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 吻一缕烟 第45章
作者:四面风
手指在那道疤上游移了一会儿,换成吻。
余初流下泪来,像是积压多年的泪水被挤出来。快乐与痛苦成了一回事,一起凶猛地到来,再以泪水的形状溢出去。闸门一旦打开,汹涌不可阻挡,眼泪有了声音,变成哭嚎。
谭知静紧抱着他,吻他的泪。他们也接吻,谭知静吃掉他的哭嚎,像是要把他的痛苦吞进肚里,转渡给自己,用吻抚慰他的泪腺。所有的抚慰都能发挥作用。这是谭知静在余初身上所特有的功能,就像夕阳染红晚霞那样轻易,转眼就产生令人震撼的效果。
余初允许自己短暂地回到六年前的那个房间里,假装是在那张床上,假装鱼丑丑就在外面,假装这就是六年前的怀抱。他躺在这熟悉的怀抱里,享受他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当闭上眼睛、沉进回忆中时,才能重温的那种快乐。
只有谭知静能让他如此快乐。谭知静的嘴唇,谭知静的皮肤,谭知静的嗓音。这是独属于余初的快乐,这种快乐是他这六年的坚守应得的补偿。他对着回忆中的谭知静报以六年以前的热情,于是谭知静以为自己丢失的那只白鸥又飞回来了,江水重又能流淌。他也流下泪来,但是余初闭着眼睛,没有看见。
过后,余初翻过身蒙住脑袋睡着了。谭知静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取出来,晾到阳台上,然后回到床上看余初睡觉。过了一会儿,他和衣躺下来,没多久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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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提醒,余初还谈过别人,后文会有涉及,介意的朋友请止步。TT
第81章 互相折磨(慎入!慎入!)
过后,余初翻过身蒙住脑袋睡着了。谭知静把两人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取出来,晾到阳台上,然后回到床上看了他一会儿,和衣躺下来,没多久也睡着了。
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余初突然惊醒了。
他穿回谭知静给他准备的那身,说:“等我洗干净了给你拿公司去,省得再跑一趟。”
谭知静坐在床上看他穿衣服,说:“晚上在这儿睡吧。”
余初挨个系上扣子,说:“不了,不习惯。”
如今的余初令人捉摸不透,像风一样,忽远忽近。
谭知静知道他这会儿又到了疏远的阶段。火热过后总是更容易觉得冷,今年的夏天早就过去了。
谭知静说:“太晚了,你睡我的床,我睡沙发。”
余初笑了,“算了吧,那沙发那么小,你睡得下吗?”
他往屋外走,谭知静追上他。余初继续走,步子迈得更大了,想起自己在长城上大步地往前走,那时他在心里想:“如果他这会儿来追我,我就真的一辈子都离不开他了。”
但是谭知静把自己留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也给错过了。
谭知静从后面抱住他,一只手绕到前面握住他的下巴,扶着他的脸让他转过头来,两个人接吻。唇齿相连着,余初转过身来,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两人接着吻倒进沙发里。
余初跌进去时,身体在沙发垫的弹性下颠了颠,心里想,皮沙发果然更舒服一些。
“我真得走了,再晚就不好打车了。”余初笑着用手挡住谭知静再次吻下来的嘴。
“余初,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谭知静深深地看着他,没法配合他这种调笑的语气。
余初还是笑嘻嘻的,“什么意思?”
“你愿意做我的恋人吗?”谭知静顿了一下,又说:“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恋人吗?”
余初脸上的嬉笑褪下去少许,“谭哥哥,你现在脾气变得可真好啊。我本来以为你挺骄傲的呢。”
“余初……”谭知静的眼神已经如陈年的薄纸一般脆弱,禁不得碰了,他喊余初名字时都带了请求,“和我好好地说说话,行吗?”
余初不敢再看他了,怕自己会心软。他垂下眼帘,考虑此情此景的意义。有好处吗?实际上没有任何好处,对自己、对谭知静,都是痛苦。可他必须得做下去,他必须得给六年前的自己、给鱼丑丑一个交代。只有当下的这个自己,在此时此刻,能做到这件事。
下一瞬,他用腿勾住谭知静,说:“再来一次吧,谭哥哥,你还行不行?”
谭知静沉默了一会儿,把话都咽了回去,说:“我去拿套。”
余初缠着他,不让他走,“就这么着。”
他终于能知道这个皮沙发到底能比那个旧的布沙发好多少。
于是他再次成为谭知静手里的玩偶,谭知静让他跃起来他就跃起来,谭知静让他陷进去他就陷进去。只有在这种时候,谭知静才能像从前那样用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他。
他在谭知静最有信心的时刻开口:“谭哥哥,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之前,是不是还得先问一个别的问题?”
谭知静停下来。他已经预感到危险,但还是问道:“什么问题?”
“你应该先问问我现在是不是单身。”
谭知静要从余初身上离开,余初死死缠住他,用手捧着他两脸,实则是掌控着他的视线,逼他看自己,追问:“你是不是漏了这个问题?”
谭知静不再试图离开了。他撑在余初上方,闭上眼睛,说:“我等你单身以后……再追你。”
余初用纯真的语气说:“可你还没问啊,你问都不问就说我现在不是单身?”
