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飞鸥 浪卷飞鸥 第133章

作者:石酒月 标签: 近代现代

  电梯门关闭的时候,在对面那道电梯旁边无人注意的大型植物装饰后,一道人影漠然站立。

  他脚上穿着一双制作精良的厚底一次性拖鞋,额上的头发水珠还在低落,顺着他冷然的脸庞一路滑落,在骨感的下颚处危悬停顿,再往下探去,经过修长的脖颈最终消失在黑色长袖衣领里。

  如果在来K市的路上心里还存着侥幸,那刚刚那一幕,则彻底地将他的侥幸心理绞杀无遗。

  纪言郗打来电话时,贺肖确实在洗澡,只是他洗澡的地方不是在B市,而是K市,脚下所处的这一家酒店,纪言郗和黎文清同进同出的、举止紧密的酒店。

  在知道纪言郗不在B市时,他开始启动很早之前就装在纪言郗手机上的定位木马,他隐忍着几欲焚身的怒火来到K市,住进这家酒店,然后等待纪言郗。

  在看到纪言郗离酒店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到了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与猩红的眼睛时,发觉自己疲倦得颇显狼狈。

  如果换做以前,他会以这份狼狈与疲倦作为武器攻击机言郗的心脏,从而得到他的心软同情。

  但这一次他没有放任这份狼狈的留存,而是走去了浴室。

  在纪言郗打来电话前,无数疯狂地想法充斥他在他的脑海里,他最后一丝理智在极力地撕扯那些危险的头绪,但没能扯住,他也就任由那些想法疯狂生长,直到纪言郗打来电话,听到纪言郗声音那一刻,那些想法停止了生长。

  即使心里很多怒气,但最后他还是擦了身上的水渍,火速地扯过衣服随意套上,脚上的鞋子都没穿,就下了楼。

  这完全颠覆了他去洗澡、光鲜亮丽地站在纪言郗面前,用平静掩饰怒火而后将人带走囚禁的打算,现在这模样远比洗澡前的要狼狈很多。

  但那是他爱的人,他控制不住。

  然而,任何时候的狼狈都敌不过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他站在电梯门口,看着自己的爱人将他曾经口口声声说过不喜欢的人搂在怀里,举止紧密的情形时的狼狈。

  在他回来之前,欺骗他,而后与那个人一起走进这家酒店,一起上楼,然后呢?

  心里那些疯狂的想法本该肆意生长,但很意外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不管是疯狂的还是正常的,统统都没有。

  每一个疯狂的想法在那短暂的一刻,就像迅速死去接着失去颜色的珊瑚,变成了一个个无以名状的、苍白的点,而后缓慢靠近再相互融合,最终成为一片空白。

  大脑暂停了思考,身体窃取了掌控权,他在对面的人看过来前隐去了自己的存在。在对面那扇电梯门挡去里面本该勾动他但此刻却格外让他眼睛刺痛的笑颜时,他低下头看着脚上的拖鞋,自嘲地无声勾了一下唇。

  哥,你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

  在纪言郗下楼前一刻,一辆不算低调的银色跑车驶离酒店,出了K市后,朝着B市的方向一路狂飙。

  ……

  “纪总。”小刘看见纪言郗后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纪言郗提着包看着眼前狠狠皱着眉的助理以及他身后的三个木头人。其中一个还越看越眼熟……

  巧了,是上次被他踢了蛋的木头人。

  “你,”纪言郗在小刘开口前朝着那个眼熟的木头人扬了一下下巴,“留在这跟着刘助理,你们两跟我走。”

  “是,纪总。”

  “纪总!您今晚不可以回去,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您这一回去,后续即使不缺合作对象,但您会多上少说两个月的工作量,集合现在没有那么多并没有那么充裕,您现在睡觉的时间都少的可怜,你再连轴转几个月,您倒下了集合怎么办?”小刘急得不行。

  小刘:”B市那边的工作并不需要您今晚就得回去,太太各项体征稳定,我不知道您一定要回去得理由是什么,就一个饭局,等饭局结束敲定后续事宜再走是最适合不过的,到时候我开车就能把您送回去。”

