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 吻一缕烟 第31章

作者:四面风 标签: 近代现代

第53章 别再胡闹了

  这一场饭局结束之后,余初跟着余庆春坐车回家,而谭知静则跟着小赵和那三个商人奔赴“下半场”。

  余初脑海里不停翻出谭知静临别时的面孔,那苍白的脸色,还有一直微抿的嘴唇,和上次他胃疼到呕吐时一样,甚至更难受。

  余初问余庆春,“他们要去哪儿捏脚?”

  余庆春说小孩子别打听这种事。

  他就给郑铎发消息,问他哪里既有足疗又能提供特殊服务。

  郑铎立刻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被余初掐掉,告诉他自己爸爸就在旁边。郑铎就兴奋地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开窍了。

  好不容易从郑铎的插科打诨里打听到几个去处,余初收起手机,假装困倦地将头靠在车窗上,面朝着窗外默默地流起眼泪来。

  回到家,等余庆春睡着了,主卧里没了动静,他偷偷地溜出了家门。给谭知静打过去的电话和留的消息都没有回应,他知道知静哥哥这会儿一定被缠着、绊着,顾不上,他充分体谅。他也明白知静哥哥一定对那些“服务”不感兴趣。

  可仍有一部分活跃的思维不断地提醒他,知静哥哥能笑着和那些商人勾肩搭背,是不是就也能去搂那些“公主”的肩膀?他能容忍那些商人亲他的脸,是不是就能也去吻那些“公主”的嘴?他活跃的思维他提醒他,那里不只有“公主”,还有“少爷”。

  深夜的城市像是整个变了样,处处都陌生,余初照着郑铎给他的几个地址一家一家地找。他的方法很笨,去停车场找车,谭知静的车他认识,那三个商人的车他也记下了,一辆一辆地找。

  找完最后一家,依然没有找到。他又累又渴,崩溃地坐在会所外面想大哭,却因为过于口渴而流不出泪来。

  他用手机拍了张会所大门的照片,璀璨的灯光与巨大的招牌,被手机的夜间模式拍得如魔窟一般。他把照片发给谭知静,问他:“知静哥哥,你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没多久,谭知静的电话打来了,两个字:“回家!”

  “知静哥哥,你在哪儿?”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像是把怒气强吞进去,问道:“你在‘鼎梦’?”

  “嗯……在他们门口。”又强调:“我没有进去!我就在他们地下车库转了一圈,想看看你的车在不在。”

  电话里又沉默了一瞬,问:“你自己?”

  “是。”忙又补充,“我爸妈都睡着了,我偷偷溜出来的。”

  “我已经出来了。我现在在医院,做了个检查,没什么事儿,拿点儿药就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听话,好吗?”

  余初这时才留意到他每个字的发音都很短促,并不完全是生气的缘故,也许还因为在忍痛。

  余初着急地问:“知静哥哥你是胃难受吗?你在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余初。”电话里的声音冷下去了。余初心头一凛,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不由握住另一只发凉的胳膊。他出门时忘记带一件外套了。

  “我现在非常累,没精力哄你了,别再胡闹了好吗?赶紧回家。”

  余初在心里赶紧答应,“好好,我听话,你别生气。”

  可知静哥哥还在说:“你别老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行吗?我真的很累,应付着他们的时候手机一直响,一看又是你的电话,又是你一条又一条消息,真的很烦,你——”

  余初等他骂完,但是谭知静不再说话了。

  “我这就打车回去,知静哥哥,你别生气,你……”险些又说出多余的话。知静哥哥是大人了,什么都知道,用不着他叮嘱……余初把电话挂断了。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离这家会所最近的医院。夜里的医院比会所的地下车库更阴森,余初在急诊部等候的病人中搜找,全是陌生脸庞。他还看到一个刚被送进来的断肢的病人,肢体参差的断口与滴下的鲜血比今晚红酒的颜色更恐怖,哀嚎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震得他脑袋里嗡嗡响,浑身都僵硬起来。

  他跑到急诊外大口地喘气,又休息了一会儿,打车去了谭知静的家。

  他用谭知静给他的那把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去。客厅的灯关着,卧室那片区域漏出些光。知静哥哥还没睡。

  他摸黑换好拖鞋,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卧室门是关着的,刚刚那微弱的光线是走廊的小灯,浴室里还传来些动静。

  余初心里一喜,快步走过去打开浴室门,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水汽氤氲之中,身上穿着知静哥哥的衣服,脚上是知静哥哥的拖鞋,还在用知静哥哥的毛巾擦头发。

  余初目眦欲裂,大叫一声挥着拳头扑过去,那男人忙用胳膊挡在脸前,被他结结实实捶了一拳,疼得面容扭曲。但余初终究敌不过一个完全成熟的成年男性,两人扭打了几下,他就被男人制住了,脸朝下被按在占满水汽的冰凉瓷砖上。余初的眼睛盯着瓷砖上的花纹,想起他和谭知静曾经在这里享受过的旖旎的时光。

  男人朝浴室外大喊:“知静!快报警!进来个贼!”

