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十七场风) 野火(十七场风) 第37章
作者:十七场风
浴衣质量挺好的,不是那种穿一次就扔的,能看出来不便宜,迟野不能连吃带拿的,说:“不能白带,多少钱我们买。”
“这我还真不知道。”四哥回头看了眼病房二楼,“韩医生置办的,得问他。”
“那你帮我问问。”迟野说。
四哥爽快的点头了:“今儿得谢谢你们,我也是存了个私心,这腰再两天要废了。”
说来说去都是顺路的事儿,迟野没觉得有啥,想起韩医生,人家那长相气质不像本地人,问道:“韩医生不是瑶村的吧?”
“不是,”四哥眼尾一弯,语气带了点骄傲,“北京高材生呢。”
一会儿功夫提两次高材生了,迟野也跟着笑。四哥是个好相处的,跟十几岁孩子也没什么代沟,就像个大哥哥,迟野说话没什么顾忌:“高材生咋跑这儿来了?”
“要不然说人境界高呢。”四哥换了只手,从口袋摸了包烟,“给我抽一根,瘾犯了。”
迟野给他抽了根烟,四哥咬上了,又摸出打火机点着,吞吐一口才接着说:“这几年不是健康扶贫么,国家搞了个‘援乡计划’,我们瑶村在援助范围。别看一期工程建的漂漂亮亮,其实底下还是困难,很多村民生活得不到保障,当然了,现在度假村发展起来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但是也没那么快。韩医生主动要求参与这个项目,放着北京大医院不去就驻扎在这儿了。”
四哥三言两语的说,夏允风留只耳朵听,觉得韩医生跟山里支教的老师是一个性质,都是在用自己温暖别人。
韩医生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很善良。
四哥吐了口烟,白色的烟圈从他唇边溢出来:“我三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那时候整天就在想我过去这三十年到底都做了什么,我现在要是死了会不会后悔没做什么,总结完发现我做成的事儿很少,遗憾留的太多。人还是不能给自己留遗憾,多少得做点有意义的事儿,无论为自己还是为别人。看着这里一点点好起来是件特有成就感的事,我也经常跟来店里的小朋友这么说,得有奔头,别给自己留遗憾。”
三十多岁成年人跟俩孩子说这个,特像家长教育孩子,说完四哥自己先笑了。想想现在十几岁的少年有几个服管教的,都有自己的主意。家长老师的话都不一定听呢,何况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随口一说,”四哥弹了下烟灰,“没教育你们的意思。”
“没有。”迟野说。
四哥把东西放车前面,打着火,嘴里叼着烟:“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不爱听这个,都一样。”
第30章
回去这一路夏允风都很安静,迟野看了他好几次,表情挺平和的,不像是生气。
“在想什么?”迟野问。
迟野把摩托车还了回去,剩下一小截路跟夏允风慢慢往前晃。
“没有。”夏允风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韩医生那样的人很厉害。”
迟野也这么觉得,韩医生这种人,在自己的领域已经很拔尖,如果一直留在北京必然前途无量。但他选择跳出来,到一些相对落后,或者不那么发达的地方去帮助别人,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还有魄力。
“像韩医生这样厉害的人有很多,”迟野摸了摸夏允风的后脑勺,“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生活。”
月亮高高的挂在头顶,涌来的海潮冲刷着细碎的黄沙,海风带走了一片纯白的云,星星露了脸,明天还是个好天气。
迟野手滑下去,轻轻地揉着夏允风的脖子,星辰停留在他眼睛里,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所以小风才能回家。”
夏允风眼尾倏地一扬,心脏毫无征兆的加快了速度。他动了动唇,下意识喊了声:“哥……”
迟野放在夏允风后颈的手僵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要把手拿开,准备动时又纳闷为什么要拿开?他不经常这么作弄夏允风吗?
脑子不知道在抽什么筋,迟野强行把自己的手黏在夏允风脖子上,硬是忍着心里那阵古怪的感觉没撒手,还一本正经的问:“明天想不想去下面看看?”
夏允风感觉后脖子在升温,也不知道是他皮肤烫还是迟野的手心烫,那点温度烫的他心头鼓噪,都忘了回话。
“去不去啊?”迟野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捏了他一下。
夏允风抓着手腕把他的手拿开了,不太自在的朝后面挠了一下:“明天不回家吗。”
“早上去呗。”迟野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暗地里蹭了蹭手心的汗,无所谓的说,“反正明天早上又没安排。”
“那去吧。”夏允风说。
回房间已经后半夜了,迟野帮夏允风抹好药,俩人倒床就睡着。
原以为前天睡得晚第二天会起不来,结果比闹钟醒的还早。夏允风先醒的,醒了没听见闹钟响就没动,过了会儿迟野翻了个身,他偏头看了一眼,对上了迟野睁开的眼睛。
少年的胜负欲来的莫名其妙,迟野说:“看什么?”
夏允风把头转回去:“你管我。”
早起从斗嘴开始,迟野一掀被子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穿着宽松的T恤,动作间露出一截腰,夏允风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迟野延伸至内裤边沿的腰线。
迟野就跟那抓老鼠的猫似的,懒腰伸到一半又突然转过来:“你还看?”
