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 仰止 第41章

作者:停更 标签: 近代现代

  小张按下车窗,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周春城一边听着黄东阳的话,一边向小张做了个抽烟的动作,然后向小张伸手。

  “这样就证明许小姐极有可能还是像她以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春城,你很有可能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了。”黄东阳语气激动地说。

  车里的小张不太愿意,轻着声说:“现在还抽烟,等你回去了怕是要不容易睡着。”

  周春城听了知他为自己着想,也就不为难他了,摆摆手走开,又重新回到路灯下。

  “我把记事本上关于我的部分全撕了。”没有烟抽,周春城总觉得现在这种难过排解不了,嗓子都紧得发哑,“许小姐再也不会被提醒她曾经有宝宝,曾经认识周春城。”

  黄东阳大约是不赞同周春城这么粗暴的解决方式的,只听到他说:“这样做太鲁莽了。”

  “啊……”周春城仰着头,眼睛被灯光照得眯起,睫毛颤抖着像想要扑向上方灯火的飞虫翅膀,“但是我当时控制不住就撕了。她没发现的。”

  “你是在害怕吗,春城?”黄东阳有点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一旦有机会总会问上一句。

  周春城又感到有水滴落,断线似的若有若无,但落在了眼里还是能感觉到。他思考了一下,答道:“可能我自私吧,那时候我只想着自己了。”

  雨水转眼就密了起来,周春城的眼睛即便是眯着也进了不少雨,涩涩的使人想要闭上。他慢慢低头,眼角余光扫到山脚方向有车驶来。汽车的远光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周春城抬手挡,眯着眼从指缝看去。熟悉的车型从眼前经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迸射开来,有像乘着云雾而来的不真实感。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后知后觉地回头,竟能一眼看清了车尾上的车牌号码。

  周春城怔在那里,任来势愈凶的雨点打在身上。他虽然有偶遇的想法,但真没存多少侥幸。只是这车风一样的经过,李提会见着自己吗?周春城忐忑地想着。

  小张见周春城这样都不回车里,还傻站着,便急步走到周春城身旁,扯着他往车里走。谁知周春城不愿意,反而想往相反的方向走。周春城只想着这么明显的位置李提是一定注意到他的,那他就要等他回头,或者李提就将车停在前面等他过去。

  可是雨越下越急,眼见周春城肩上的毛毯已经开始吸水颜色变深了,小张最近是惊怕了,第一时间就是觉得周春城这回又得住院了,所以一点不顾周春城的意愿使了十成的劲把人往车里带。

  周春城觉得很冷,雨砸在身上很疼,四周都是淅淅沥沥的声音,除了他与小张因为拼劲发出来的呼吸声,再无其他人声入耳。

  这昭示着李提没有回头找来。

  想到这,周春城便顿时失了力气,差点没因为小张还在使劲而被扯跌在地上。小张也不觉奇,只以为周春城是因为受了寒而开始手脚发软了,便扶着人进了后车厢,又把毛毯收走,见被盖在下面的衣服没怎么湿才松了口气。

  匆匆回到驾驶座上,小张抽了纸巾一边擦一边把整盒纸给周春城递。周春城没有接,恹恹地垂着眼靠在车门边上,手上握着的手机还在响着他都没理。

  小张只好拿过他的手机,说:“黄医生吗?我是小张,春城哥刚淋了点雨,现在状态不太好。我现在准备送他回去。”边说,小张边从后视镜看周春城,余光扫到有个打了伞的人影在叉道口一闪而过,定睛一看又没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想了想这里环境,小张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匆匆与黄东阳道别后,一脚踩在油门上快速地往山脚开。

  周春城似乎因为车突然开动而受到惊吓,急切地往后看,路灯的光外只是黑漫漫一片。

  他失落地自语道:“怎么就看不到我呢?”

  小张好不容易听到周春城又说话,就想应话,但没听太明白,便问:“春城哥你说什么?”