  纪言郗被小刘急得飞舞的口水花给逼退了一步,他很想解释一下自己的一些安排,但现在他也没有那个心情多说。

  这一走确实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很多的工作量,但以后在K市的布局一定会做出调整的,到时候现在的合作对象倒不是十分重要了,多出来的工作内容不过是到来的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理由?”纪言郗有点漫不经心地念了一遍。

  小刘点头,像个中年版的小学生,“嗯,理由。”

  “见男友算吗?”他说完故技重施,变相的以摆烂撂担子不干了为威胁,“或者集合转交给你?反正也没人想要。”

  话落,对面四人集体懵逼随即汗颜,三个木头人尽管都想尽力地保持着脸上的淡然,但掉落的下巴完美地体现了什么叫身体远比脑袋更诚实。

  纪大少、亲口、承认了、那些传言?

  见男友???

  集合没人要?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集合你说没人要?

  小刘懵逼过后心下打了个颤,心道我可没有打集合的哪怕一花一草的主意,我对老纪总的衷心一直都耿得不能再耿。

  “纪总……”小刘无奈地喊他。

  纪言郗被他们的反应逗笑了一瞬,“今晚的饭局不需要被他们面子,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走了。”

  他说完就把外套挂在臂弯上阔步离开,身后还愣在原地的两个木头人被那个眼熟的木头人推了一把后赶忙跟上。

  小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想到什么,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保镖,“乱说会有什么后果自己清楚。”,说完转身出门。

  跟在他身后的木头人心道,我可不想再来一次痛不欲生的碎蛋经历,天知道他发现雇自己的人是这位纪大少的时候腿有多软……

  ……

  两哥木头人跟在纪言郗的身后,看着纪言郗熟练地打车、购买高铁票最后坐上二等座,这一个过程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有钱人家的印象,同时不可置信那个集合两大太子把自己过得像是和集合半毛钱关系都不沾的传言居然也是真的……这可比登上各大新闻头条至今还传的火热的性取向要让他们惊讶。

  到目前为止,纪言郗绝对是他们服务过的最接地气、最亲民人也最有钱的人了……

  ……

  高速上,银色超跑划破长风,拼命疾驰,车里的人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望着前方,方向盘全凭借肌肉的记忆在拨动。

  唯一与这副机械冷然的神情不符的只有左勾起的唇角,很古怪妖邪的一抹笑,但仔细一看,里面全是无奈自嘲与可笑的意味,极其突兀违和。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走掉呢?不是要去把人带走,带回去关起来吗?为什么要离开?

  应该跟上去,但跟上去然后呢?让他难堪吗?被抓奸在酒店,会很难堪吧。

  那我呢……那我呢?

  “嘟……嘟……嘟……”

  电话震动,把贺肖的思绪拉了回来,但他没有动手接,也没有聚神去看电者谁,直到电话挂断又响起,如此反复五次。

  第五次,方向盘打了个一个不算大的弯,那抹一路上吸睛无数的银色驶离高速,电话被接起。

  ……

第128章 我们,分开

  电话再挂断时,贺肖把车子靠边停下,他仰头靠后,本就猩红的眼睛此刻染上了水雾,嘴唇微动片刻后扯出了一个无声的、自虐的、违和的笑。

  四下无人的荒野公路边,安静的车厢,被赤云挽留的残阳泼在车身,从贴了单向膜的车窗挤进来,在压抑的四方空间里撕开沉寂的空气,但被痛苦的低吼与滑落的泪水映出的灰暗冲击得破碎不看,怎么也照不出属于它本身的光彩。

  失控,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贺肖无比清晰地感知着并且放任自己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处在崩溃的边缘,也许不应该叫崩溃,而应该叫狂躁,脑袋的空白被强烈的破坏欲取代,一路的疾驰,无数次想将油门一踩到底。

  但甚至却在那些关头猛然清醒,算是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破天荒地想,纪言郗还是会为他难过吧,如果他在此刻出事?

