云,反正流程她都懂,就当给这个公司赚个熟客,做完这单再死吧,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对方留了个电话,沈临桉按留的号码拨了过去。

  姜一衍正在洗澡,腿有伤洗澡不便,他个大龄单身青年,也只能自己在浴室折腾,一个澡洗了40多分钟,上衣还没套好,门外小外甥使劲敲门:“舅舅,你电话!”

  俩小外甥是姐姐中午送过来的,美名其曰过来照顾他,给他做饭,其实只是拎了几盒外卖过来,人是来了,外卖吃完就走了,还扔了俩熊孩子留在他这儿,好在下午店员过来帮忙照看了一阵,他则是在陈星洲的帮忙下去医院换药。

  姜一衍打开门接过手机,陌生号码,接通,一道带着鼻声的年轻声音传过来:“姜先生,您好,您的订单已收到,请问具体地址是哪一栋?”

  “订单?”

  “对,刚刚收到了您的订单,您急吗?”

  姜一衍望向小外甥,肯定是这俩小子又偷偷用他的手机订外卖,被他俩骗去了密码,待会儿一定要改掉。

  “不是特别急,半小时送过来就行了。”姜一衍说,“3栋17层。”

  电话那头沈临桉算了下,现在出门半小时应该差不多,不过大晚上上门给人整理还是头一回,秉承客户至上的理念,沈临桉回复说:“好的,那我半小时到。”

  姜一衍挂断电话,套好上衣从浴室出来才看到姐姐姜惠正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吃着水果,两个小外甥趴在桌上抢姐姐的手机。

  屋里乱成一团,他今天下午从医院换药回来已经是这样了,家里跟被鬼子进村扫荡了一圈没什么区别,卧室的床单出现在沙发上,衣柜的衣服出现在厨房,厨房的锅出现在洗手间,洗手间的用具出现在卧室,要不是腿脚不便不能开车,姜一衍都想去店里凑合一夜,家里就让给他们娘儿几个,爱怎么霍霍就怎么霍霍,眼不见为净。

  俩外甥一个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按理说早过了老鼠打洞的年纪,偏偏他姐生的这两个自从放养惯了,就跟猴子被放进森林,所到之处无一不被破坏。

  姜一衍叫大外甥:“马奕荣,过来。”

  马奕荣扔掉玩具跑过来,“什么事舅舅。”

  “刚是不是用我手机点外卖了?这是最后一次。”很多时候姜一衍都不想说话,这俩小孩被惯坏了,只能由他这个舅舅来说教,他冲着姜惠说:“孩子要教育。”

  姜惠眼睛没离开手机:“你们两个,听着,以后要点要经过舅舅同意,尤其是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更不能随便点外卖,也不能随便给人开门,知道吗?”

  马奕荣有点怕他这个舅舅,舅舅总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但这会儿舅舅好像又没怎么生气,他偏着头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无辜:“我没点外卖啊,就是拿你手机玩了会儿连连看,还有在你朋友圈给人点了赞,我在你朋友圈看到你的伞了,那个挂桃核的伞,肯定是你员工,我帮你点了赞,其他什么都没干,真的舅舅。”

  “没点外卖?”

  那刚刚的电话是?他又看向姜惠:“你点了外卖?”

  一直盯着手机的姜惠抬头:“什么外卖?我晚上只吃水果。”

  “那我刚接到电话我说下了订单。”

  “哦,”姜惠指指手机,“我刚给你下了个上门整理的单子,家里这么乱你能睡得着?还是你茶几上找到的名片。”

  姜惠从茶几拿起一张名片,“就是这张,上面写着什么收纳整理公司,刚你在洗澡,没来及问你,你应该叫过这家吧?”

  姜一衍接过名片,他对这张名片的由来丝毫没有印象,什么时候塞给他,又是什么时候被他放在茶几上的,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很多时候姜一衍面对他姐都是无言以对的状态,但他愿意顺着她,如果他们父母在,孩子可以让外公外婆帮帮带带,也不至于她想休息想喘口气时孩子没人帮把手,孩子爷爷奶奶都在国外,国内仅有的亲人也只剩他这个舅舅了。

  姜一衍看了眼时间,还差几分钟十一点,外面还下着雨,他给刚刚的来电打回去想告诉那人今天这么晚不用过来,明天再来,打了两遍无人接听,刚让人半小时到,这会儿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都快十一点了,很晚了。”

  言外之意这么晚了你还不带孩子回去?小孩子不能晚睡。

  姜惠收起手机站起来,“走了走了,不用赶我们,点点,豆豆,我们走,跟舅舅说再见。”

  赶在他们母子三人出门前姜一衍说:“孩子的父亲也应该参于到教育中。”

  留给他的只有姜惠用力带上门的声音。

  屋子里的人一下少了三个,瞬间安静了下来,公子哥儿被店员带去店里了,放这里怕被俩小子玩废,猛一下静下来,整个人都清净了不少。

  想起刚小外甥说的点赞,姜一衍打开微信朋友圈,那小家伙,把他朋友圈好友今天发的动态一排全点了下去,姜一衍一边往下翻一边取消点赞,再往下,那把黑色沾满桂花的伞出现在视线内,认出那是他的伞,手指停顿了下,点开那人头像,头像是一条锦鲤,微信名有点浪漫,两个字,“酒海”,姜一衍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加的好友,或许是店里熟客,他跳过这条继续往下继续取消点赞。