  “你说刚刚经过的车能看到我吗?”周春城幽幽发问。

  “能啊,你就站灯下,而且我这车还打着双闪呢,对方肯定注意到啊。”

  得到小张的肯定答案,周春城更失落了,自嘲地想李提果然不想见到他。

第58章 、发烧

  半路上周春城就闭了眼软塌塌地歪在后座上。小张跟他说话来着,见一直没回应从后视镜看过去,因为实在暗也没看出什么,只是以为人累到睡了。等到了旧公寓,小张唤他下车好几次都没反应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开了车内灯去看,便见周春城两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人还皱着眉张开嘴的往外吐气,似乎呼吸很困难的样子。小张急忙伸手一探,果然烫得很,车钥匙一插,就快速地往附近的医院开去。

  旧区医院不大,但晚上挂急诊的人竟然也挺多,大部分是孩子,一个哭闹就能连起一片,整一层就像重金属乐队的演唱会现场,震得人心脏都跟着颤动。

  周春城已经烧迷糊了在那里低喃着不知什么,路他自己是都走不了了,小张想着要找人帮忙,给周春城戴上了口罩,还怕他呼吸不畅只敢从鼻子下方罩起。晚上医院的工作人员本来就相对少,都忙得不可开交,最后小张只求了个保安大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周春城放到轮椅上,推着去等医生叫号。

  前面等着的有个婴儿,显然是难受,哭得人心里又添了几分烦躁。小张一边用湿纸巾给周春城物理降温,一边给陈强打电话告知他这件事。

  陈强挂了电话十分钟左右又回电,让小张去找值班的梁医生。小张这才松了口气,抓了个路过的护士问梁医生在哪,然后推着周春城去。梁医生那还在问诊,显然已经被打过招呼,见小张来了点点头,递了根温度计过去。等前面的病人出去了,小张就把急急地把周春城推近。梁医生看过温度,见人已经昏迷,啥话也不问直接开了退烧针和两瓶输液,然后就叫下一个号了。

  小张把已经打过退烧针的周春城推到输液室的角落,在等待护士过来给他输液的过程里给陈强汇报情况。怕周春城会冷,小张还去向护士借了床被子,把人盖了个严实,但也没见发什么汗。

  按道理来说,退烧针的效果很快的,但不知何原因,已经输完一瓶液了,周春城的烧还是没见退,人还越发的迷糊,胡话没停过,到后来嘴巴都泛白干裂了。小张觉得不是办法,请护士照顾一下人,又跑去找那个梁医生。

  梁医生听了情况也觉得不好,跟过去看了,测过体温只比一开始降了0.3度,就给周春城又开了药效比较猛的退烧针,还开了药让护士磨了粉。药粉不怎么融于水,小张还闻了闻差点没吐,但也只能一勺一勺的喂周春城。还好周春城一直是张着嘴呼吸的,倒也不难喂进去,只是他不怎么知道咽,喂一勺流出来半勺,有时候说起胡话来就会把整勺药水都吐出来。

  小张急得眼红,耐着性子喂,喂完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到了后半夜终于是开始出汗降温了,虽然人还是昏昏沉沉的不清醒,但话倒是比之前说得要清晰些。小张在旁边听着,大概听出来周春城都在说什么看见了,什么等,什么过来。小张也没能听明白,加上忙乱一通后又累又困,熬不住躺在旁边输液位上睡了过去。

  凌晨三四点左右,小张醒了,慌乱地看挂着的输液瓶,果然已经空了,立时找了护士过来给周春城拨针。裹在被子里的周春城已经满头汗,人竟没有热醒,口里还是念叨着那几句。小张给他掀了被,开始用纸巾擦汗,耳边又听着他的那些话,忽然就想到了山顶时后视镜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影,以为周春城是见了鬼魇住了。

  越想越怕,小张一反常态地要把周春城摇醒。周春城受不住,真被小张给弄醒了,挣扎着半睁了眼,只是一副迷茫的神情。

  他看清了眼前的人,用干巴巴的气音说:“小张?”

  小张见周春城认得人才算放下心来,控制不住地絮语:“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你身上衣服都汗湿了,要尽快换成干的,不是的话等下又要着凉了。哎,还是我去车上找件备着的外套过来先给你穿上,不要出去一吹又倒了。”

  说到这里,小张吸了吸鼻子:“你得好好注意才行,老这样会吓死我的。”

  周春城看了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怪不得头晕脑胀的,连之前发生了些什么都一时想不起来。

  “好。我们回去。”

  小张去拿衣服的过程里,周春城慢慢理清了之前的事。等小张急急赶回来,便见到周春城窝在输液位上,头像不堪重负地垂着,汗湿未干透的发沾在脸上,在医院强烈的白炽灯下竟像个溺亡的惨白游魂。

  咽了口口水,小张用力地摇头,想把这种感觉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他深觉自己是在山顶被那个人影吓到了才会胡思乱想。

  周春城接过外套穿上后慢悠悠地往外走,没怎么再搭理小张,像是很疲惫的样子,又像是了无生趣的样子。

  回去天就将近要亮了,周春城不听劝,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就要去片场,小张也只能跟着。幸运的是没再发生什么意外,无功无过地完成了拍摄任务。

  当天早上正是李提与黄东阳约见的日子,很默契地都没约在办公地点,最后定在了一间茶室的包间,更默契的是他们是前后脚到的,都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左右。关于这一点,黄东阳非常欣赏,也算是符合他从周春城那里知道的李提该有的样子。

  先到一步的是黄东阳,刚坐下就听包厢的门被推开,就又站了起来打招呼。

  “李先生?”