  谭知静听到他们打架的动静就吃力地往外走了。余初被按着后脑勺,拼命挑高眼皮往上看,看见谭知静微微驼着背扶着门框站着,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还有比惊讶更复杂许多的表情。

第54章 蜷缩

  看到谭知静虚弱的模样,余初再冲动也知道这不是刚跟人上完床的样子。

  那男人自然也看出来他们似乎相识,手上略微松开些,又喊了谭知静一声。谭知静这才将视线从余初脸上移开,朝那男人笑了一下,好像什么狼狈事都没发生似的平静地说:“姐夫,不是贼,是认识的。”

  姐夫忙“哦”了一声,完全松开手。余初还趴在地上,姐夫十分过意不去地去扶他,出于医生的习惯问他有没有被打伤,有没有摔到哪儿。

  余初被他按到地上的时候,两只膝盖重重地磕在地砖上,现在依然酸痛得要命。他有些害怕,感觉膝盖那块儿的骨头好像是摔裂了,但知静哥哥一直不做声地看着他,让他不敢叫疼,借着谭知静姐夫的手劲赶紧站起来,垂着头说自己没事。

  姐夫有些尴尬,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一眼,又让谭知静看看,活跃气氛地笑着说:“小伙子还挺有劲儿。”

  谭知静没能笑出来,满怀歉意地对他说:“姐夫,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没事了已经。”

  姐夫说:“都这么晚了,我回去也怕吵着他们,还是在你这儿窝一宿,万一你又不舒服了呢。我平时值夜班习惯了,你不用跟我客气。”

  余初忍不住问:“知静哥哥,你是胃不舒服吗?”

  知静哥哥……姐夫闻声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看向谭知静。余初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本来就已经错过了相互介绍的好时机,谭知静的姐夫也不是健谈之人,三人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这时姐夫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余初:“我是忘了关防盗门了吗?”但随即他就肯定起来,看向余初的眼神则更加疑惑:“不对,我肯定关了,我记得我还反锁了一道。”

  余初隔着裤子捏住兜里的钥匙,不敢说话。

  这时谭知静说:“这是余副局家的孩子,我偶尔在家帮他补课。我回家时间不定,就给了他一副钥匙。”

  姐夫忙接住他这套不可信的说辞,眼睛却下意识在浴室里扫了一遍,之前就已经看到但并未留意的一些反常立刻清晰起来:洗手台上有两支牙刷,旁边的墙上挂着两条擦手用的毛巾。他忽又想起之前扶谭知静上床的时候,床上摆了两个枕头,而刚刚从衣柜里拿衣服的时候,似乎还看到几件谭知静绝不会穿的图案鲜艳的衣服,是男士的,或者说是大男孩儿会穿的样式。

  姐夫忙收起已然显出惊讶的表情,尽量自然地笑着对谭知静说:“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我先扶你回去躺着吧,你得多休息。”

  谭知静被姐夫扶着往卧室走,余初低着头跟在后面。

  这时,谭知静忽然停下来,对姐夫说:“姐夫,想请你再帮我个忙,帮我把他送回去。”

  “我自己能回去。”余初立马说,语调里似乎有股倔劲儿,不太分明,但眼神中的祈求之意十分明显。

  然而谭知静没有看他。

  谭知静继续对姐夫说:“我把地址给你,正好跟你回家是一个方向,送完他……姐夫你也回家吧。”说完这些,他又把今晚已经说了很多遍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姐夫看看他们两个,见余初也不再发表异议了,便应下来。

  姐夫想让谭知静先去屋里躺着,他们自己走,但谭知静坚持要送他们出门。

  余初跟在谭知静的姐夫后面,谭知静的姐夫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回想自己今晚跑来跑去的那将近四个小时。快四个小时啊,出汗,口渴,累,担心,害怕……在路边拦的黑车逼他和陌生人拼了次车,在会所问路的时候被一个恶心的人摸了脸,在急诊室看到一个人类大腿的横截面……这些,知静哥哥都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谭知静看都不看他一眼,就那样面容冷淡地站在那儿等着,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就如他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只在他姐夫穿好鞋站起身时,他才露出些许微笑。

  余初的膝盖依然很疼,不想蹲下,就站着穿鞋,脚伸进鞋里,脚腕扭动半天才穿好一只。旁边的两个人都等着他。余初穿另一只鞋的时候,心想:“知静哥哥这会儿肯定又觉得我烦了。”

  他把两只鞋都穿好了,没有等谭知静的姐夫,自己一个人先走出去了。

  到了家,客厅的灯是亮的,余初却已经觉不出害怕了。他再一次地换鞋,然后走过去,无所谓地迎向双亲。

  余庆春简直是从沙发上暴跳起来,大步冲到他跟前问他干什么去了。余初望着他身后两三米外的地板,紧闭着嘴不说话。

  妈妈让他赶紧回答爸爸的问题,他在心里反问,什么爸爸?谁是我爸爸?