谭知静是心甘情愿被他耍,还是真的怀有一丝希冀?
“……你现在是单身吗?”
“不是呀!”余初欢畅地笑起来,使劲拉住他,不让他走,问道:“你是单身吗?”
“我是。”谭知静说完就彻底从他身上起来了,如果他想离开,余初总是抓不住他的。但余初飞快爬起来,双臂缠住他的肩膀,好像多挽留似的,整个人亲热地趴在他背上,甜蜜地说:“我现在就跟他说分手!很快就能搞定!”
他的手机被谭知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他就这么光着身子跑过去,把手机拿过来,然后兴冲冲地拉着谭知静坐回到沙发上,蜷坐进谭知静怀里。
他亲密地与谭知静分享屏幕,手指头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一点一点,“给你看看,我分手很有效率的,比你还有效率!”
因为谭知静在他眼前演示过一次用手机分手,所以他也要还回来。
点开一个对话框,打字:“分了吧。”
谭知静看到对话框里之前留言,你家还是我家,你家,我妈这周末回来,下次工作日再换我家,出发了吗,快到了,快一点,想你了。
对方很快回复了,把“你家还是我家”推走了,“原来咱俩还没分呢!我以为早就分了呢,你都多长时间没找我了?”
“现在分了。”
“为什么?你有新欢了?”
余初乐了,回头问谭知静:“你算是新欢还是旧爱?”
谭知静不说话。
余初没趣地转回头来,打字:“你别问了,之前不是说好的吗,谁想分手随时提,不纠缠。”
“可是你之前不也说好了,起码能跟我好半年,我刚算了算,是不是还没到半年呢?”
余初没有看谭知静,只笑着说:“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哎,怎么办?”谭知静说三个月,就是三个月;他说的是半年,怎么办?
手机对面的人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各方面都那么合拍,你谈你的,但是也不用和我断了。你看我平时也挺忙,不会经常找你,你就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或者偶尔有想法了,就来找我一趟。要是你男朋友观念开放,咱们三个一起也行,当然前提是他身体要健康,你知道我挺介意这方面的。”
后面这条消息完全在余初的意料之外了。他有些骑虎难下,咬咬牙,转过脸问谭知静:“你怎么想?”
他看见谭知静眼睛红了。
余初眼睛也红了,轻声问:“这都不翻脸吗,谭总?这么能忍?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以前我对你那么好,一颗真心捧出来,还怕你看不见,自己把它剖开,血肉流一地,你都不在乎。现在我这么对你,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你倒挺喜欢,成天围着我团团转。你是喜欢被我这么耍着玩儿吗?还是觉得刺激?还是说你觉得这样有情趣?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比以前有魅力多了?以前那个拼了命对你好的余初对你来说太没劲了,是吗?不把你当回事的才好。原来你也喜欢追在别人屁股后面跑啊?”余初的嘴唇抖动着,牙齿打着战,上下牙“咯咯”地磕到一起,他说:“谭知静,你怎么那么贱呢?”
说出这句话,木已成舟,余初从谭知静的怀里出来,捡起穿了又脱、脱了又穿的那几件衣服,朝浴室走去。
刚走出几步,他猛地被两条铁铸似的手臂抱起来,脚都离了地,世界歪斜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摔进柔软的沙发里。
爬起来的时候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猎食者恢复了他的本性,猎物顿时就承认刚才那些只是虚张声势。他这会儿只剩下逃命的本能了。
谭知静抓住他的小腿将他拖回来,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将他死死固定在沙发上,发狠地问:“各方面都合拍?你那个炮友知道你喜欢这样吗?他知道我一碰你你就浑身哆嗦,我让你怎样就怎样吗?”
他似乎是要故意折磨余初,也可能只是太爱他了,松不开手。他一松手,余初就会跑,就会有别人接住他,接住那片江水与海鸥。
余初的脸贴着皮沙发呜咽着,“我想上厕所。”
……谭知静一开始也吃了一惊,但随后就接受了,将余初从闹了水灾的沙发上抱下来。
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余初没有发出声音,赶紧拨过他的脸,看见他耷拉着眼皮,眼睛里面一丝光都没有,就像是死了一样。
余初用濒死的神情说:“谭知静,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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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的四个问题,两个保持开放吧,“x不是爱”那句,因为修文删了,原句是那个不是爱,余初打开自己。因为两人在这方面非常合拍,但是谭知静还是离开了,余初认为离开就是不爱(在余初的世界,不够爱等于不爱),所以x不是爱,分割开来。而自由过后是什么?大家有不同的理解。我的理解是,对于余初,首先是解脱、释然、狂喜,然后就是迷茫。有点儿像“上帝已死”,上帝死后,人们自由了,可是失了信仰的人要怎么生活?旧的打破了,新的还没建起来,要怎么找方向?因为余初自觉不自觉地活成了谭知静,所以他用谭知静(过去)的方法去探寻。
第82章 冷静一下
余初逃走了,不顾身后的痛苦、发了水灾的沙发、流了一地的尿液。
他把自己制造出来的没法收拾的一切全都留给谭知静。
他头也不回地逃跑,关上门,把谭知静和那些东西一起关在那间棺材一样的房间。
余初觉得自己要受不了了。感情,不管是哪一种,都那么猛烈。他以前极为肯定,没有人能像他一样,如此炽烈地爱着另一个人。但他也会怀疑,是不是他身边的每一个同学、每一个同事,在无人观看的房间,心中也会产生这种骇人的情感,只是不让他知道。否则,为什么偏偏只有他的感情那么凶猛呢?
