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 吻一缕烟 第46章

作者:四面风 标签: 近代现代

  谭知静批准了。

第83章 要回温啦

  冬天在十二月才算真正到来。余初收到小佳的消息,说思敏他们回来过寒假了。

  “他们”,指的是李思敏,还有郑铎。

  余庆春进去以后,他那一派都要接受调查。调查了一年,郑铎他爸也进去了。

  余初实名举报余庆春后,他们都对后来的事有所预料。郑铎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问余初,我对你不够好吗?我爸对你不够好吗?等郑副处进去了,郑铎从新加坡回来过一次,约了余初,两人打了一架,因为余初没怎么还手,说是郑铎单方面殴打他也不过分。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小佳说,他们这次回来是为了订婚,想请以前的朋友一起聚一聚。

  “也请我了吗?”余初谦卑地直接问出来。

  “想请。”小佳慎重地回答,“但是他们没有你现在的联系方式,就让我先问问你。”

  余初笑了,“是思敏的主意吧?”

  小佳以前就说,思敏总是很有主意。

  当初他好哥们儿追着李思敏去了新加坡,他对此未置可否,因为他觉得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觉得李思敏可能瞧不起郑铎,还觉得郑铎可能没多久就会失去兴趣。

  刚去那会儿,郑铎为了达到李思敏的要求,痛苦地读预科、痛苦地准备考试。那时候他们还经常联系,所以他知道郑铎没有听他的,没有找补课老师,而是靠李思敏每天监督他、教他。那时候,郑铎偶尔也抱怨,说自己这恋爱谈得跟修行似的,说自己的女朋友不像女朋友,像女老师。

  他考上大学以后,余初跟他说,要记住李思敏对他有多好,他这入学通知书里有一半都是李思敏的功劳,以后千万别辜负人家。

  然而后来的情况是,公子哥儿一朝落魄,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李思敏没有抛弃他。

  余初知道李思敏家境不差,但也只是普通人家。新加坡的消费不低,小佳以前说过,她是要指望奖学金的。那时候郑铎是靠什么生活呢?

  后来他通过小佳,知道郑铎毕业了,知道郑铎工作了。李思敏比郑铎早毕业一年,选择了读研,因为郑铎说自己毕业以后能找到工作,供得起他们两个人。后来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再之后他向思敏求了婚。

  余初想象不出郑铎和一个女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样子,想象不出他每天穿着西装朝九晚五通勤上班的样子,稍一想就要流下眼泪来。但他终归还是替郑铎高兴,他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人们都说,好的爱情才能让人变得更好。余初觉得自己也比以前更好了,是不是也可以说,他对于谭知静的爱情,其实也是好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对小佳说了声谢谢,对李思敏说声抱歉,在心里对郑铎说声对不起,他继续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谭知静的公司办年会比其他公司稍微早一些,每年都是在同一家五星酒店里租间会议厅,谭知静和教授分别上台稍微讲一讲,之后大家就能吃东西了。吃饭期间台上同时玩儿着小游戏,有几个性格外向的员工自己准备了几个小节目,还有一个从外面请来的主持人负责活跃气氛,主持游戏的流程,还有抽奖什么的。整个年会就以让员工开心放松为主。

  余初也来了,谭知静在讲台上讲话时就看见他了。他说话时,余初就坐在下面,和旁边的小刘说说笑笑,偶尔往台上瞟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余初也上台参加了一个小游戏,你画我猜,他和小刘赢了,一人拿到一只红包。两人下了台,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数钱,然后一脸满意的样子。谭知静在心里想着,还能有什么理由给余初发奖金,他会不会要。之后的几次抽奖余初都没有中,小刘中了一支名牌钢笔,他要送给余初,余初没要。这时余初向谭知静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料到视线会这样对上,都是一愣,又都匆忙地将眼睛转开。

  整场年会也就一顿宴请的功夫,因为开始得早,结束时也不过八点。散场以后,谭知静说要回公司处理些事,几名员工也说要回公司加班。

  谭知静在自己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闹闹腾腾的,顿时一阵说不清的心慌。后来他想起这里,觉得这可能就是人的第六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年会散场以后,临走前,余初深切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他一直惦记着,希望余初是有话想和他说。

  果然就是余初出事了。谭知静要回公司,余初跟着几名要加班的同事也回来。他们是坐的地铁,到公司楼下时,听见灌木丛里有猫叫,还有小奶猫的声音。

  现在不是猫产仔的季节,太冷了,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大雨。

  余初担心小猫晚上会被冻死,听母猫的叫声,也像是通人性的,听见人声就会叫,像是在向人求救,余初就想把小猫们抱出来,带到室内去。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母猫虽然刚产了仔,但允许他用手去碰小猫。余初脱下棉衣捧在怀里,做成一个临时的窝,把还没睁眼的猫仔挨个放进犹带着自己体温的棉衣里。他弯着腰去捡最后那只猫仔时,他和母猫都放松了警惕。这时一个同事的电话铃突然响了,可能因为刚刚在地铁上,音量调大了,铃声十分刺耳,小猫受惊地尖叫,母猫也暴跳起来,兴许是误伤,前爪在余初脸上划了一下。