  李提现在极少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微微有些愕然,但很快就调整好伸手去与黄东阳相握:“黄先生,幸会。”

  两人让了座,李提不太懂茶就让黄东阳作主点了壶冻顶乌龙和几碟糕饼。这个时间段人少,没一会东西就上齐了。

  黄东阳是提出约见的人,便先开了口:“很感谢李先生肯抽空跟我谈一谈。”

  “客气了,最近我也没什么忙的。”李提摆手,说的倒不是客气话,他祖父刚去世,心情多少受些影响,工作上的事就缓了缓,“只是我听陈强说是关于周春城的事?我就比较好奇了,他的事我可以帮上什么?”

  “实不相瞒,我是春城的心理咨询医生。”

  李提点头,这方面陈强已经跟他提过了。

  “他在我这里做心理咨询已经超过十年了,但很遗憾地说他的情况变差了。”黄东阳笑了笑,神情瞧着竟有点难以启齿。

  听了这话,李提也不免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可没发现周春城这么长久以来都有心理问题,不禁疑惑道:“可是他的样子不太像。”

  “是的,以前他状态控制得非常好,我一度也以为他已经好了,找我只是需要一个倾听对象,毕竟以我所知他是没什么朋友的。”说着黄东阳表情变得严肃。

  李提想了想,问:“我能问一下,他是什么病吗?”

  黄东阳沉默,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要不要回答。李提见他为难,也能明白是什么原因,便说:“如果不能说,就当我没问吧。”

  摇了摇头,黄东阳叹道:“我约李先生来,其实就是为了春城的病情。本应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毕竟关系到病人隐私……”他又停顿一下,抬眼看李提的目光倒是坚定起来,说:“抑郁症,现在已经升级为焦虑,伴有幻听。”

  “这……好像挺严重的。”李提不觉就皱了眉。

  黄东阳点头:“心理问题其实很常见,但一旦成疾说句重话就是绝症,药物只能缓解,并不能根治。我们永远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复发,所以春城这种精神状态的走向令我非常担忧。”

  “我也很同情,但是既然是这样,我又不是专家,能帮到什么?”李提不解发问。

  有些话不能说,黄东阳思量一下才回道:“春城其实是一个非常疏离的人,看着待人很礼貌实际上并不上心,唯独对李先生你是不一样的。具体你们之间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春城心防很重,对于重要的事很多时候都避而不谈,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先生对他很重要。”

  李提先是神色一凛,接着竟然笑了下。他将因为坐下而解开的西装外套又重新扣上,似乎已经有离开的准备,轻微摇着头说:“既然周春城没有说过,我倒是不太认同黄先生的结论。”

  “李先生是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被质疑,黄东阳面上难免也有了愠色。

  李提摊了手,哂笑道:“确实是没有根据的事情。我对周春城吧,总的来说是有知遇之恩,他也在我这里学了很久的演戏方法,但其实我跟他连师徒都不算,勉强也就够得上一句朋友,就这样的关系,黄先生所说的事我有什么能力帮?”

  黄东阳哑口无言,并非他没有有力的话可以说,而是他不能再多说周春城的隐私。李提已经站了起来,明显是要走了。黄东阳也只能站起来拦他,说:“其实也不需要李先生做些什么,只是希望李先生能够去见一见他,说几句鼓励话。”

  “哈,黄先生真的是心理医生吗?怎么这句听起来反而像黄绿医生?我一个普通人说几话要是有用的话,黄先生你们的工作还需要存在吗?”李提被拦了去路不太高兴,挑了眉毛反唇相讥。

  “鼓励是心理疾病的治疗方法之一,而且治疗是因人而异的。春城会听李先生的话李先生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吧。”黄东阳同样不高兴,但还是尝试着说服对方。

  这话有些触动李提,两人之间的不平静的氛围便稍稍有些消退。

  “可我知道他最近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李提还是指出了他的疑虑。

  黄东阳与李提对视一眼,有点泄气道:“李先生大概太不关注他了。春城前两天才刚出院,他……自杀了。”