  他即使不爱都能为了迁就他的愿望和他在一起,发个烧他都懊悔生气得要死,如果现在出事了,他会难过吧?

  他那么爱他,怎么舍得他难过呢?

  他这么想着,但下一刻又像是全然忘记了刚刚的所思所想,他冷然注视着前方的眼眸开始浮现出一丝散漫。他把手伸向副驾,拿过背包,摸出了一把很小的美工刀,随后斯条漫里地卷起袖子。

  鲜红的液体在重力的拖拽下滴落到了裤面上,洇出了张扬残虐的痕迹。

  血迹斑驳的纸巾仰趟在残阳里,为暗淡的光线凑出了些许鲜艳,随着车子的开动而颠簸起伏。

  于此同时,纪言郗手机铃声响起,他把脸上的黑色口罩拉开了一些,垂眸看向手机屏幕,康安副院长的电话。

  纪言郗下意识屏气,两秒后,他接了起来。

  这一通电话的时间很短,短到纪言郗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

  肖姨回来了,住院了。

  他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作何反应。庆幸老妈安然无恙,对肖姨又不知如何处理。

  但肖姨为什么也跟着回来了?他和贺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纪言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寒。

  ……

  医院门口,贺肖盯着裤子上虽然擦拭过但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血迹,半响,他抬脚步入大楼。

  病房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一地的血迹,床单上、地板上、椅子上、如果不是早先了解,是个人都极有可能猜测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凶案。

  但其实是贺妈妈在下飞机后情绪激动住了院,醒来后将还未愈合的手腕又一次撕开,血液当场飙贱。

  而现在,人,在哪?

  贺肖在病房里环顾了一遍,他说不出来自己内心是何种感受,心疼?有,但更多的是疲倦,一切都显得很沉重,无力的钝痛感。

  他转身出门,打算去询问医生他妈妈现在在哪,但还未走到门口,警笛声由远及近骤然传来,接着手机震动,许木城的电话再次打来。

  贺肖心里腾起了不安,他盯着手里的手机静默地看了两秒,而后在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的警笛声中接起电话。

  “贺肖你到了吗?许叔求你了,你现在来医院好吗?你妈妈她……”许木城说到这里声音竟已然带上哭腔,声音里全是无奈和慌乱无措,“……你妈妈要跳楼,贺肖,许叔劝不动她,不管你现在在哪,你快点来医院,东楼的顶楼,不管她对你做过什么,贺肖,但她终归是你妈妈阿。”

  贺肖几近茫然地站在门口,脚步突然变得很沉重,他放下手机,眼神失焦地望着门外的走廊,而后机械地提动腿,出门,按下楼梯,然后在医院工作人员的慌忙拥簇下来到顶楼。

  晚上的风,没有白天那么闷热,楼顶的风也不似低处的粘稠,但贺肖却觉得呼吸十分困难,他尽量让自己平稳地深呼吸,胸口最大限度的起伏,但还是觉得窒息。

  “贺太太,您冷静!”

  “别过来!我要见我儿子!”

  “贺肖马上就到,别激动,凤岚……”许木城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

  ……

  “贺少,请安抚贺太太的情绪,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反驳她,先让她下来。”

  贺肖站在门口内听着耳边的嘱咐,看着门缝外天台的情形,觉得很恍惚,十分的恍惚,像醒不来但一醒来又会丢掉性命的梦。

  他在催促声中走出了那扇虚掩的门。

  ……

  纪言郗赶到医院的时候,消防人员在做最后的预防工作。因为康安是私人医院,在东楼侧楼那一面往前就是疗养院,限制非客户不可通行,加之贺妈妈身份特殊,院方已经把东楼这一侧封锁了起来,所以除了消防人员以及医护人员外,并没有围观的人。

  纪言郗推开车门,着急地下车,甩上车门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发黑,眩晕感猛然来袭。

  他脚下晃了一下扶在车门上,闭着眼摇了几下头,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恢复清明。

  身后的木头人担忧询问,但纪言郗并没有作答,抬起头直接往前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