  他抱着小猫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同事们才看清,他脸上的这条伤口流血了。

  余初抱着小猫,脚边跟着焦急的母猫,身后还有几名同事,一起慌慌张张地上了楼。这时谭知静也出来了,余初下意识先看了他一眼,再转身去找能安放小猫的地方。

  有同事向谭知静申请,能不能让小猫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他们肯定想办法把它们移走。谭知静顾不上说话,眼睛和脚一直跟着余初。余初刚刚看他的眼神让他比之前更加心慌。

  余初已经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张闲置的办公桌,还堆了些杂物。余初把裹着小猫的棉衣放到杂物后面,这样猫能有安全感,母猫立刻跳了进去,也卧到他的棉衣里,挨个舔起自己的孩子。

  余初看了它们几眼,站起身来,嘱咐身旁的同事,让他们给母猫买些干猫粮,再准备些水。

  这时谭知静看见他脸上那条细细的血印,问他:“这是猫抓的吗?”

  余初说:“是。”他吞了一口口水,问谭知静:“你能开车带我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吗,我怕——”

  谭知静顿时脸色一变,抓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大步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就都变成小跑,越跑越快。

  进到电梯里,两人都呼呼地喘着气,不仅是因为刚才疾跑了一段,还因为恐惧。

  谭知静将手伸进兜里,想去拿手机搜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攥住手机,问余初:“狂犬病毒致死率高吗?”

  余初看了他一眼,眼里面滚起泪花,说:“你别害怕。”

第84章 别生自己的气

  上车前,谭知静突然拉了余初胳膊一下。余初停下来,看见他脱下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余初回头看着他,双手拢住大衣的衣领,两人上了车。

  谭知静开车,余初在副驾用手机搜东西。看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收起来了,虽然极力抑制,但就像他刚刚问谭知静能不能带自己去医院时,他那脸色怎么能瞒得过?谭知静只往他脸上瞟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余初。”谭知静喊他一声,“先别看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余初“嗯”了一声,偏过头去看谭知静,转头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他握住了。他没有下意识去看被握住的手,而是继续看着谭知静的侧脸。只要能看见谭知静的眼睛,他就能知道谭知静心里在想什么。

  余初的心脏激烈地跳着,和刚刚惊恐时心脏像一只空易拉罐在胸腔里乱跳时的心跳加速完全不同。他的手被谭知静握着,心脏渐渐充盈饱满起来,踏实地一下一下地跳动,与幸福相当的感觉。

  这样握了一会儿,余初突然猛地将手从谭知静手里挣脱出来了。

  “我摸完猫以后没洗手。”他解释。

  “没事。”谭知静依然是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垂在两人之间,等着他握回去。

  “万一母猫有,小猫身上肯定就也有。”

  “没事,余初。”

  “你手上有伤口。”

  “没那么容易传染的,余初,你以前还是学生物的呢,要相信科学。”谭知静努力轻松地开玩笑。

  “可你还有洁癖呢。”余初一直望着他,在心里说,“你不是最害怕细菌病毒吗?”

  洁癖是不顾科学的恐惧,爱也是。最后余初抬手攥住谭知静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

  到了医院,医生先问:“被抓以后冲洗过伤口了吗?”

  谭知静的脸色霎时一片灰败,眼神却又十分坚决,好像天已经塌下来了,他还勉强想要托住。余初则带着一种“为时已晚”的镇定,回答说:“忘了。”

  医生见他们这样,不由安慰道:“别紧张,你们来得快,及时打疫苗一般都没事。”

  两人却因为医生口中的“一般”而想到其他情况,都沉默下来。两人的反应让医生都忍不住揶揄他们惜命,又夸他们意识好,继续保持。

  打完疫苗,从医院出来,他们之前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室内,还没觉得,这会儿被寒风狠狠一吹才觉出冷。谭知静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非常薄的羊绒衫,冷风透进去,忍不住地打起寒战。

  余初先是让谭知静把一只手揣进大衣兜里,大衣还穿在他身上。后来他敞开怀,紧紧搂住谭知静,把谭知静的胳膊和身体一起搂住,和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裹进被他穿热乎的大衣里。两人这样裹着一件衣服穿过停车场,坐回到车里。

  “送我回家吧。”余初说。

  谭知静侧着身子对着他,右手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捏了捏,说:“好。”

  从市中心去余初家的路很长,他们能在车里坐很久。可是他们想说的话太多了,不仅仅是积压了六年的话……也不仅仅是因为想说的太多,一时找不到头绪……那些话的背后都是汹涌的情绪,话语是闸门,他们害怕一旦放开某道闸,就全都奔涌出来了,怕自己会受不了,也怕对方受不了。

  有时候余初会将脑袋往左靠一靠,像是要靠到谭知静的肩上。有时候谭知静握一下他的手,握一下就松开。

  “我以前特别喜欢坐你的车。想象自己被你从那个地方带出来,有种幻想式的被解救、或者你带我私奔……那一类的感觉。”