第59章 、半疯

  自杀二字响在任何人的耳里都是非常重的一个词,而且李提也没法将之与那个不争不抢笑意温驯的周春城联想到一起,所以乍听之下只觉得是黄东阳在危言耸听,便有点愤懑地指责道:“虽然我没答应,黄先生也没必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我的话是真是假,相信李先生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诳你一时又有什么作用?”黄东阳摇首低笑。

  李提抿着唇不发一言,心里倒是信了的,只是又不想信,很是矛盾。

  黄东阳见状,知道是有希望了,便接着说:“不如李先生考虑下我刚才说的话?”

  “现在医生都像黄先生这样关心病人的吗?”李提不接话,反而问道。

  黄东阳愣了下,解释道:“我跟春城聊了十几年,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李提微讶,合拢了眉头似有感触地说:“要说我与周春城也认识十来年了,他还经常没工作就赖在我家里,在关心他这方面倒是比不过你。”

  “我也是工作的关系。”话说得谦虚,但黄东阳知道这话其实不假,不说挽救患者的满足感,就是促成成功案例的成就感就足以驱使他去施以援手。当然多年下来,他与周春城之间确实是有感情的,总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备受折腾。

  “希望你的结论是对的。”

  李提伸手,黄东阳便笑着与他交握,那份对周春城担忧便像是能从皮肤传递般自黄东阳身上分了些到李提身上。

  在片场的时候,除了精神不振外,周春城状态算得上是好的,小张提了一天的心终究轻轻放下。于是在回到旧公寓把人安顿好后,小张去厨房把汤熬上就出去购些新鲜食材,时间也不长,满打满算半个小时,进屋时习惯性叫人,却听不着周春城应声。小张觉得不好,找到周春城卧室里去,就见到周春城蜷缩在床头,发出微弱的状似痛苦的叫声。

  顾不得还拎着的菜肉,手一松全摔在地上,小张冲到床边,想碰触周春城又害怕,哽咽着无措地唤着周春城。

  周春城充耳不闻,双手抓着头发,用力得好像要揪下一把来。他上半身弯成半圆形,外露的脊椎骨突出明显仿佛是再用力些就能破开皮肤,腿往身体里紧缩着,连脚趾都屈曲至泛白似乎经已用尽全身的力气。他在冒冷汗,偏长的额发全沾在脸上,但仍可从每缕头发的间隙看见他眉额间因难过而拱得如连绵山脉的皱褶。他的唇已经抿得泛出半透明般的白,身体不住的哆嗦着。

  小张伸出的手打着颤,一点一点地接近周春城,还没碰到却让周春城捉住了。周春城此时力气很大,小张也不敢抽回手,哽着声说:“春城哥,我是小张啊,你的助理小张,住在你家里蹭吃蹭喝的小张……”

  双目圆瞪的周春城一直盯着小张,听着小张的絮叨好似逐渐认出了人,估计是见小张栗栗危惧便想笑一个安抚对方,只是他此时不笑尚好,一笑就有股子咬牙切齿的狰狞感,合着被入眼的汗浸红的眼,原先忧郁瘦弱的样子竟有如厉鬼上身了般骇人。小张看着周春城这个样子,惊惧下心如雷鼓,快速瞄了眼窗外,见天也不过刚暗,心中想法又有些犹豫不定起来。

  手被箍得越发的紧,小张觉得半只手都麻了,又不敢掰开,无奈之下只能出声劝说,只是再次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变了:“春城哥,放开,放开我的手好吗?我,我不碰你了。”

  周春城还在勉强地笑,龇牙咧嘴的样子与平常判若两人。他似乎意识还模糊着,靠些近瞠目辨认,确认般问:“小张?”

  “是我。”小张也不知是担忧的还是惊惧的,面色青白声音颤抖,“春城哥,是我。”

  两人对视几秒,小张紧张得觉得自己瞳孔都在颤动。终于周春城松了手,小张即刻手脚并用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才敢抬眼看周春城。周春城的手没在抓头发了,改为双手抱胸,浑身发抖看起来像是穿着夏装呆在冰天雪地似的。他在说话,哆哆嗦嗦断断续续的不知所云。

  小张抚着胸口稍稍平复,回过味来就想打自己几拳,想这天还没黑全周春城怎么可能是见鬼了。他惊吓未过,手脚还有点发软,只好爬近两步,小声问:“春城哥,你是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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