  沈临桉开着他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其他都响的二手五菱宏光奔驰在公路上,手机被他扔后座了,电话响了几个没接到,赶时间,客户要求半小时到,电话等会再回。

  紧赶慢赶终于在规定时间赶到,找到3栋17层,按下门铃,等着客户开门。

  门铃响起,姜一衍随手拉了条搭在沙发上的珊瑚绒毯子盖在腿上,腿上穿着短裤打着石膏,就这么开门好像不是很礼貌,开门的瞬间沈临桉微笑着自我介绍:“姜先生是吧,您好,我是归一整理的员工沈临桉。”

  姜一衍看着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居然是他。

  原来他叫沈临桉,一个月前强吻他的醉鬼,昨天想跳楼的青年,都是他。

  作者有话说:

  好无情一男的

第4章 深夜上门

  门内的人没搭腔,看起来挺不好说话的,一脸严肃,沈临桉的视线落慢慢落在他腿上,而后上移,看向客厅,那一看沈临桉的职业病都要犯了,满屋狼藉,像是整个屋子倒了过来摇了几下,地上洒满零食、纸片,沙发上全是衣服,沈临桉心下一叹:大客户啊!

  转念又一想,这姜先生年纪轻轻的就坐轮椅了,也怪可怜的,不能收拾屋子也情有可愿,沈临桉偷偷打量姜一衍,五官立体,线条分明,眉毛深邃,整体看起来有点冷,冷俊的脸庞似乎又隐藏着一抹忧郁,当下流行语怎么说来着?对,性冷淡风,乍一看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

  等等,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啊,跟惜拾酒馆的调酒师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调酒师是站着的,他是坐轮椅上的,还有,跟上次那个提醒他看路的大哥也挺像,戴上墨镜几乎就是一个人了,难不成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这么多?

  还是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也不对啊,眼前这人明显是个腿脚不方便的,能到外跑的应该不是他吧,越来越迷糊的沈临桉忘记礼数盯着他的脸,难不成自己脸盲症又犯了?弟弟和母亲过世后有一段时间他几乎记不住任何人的脸,看谁都是一团模糊,后面才慢慢恢复。

  沈临桉开始犯迷糊了,一度怀疑自己真的犯脸盲症了,那段时间他经常分不清医生、护士、护工,总觉得所有人都长得差不多,后来精神科医生告诉他,他是压力过度大脑中负责面部识别的所谓“祖母细胞”及其相关组织因基因损伤而无法正常工作,无法识别旁人面部,接受一段治疗后才慢慢恢复。

  姜一衍操控着轮椅后退,不露声色地说:“你好,姜一衍,请进。”

  沈临桉回神,扯出招牌式职业笑容:“你好,姜先生,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可以直接打我电话,名片上的二维码是我微信,也可微信联系。”

  姜一衍接过,“喝水还是饮料?”

  “不用不用,不麻烦,我这边可以开始了,您有什么要求吗?需要先从哪里开始?”实在不好意思让一个坐轮椅的人给自己倒水。

  姜一衍看了下时间,十一点过半,“先收卧室,其他明天再说。”

  “好的,”沈临桉放下包拿出手套和自备的清洁用品,又说:“那个,您需要我先帮忙收拾沙发吗?”

  “嗯?”

  “我意思是今晚有点冷,您一直坐在椅子上会冷吧,需要我帮忙扶您去沙发吗?”

  姜一衍把腿上的毯子往下拉了拉,彻底盖住石膏,往后退了一点,“方便吗?明天再收拾也行。”

  “方便的,很快。”

  沈临桉先用小型吸尘器吸走沙发表面灰尘,姜先生家的沙发乱是乱了点,但还算干净,几乎没什么灰尘,又用除螨机祛除螨虫,最后把抱枕按相同的步骤清理了一遍。

  姜一衍坐在一旁看着他工作,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明明已是秋天了,夜里寒凉,他做起事来鼻尖还是蒙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这样的人,对待工作如此认真的人,怎么会舍得去寻死?

  又想起一个月前被他强吻的一幕,那天是惜拾两周年开业庆典,酒馆举行鸡尾酒免费自助活动,只要在店消费满58元,就能自助调酒,那天店里人很多,服务员忙不过来,姜一衍帮着顶上传菜的工作,气氛正嗨的时候有个关灯接吻一分钟的环节,当时姜一衍正在给一桌上小菜,灯灭的刹那间一个带石榴甜酒味的吻贴到了自己唇上,紧接着一只手按住他后脑勺,另一只手抓着他衣领,那个吻也跟着加重。

  当时姜一衍右手举着托盘,左手是刚刚收的空酒瓶,黑暗中又不敢妄动,怕伤着客人,好在那人只是短暂的吻了数秒,覆在他肩上低低的呼吸,耳旁是主持人起着哄的倒数,“28、27、26……4、3、2、1,亮灯!”

  灯亮了,姜一衍偏头看肩上的人,那人顶着一张微红的脸闭着眼靠在他身上,一只手还紧紧拽着他衣襟。

  姜一衍放下手里的东西,想找个人帮把手,个个都在忙,没办法,姜一衍只好半托着他往休息间走,里间有个休息间,姜一衍平时累了都会在里面休息,大厅的客人们玩得正嗨,人挤人的,把一个喝醉的人留在外面不安全,作为酒馆老板姜一衍要对顾客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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