  谭知静回忆他曾经坐在自己右边的情形。然而更多的时候,是余初自己去找他、等着他,而他总是开车把余初送回到那个地方。

  隔了六年,他才真正明白,为何那时候他送余初到了那个小区门口,余初总要在车里和他腻好半天,得要他催促好几次才肯放开他,然后一顾三回头,那样依依不舍地离开。

  那时候他催余初下车,催他赶紧回家,是怕过了九点惹余庆春不高兴,怕余初被为难。也怕败露,连三个月都不行。那时候自己总是不停地催促,余初总是笑嘻嘻的,假装成不好意思,假装成耍赖,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爱哭的眼里总是覆着一层水膜,那时他以为是余初眼睛敏感,所以容易有泪水。

  “对不起。”谭知静说。

  余初在唇前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声,“我们不说这个词。我今天去年会,本来是想跟你说,我不是一个只记仇不记恩的人……其实说记仇,也不是说你真和我有仇,是我自己有时候想不通而已。你对我有恩是真的。”

  “没有……”谭知静只说出这两个字。

  “有,是真的。”余初说,“余庆春刚进去那会儿,我和我妈懵了一阵子,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他进去以后,不在我的生活里了,我才开始想,其实他对我也没那么坏,甚至可以说很好。如果从养育的角度,在‘养大我’这件事上,他比所有人都付出了更多的精力和辛苦。他再恨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也曾经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他不是我弄进去的,是有人搞他,知道我们不和,让我写那么一封信,顶多就算是助兴。所以,实际上,在我最恨他的时候,我没有真正报了仇。后来我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恨他了……你看,我现在说起这个,还是语无伦次的,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会儿尤其不明白。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想答案了。但是日子还得照样过。我妈一直缓不过来,家里的资产都退还回去了——我们自愿的,我妈是想让他少判几年,我是不想欠他人情,不想再花他的不义之财。你别看我和我妈没挣过钱,但是我们俩没有穷过。突然变穷以后,也是傻眼,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直到第一笔奖学金发下来,一下子救了急,生活总算又能继续了。后来我妈也找到工作了,虽说一开始赚得不多吧,但好歹不是只出不进了,而且她找到事做,就不用整天胡思乱想了,我也放心。后来就是我申请了助学贷款,申请贫困生资格。填那些表格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变化很大。如果是两三年前的我,我是宁可饿死都不肯承认自己穷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心里的感受很清楚,是因为你,我才有这种改变。然后我意识到,我会在那个老师和同学都那么好、不仅没人歧视我、大家还都努力帮我的好学校,我还能拿到奖学金,也都是因为你啊。好像是从我遇见你的第一面,我请教你数学题,看见你解题的样子特别帅,心里很喜欢,那会儿就已经决定要好好学习了。谭知静,因为你做高中数学题的样子太迷人了,所以当年那么不靠谱的小余初,现在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谭知静把车靠到路边,把脸埋进胳膊里。余初从副驾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出纸巾,谭知静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余初轻拍谭知静的背,把纸巾递到他手上,让他擦眼泪。

  谭知静擦眼泪时扭过头去,不让余初看见。

  余初没有非得看他哭泣的样子,由他背对着自己,把头轻轻地靠到他的身上,搂住他,说:“我今天去年会,又跟着你回公司,就是想给你讲这些。我那天做了伤害你的事,很后悔,就想装一下可怜,让你心疼我,别再生我的气。”

  谭知静回首抱住他,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

  “你也别生自己的气,知静哥哥。”

第85章 重连

  余初使劲去看谭知静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为什么你哭完马上眼睛就不红了?”

  谭知静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忍不住也笑起来。

  谭知静没料到余初的妈妈也在家。余初就这样带着一双哭红的眼睛回到家里,迎着妈妈惊讶的表情,指着谭知静说:“谭知静,就是以前给我补课的谭老师,你还记得吗?我高考能考那么好,多亏了他。”

  余初的妈妈几乎没有变样,她长相美,尤其神态很特别,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何况她和余初那么相似,谭知静对她还有记忆。

  但她显然对谭知静没有印象了,却又不像是完全的陌生,以一种似乎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你好。”又问余初,“你们吃过了吗?”

  余初说自己吃过了,但是谭知静可能还饿着。

  谭知静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余初笑起来,对妈妈说:“他现在是我领导了,我实习的那家公司的老板。今天年会上老板最忙,吃不饱。”

  妈妈便问谭知静:“家里只有中午的剩包子了,牛肉胡萝卜馅的,你爱吃吗?”

  余初插话道:“你吃吧,我妈做饭可好吃了。”

  谭知静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下了。

  妈妈又问:“你想吃几个包子呀?”

  余初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谭知静说:“……两个吧,谢谢。”从辈分上讲,他可能应该叫余初的妈妈一声“阿姨”,但实在叫不出口。

  余初对妈妈说:“我也吃一个。”

  妈妈转身去厨房,轻声埋怨了一句:“你说你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我就没有做你明天的饭。早知道我今天晚上就把排骨炖上了。”

  余初让妈妈别忙了,他第二天休假,他来炖,又扭头问谭知静:“领导给批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