腰线变成了人鱼线,夏允风匆匆撇开目光:“无聊。”
各自洗漱一番,换衣服时迟野过来看了看夏允风的脖子,问:“还痒么,再给你抹点药。”
药膏挺灵的,痒是不痒了,但红疹子还没完全消下去,夏允风坐在床沿上,欠着脖子让迟野抹药。
吃早饭时跟爹妈碰头,迟野把夏允风过敏的事儿说了,凌美娟扒拉着他的衣服检查老半天。
“你们两个孩子,怎么都不跟大人说?”迟建国怪道。
迟野说:“太晚了,打扰你们休息。”
也确实没什么大事,确认过才能放心。迟建国拿着度假村的地图寻思上午再去哪逛逛,夏允风偷偷看了迟野一眼,就听迟野说:“爸,我俩想去下面玩儿。”
都叫上“爸”了,明里暗里带着点讨好。
迟建国眉毛一挑:“去村里?”
“对。”迟野点头道,“听四哥说村里还有农家乐。”
度假村除了水上项目真没啥可玩的,迟建国正愁没地儿消磨时光,当即把地图一放,答应了。
四哥听说他们要去村里还挺意外,来瑶村的游客不算少,倒没几个乐意往村里去看看的:“成,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接下你们。”
迟建国直接开车过去,按着四哥发的定位到了村口,一个穿白大褂的青年已经等在那儿。
村头是片荒弃的草场,刚好可以停车。迟建国扫了眼周围的环境,禁不住叹了句:“这才叫原生态。”
远离城市的小小渔村还保留着最淳朴的生活方式,土路、小平房,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分了很多层,每层都摆着个大筛子,里面晒的各种海产。
韩医生过来迎他们:“你们好。”
医生高高的个子,气质儒雅谦和,是那种让人信赖的长相。
“宇庭说你们想来村里看看,”韩医生笑的很温柔,“正巧我要去给村民做检查,一起吧。”
太阳很大,凌美娟撑着伞把夏允风圈在里头,迟野走在前面,迟建国跟韩医生你来我往的聊着天。
老迟有基层工作的经验,早年刚参加工作时在下面待过四五年,有了迟野以后就少了,近年除了救灾已经基本不去了。
他问韩医生:“瑶村有多少人?”
“不多,”韩医生说,“一千二左右。”
“都是老人孩子?”
韩医生点点头:“基本是。”
农村的现状就是这样,年轻人出去发展了,留下的都是上了岁数挪腾不动的老人和半大小孩儿。
路遇两个结伴相行的老太,对方跟韩医生打招呼。
韩医生笑着回应,一来一回说的都是琼州话,迟建国挺诧异的看了看韩医生,说:“韩医生琼州话说的地道啊。”
被夸了也是温柔的笑,韩医生眼波清澈如水了:“入乡随俗。”
迟建国不愧是做警察的,马上就查起户口:韩医生哪里人?今年多大?听说是高材生,哪个学校毕业的?
迟野都听不下去,旁边制止了一下:“爸……”
韩医生说没关系,今年三十二,南方人,报了个学校名字。
迟建国一听不得了:“那么好的学校,留北京多好呢。”
后半句不用说了,大家都明白。
韩医生不太在意的说:“这里也挺好,空气不错。”
“那倒也是。”迟建国笑了两声,顺着韩医生的话往下说,“琼州环境还是不错的。”
说话间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门敞着,一个满脸褶的老头摇着蒲扇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外面日头高高挂起,屋里却凉丝丝的,光都少了大半。
韩医生应该是直接从农户家里走的,药箱还搁在人家桌子上。
“张伯。”韩医生躬下腰,扬起声音对老头耳朵喊,“这是来村里玩的,顺道过来看看你。”
老人也不知听没听清,突然来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也没别的反应,只挥着手含糊的说了两个“好”。
韩医生解释道:“老人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身体倒没什么大毛病。”说着转向老头,“张伯,我们来量个血压。”
韩医生拿出血压仪,绑带套在老头胳膊上:“张伯你别动了哈,两分钟就好。”
老人很信任韩医生,检查也不是第一次做,绑带刚绑好就端端正正的坐好不动了,乖的像个孩子。
夏允风站在门边,大半身体被包裹进浸着凉意的阴影里,轻轻吸了吸鼻子。
乡下生活条件不会太好,又是老人独居,房间里难免有些味道。屋外晒着鱼干,海腥气也重。
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看了看迟野。回琼州那天夏允风一身的汗臭味被迟野嫌弃坏了,现在那人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可见迟野那时候有多讨厌他。
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指标正常,韩医生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临出门前老人家拉着韩医生的手跟他说了几句话,张伯岁数挺大了,话讲的不清楚,说的是土话,连迟建国都没太听明白。只见韩医生朝他们看了看,然后笑着点点头。
过会儿韩医生提着箱子出来,说:“这两年政策好,隔三差五有领导下来慰问,张伯把你们当村干部了,一直说没啥需要帮的了,国家给的够了。”
老人的心愿很简单,有吃的,有住的,不要求条件多好,有就够了。
迟建国跟着走了两三家,后来说要自己走走。
瑶村不知触到了迟警官的哪一个点,他走的时候都不怎么笑了,拔根烟咬在嘴里就走开了。
凌美娟大概知道一些往事,没做过多解释,嘱咐迟野和夏允风跟好韩医生,然后去陪迟建国了。
“你们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在附近转一转。”韩医生说。
迟野看了夏允风一眼。
夏允风明显不想走,都不跟他对视。
迟野说:“没事儿,不无聊。”
有一家是奶奶带小孩儿,小孩四五岁,正闹腾的时候,韩医生给大人检查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蹦跶,突然一把抱住了迟野的小腿。
小萝卜头一样,还没迟野小腿长,小孩热的满头汗,全蹭迟野身上了。
稀罕的是迟野那有洁癖的炮仗竟然没吭声,就轻轻抖了抖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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