人的情感怎么能那么凶猛呢?把他整个人,还有他的整个人生,都吞噬掉了。他觉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
六年前他可以,现在他竟然感到恐惧。需要燃尽自己,才能点燃谭知静。他现在竟然害怕那种被灼烧的感觉,刚从皮肤开始,就已经怕疼地瑟缩躲闪起来。
余初忽然想,难道自己已经老了吗?十八岁的他第一次站在谭知静面前,那时他太年轻。二十四岁的余初第二次站在谭知静面前,就已经太老了吗?
知静哥哥是始终站在原地的人。他以前一直怨恨谭知静那天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追上他。可是谭知静在原地站了六年,余初突然想到,这种持久的站立,算不算是一种持久的等待?知静哥哥是不是一直在等他?
可余初马上又想起来,自己已经离开了。他忽然记起来,总是自己先离开的。十八岁的那个暑假,他每天的起点和终点都是谭知静。十八岁以后,他由谭知静出发,开启他的探寻,有那么多问题需要他去探索,有那么多陌生的事件需要他亲自去体验、去找答案。可是走了那么久,永远都是那一个答案:没有人是知静哥哥。
知静哥哥等着他,可他已经走得太远了。他竟然对谭知静说出那样的话。余初竟然对知静哥哥说出那样的话。
谭知静托老厂子里的熟人给鱼丑丑拍了段视频,发给余初。鱼丑丑今年秋天刚下了一窝崽,这次是三只,在家猫里算少的。但鱼丑丑如今已经不能算是家猫。
拍视频的人说鱼丑丑是厂里一霸,每天带着周边驯服于它的几只野猫在厂区巡逻,给厂里捉老鼠。最近它刚生了崽,小弟们就也不许近身了,只带着三只猫崽出来溜达,让它们学习怎么自己喂饱自己。
“你说的那个猫粮它不爱吃。它平时不用人喂,有时候给它羊肝它才吃。它爱吃羊肝,别的看不上。”
以前他们以为鱼丑丑是橘猫,只是脸上长了几点黑。送到厂子里后,厂里的人管它叫三花,说是逮老鼠厉害得很,以前农村里最爱养这种。现在农村老鼠也少了,人们养猫都是为了当宠物,三花性子野,越来越不常见了。
后来鱼丑丑生的小猫证明它确实是一只三花。
以前余初总担心鱼丑丑长得丑,和别的猫一起玩儿会受欺负。他那么喜欢生物,那时候也想不到,鱼丑丑在猫的世界里竟然这么厉害,比它体型大的公猫都害怕它,听它的指令。
“咱们的这只三花厉害,能打,还知道厂里哪儿有老鼠,别的猫可不是得听它的!”拍视频的人语气十分自豪。
谭知静也感到自豪,余初一早就断言,鱼丑丑这只猫不寻常,他说着了。那时候鱼丑丑天天抓他的沙发,什么猫抓板、猫抓柱,余初买了一大堆,全都没用,鱼丑丑就是盯着他的沙发。
余初舍不得打猫,网上说的,把猫抓住,在屁股上轻轻地拍一下,这种他都舍不得。他自己想了个办法,买来一支玩具水枪,猫一抓沙发,他就用水枪朝它喷一小股水。
都说猫怕水,一开始鱼丑丑也是吃了一惊,非常警惕地观察那东西,一看见余初把水枪拿出来,就立刻从沙发上逃走。当时余初还得意了一番,说自己想的这个办法起作用了。但是后来鱼丑丑仍然伺机抓沙发,余初就还用水枪喷他,但那时鱼丑丑就已经不害怕了,还把水柱当玩具,打着滚儿地玩起来。
那时候,余初举着玩具水枪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我们丑丑真是一只不同寻常的猫。”他说完就笑了,看向鱼丑丑的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自豪的表情十分耀眼,光彩夺目,就像从未经历过任何挫折与失败,就像从未被折损过一般。所以那时候谭知静总以为他是倍受宠爱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缺,过得十分幸福。即使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余初曾经会挨打。
这是谭知静最不能原谅自己的。
他把鱼丑丑的视频发给余初,余初没有回复。后来他收到余初的邮件,抄送给相关同事,申请在学校里远程办公,解释了一下原因,都很得体:手头那篇论文进展比预想的顺利,能赶一个会议的截止期,只是需要加紧;学校的教学任务突然加重,因为另一名助教突然健康出了问题,他的助教课就挪到余初身上……“所以暂时不能去办公室了,深表抱歉。之前已经和同组的同事们沟通过,同事们表示只要我能完成工作,远程办公没有影响。希望谭总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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