  余庆春说早就觉得他最近不对劲,是不是高考完就松懈了,开始学坏了。余初在心里想,什么算学坏呢?和男人上床算学坏吗?还是把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算学坏?被按在地上那会儿,知静哥哥那样的眼神是在想什么?

  余庆春再一次问他出去干什么去了,这阵子总是不着家,都是上哪儿去了、跟谁在一起。

  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我让他在他姐夫面前丢脸了吗?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他想起我的生父也是那样粗俗的暴发户吗?是那样的男人破坏了妈妈的贞操。

  余庆春的手掌打在他脸上。余初被一巴掌扇到地上,耳中那阵轰鸣过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挨打了。又挨打了。身体已在一切反应之前蜷缩了起来,像极了遇到危险时的穿山甲,但更可笑,因为他的皮肤是脆弱的,并没有那层能保护自己的鳞甲。

  余庆春离开了。妈妈哭着把他抱起来,好像他还是个小孩子,需要躲进妈妈怀里寻求安全感。

  余初推开母亲,跑回自己的小世界里,反锁上门。他扑到床上,牙齿咬住被角,死死地咬,刚才有多懦弱,这会儿牙齿咬得就有多用力。他觉得自己和余庆春早晚得死一个。

第55章 他今后的名字

  余初知道自己把谭知静惹恼了,所以他这么久都不理自己。谭知静认为他做错了,于是惩罚他。余初不敢去揣测这惩罚的期限。

  他开始长时间地发呆,经常不知不觉就静止在了某处,脑袋里面也静止着,空空荡荡。那种感觉很像是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又想不起丢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拥有它时是怎样的感觉,就像整个人被清空了一次,只剩下茫然。但有时他也会冷不丁地被痛苦突袭,疼得全身剧烈一抖。

  他不知道自己每天能干什么,时间多得就像收不完的垃圾,睡不着的夜晚也变得无限长。

  他不想待在家里,就整天和小团体里的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要是余庆春不满意,又想打他,就让他打好了。只是这会儿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余庆春再打他,他要学会打回去。

  小团体要去教训一个人,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出气,郑铎都没兴趣掺和,余初却跟着去了,还因为余庆春的地位被安排在最佳光赏席,近距离地看着那个男生被殴打,以及殴打之外的侮辱。这个男生也被扒光了衣服。

  听说是因为这个男生把谁的妹妹骗上床了,还把床照贴出去炫耀。欺负女生的人渣。余初走过去,不熟练地将一只脚放在这人脸上,再谨慎地踩下去。听到脚下传来哼哼声,他把脚抬了起来,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有人给他看手机,是他刚刚踩人的那段,拍下来了。

  余初看了两眼就觉得心里发堵,撇开视线,让他把视频删掉。那人问他:“不用发给你吗?”他觉得余初刚才的动作很酷。

  余初说“不用”,但马上就改变了主意,说:“给我吧。”

  他把这段视频发给了谭知静。

  谭知静的电话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余初全身的皮肤随着电话铃的响起而兴奋地战栗起来,心想,也许知静哥哥和他一样时刻守着手机。

  “余初,你在干什么!”比在文身店那次还要生气。

  “你管我干什么?”刚说出口就想流泪,这不是他真正想说的。

  “你要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吸引我的关注,那你太蠢了!你是想惹我生气,是吗?好,你目的达到了……”

  余初低声啜泣起来。

  谭知静的训斥中止了,声音柔和下来,“你现在在哪儿?”

  “我没跟他们在一块儿了,我自己走了。”

  谭知静“嗯”了一声。

  “我想见你。”余初说。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谭知静告诉他:“我在家。”

  余初忘乎所以地奔向谭知静的家,疯狂地摁门铃。

  谭知静打开门,余初张开双臂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因为谭知静希望他成熟,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自觉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让自己冷静、稳重。但现在全没用了,他一看见谭知静就像被点燃了,他的一切都成了燃料,包括他的精神,全都烧起火来。

  他双臂死死地缠着谭知静,拼命地吻在谭知静的脸上。眼泪沾到谭知静脸上,又蹭回给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