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飞鸥 浪卷飞鸥 第134章
作者:石酒月
他赶到顶楼时,即使有心里准备,但还是深深地惊恐了一瞬。
贺妈妈赤脚站在不足十公分的天台栏杆上,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掉落下去。而她脚背上,白色的裙子上斑斑驳驳地洒满了血迹,而凌乱缠绕着白里渗红的纱布的右手上更是蜿蜒着长长的一条血迹,惊怖且骇人。
距离她大概三米的位置,背对着所有人,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袖的 人,楼顶的风灌进他的衣服里,鼓动片刻又肆虐着离开,顺带剐蹭着他的腰身,带出明显的线条。
他瘦了。纪言郗想。
贺妈妈在小声地呢喃着什么,除了贺肖其他人都听不到。
天台上也只有三人,贺妈妈,贺肖以及许木城。其他人员只要一迈出天台的这扇门,贺妈妈就会激动作势往下跳,所以所有人都挤楼道里,门也虚掩着。
纪言郗不敢轻易出去,他站在门口处听着身后消防人员的安排打算,许木城在回身时发现了纪言郗,他一愣,随即冲纪言郗示意暂停的手势。
纪言郗目光凝在背对着的人身上,心脏随着外面模糊不清的声音狂跳起伏,声音充斥着耳膜,他用力闭了闭眼,伸出一只手撑在门板上。
门外的人疲倦麻木不堪,门内的人都沉在紧张的寂静里。
突然,天台上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众人的心也都跟着狠狠地提了起来。
“你断不断!不断我就从这跳下去!”
贺肖的回答无人能听到,也许他回答了,又或许他没有。总之贺妈妈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了起来,她原本在贺肖出现在天台时已经由站着改为了坐下,相较于她站着要安全了许多,但此刻她颤抖着手指指着贺肖,又再一次地站了起来。
许木城惊呼,贺肖下意识也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试图去抓她,但被贺妈妈尖叫着威胁逼退。
天台上僵持不下,门内消防人员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消防人员已经从东楼墙壁外侧上到9楼,马上即可到达贺妈妈所处的地方,但现在贺妈妈突然站了起来,他们不敢再冒进,怕她注意到后激动起来直接跳下去。
救援的进展也停在这里,如果贺妈妈一直站在那,那消防人员就得另寻他法,但照着外面的交谈趋势,贺妈妈显然不会再轻易地坐回去。
纪言郗的心脏在不断激烈的尖叫声中,每跳动一下,他额前的冷汗就多一分。
内心凌乱不堪,也惶恐不安。
十七楼。
如果他们不妥协,如果肖姨跳下去了,他和贺肖会再次失去一个亲人,这一次,是完全地因为他们,别无其他原因。
但妥协了,他和贺肖的未来又将如何?
如何?他不知道如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会真的放手,他做不到。
但,现在别无他法了。
而且这个特殊的时间点,贺肖和肖姨都不适合在B市呆着,他不知道贺肖怎么突然回来了,但可以肯定,他不会轻易再离开,所以,倒不如借此机会。
保他安全重要。
混乱的头绪在无限疼痛中明朗了许多,他说不出来哪里疼,但他确实就是很疼,仿佛要把他吞没的疼。
纪言郗撑在门板上的手握得泛了青再泛了白,直至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时,他在惊呼中打开了那扇门。
天台上的人显然都没意料到纪言郗会出现在这,贺妈妈侧身的当作停顿了下来,怒不可遏的脸也松懈了下来。
她看着纪言郗,明明刚刚还怒容满面,此刻她却温和地微笑了起来,就连声音也温和了下来,“言郗,你怎么也来了。”
风在此刻大了一些,将她的裙子吹动翩然。
“孩子,过来,阿姨和你说说话。”
贺肖转身看着似乎很久很久,久到甚至有些陌生的人,他看着纪言郗凌乱的头发,疲惫的眼神、惨白的脸旁以及毫无血色的唇,本该是怨恨动怒的心却在此刻发了疼。
他想叫纪言郗走,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会让他失去他最爱的人的地方。
但内心却又生出了侥幸,也许自己错怪他了,也许那几张暧昧的照片只是被人的一个恶作剧,也许他去K市出差只是个巧合,和黎文清一起走进酒店一起上楼也只是个巧合。
也许他对自己是有爱情的,也许他也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而现在就是一个检验的机会不是吗?
所以贺肖什么也没说,看着纪言郗一步步走进,目光对视的时候,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脸。
“言郗,妍玲好些了吗?”贺妈妈温声地问着,这一刻她整个人都很温和,温和得就像在午后的自家院子里和蔼地询问一般。与她站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风在空旷的楼顶吹过时扯住她的长裙,随时都有可能把她带下去的情形十分违和,违和到诡异,诡异到极致。
“不好。”纪言郗控制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顿了顿又说:“……如果肖姨能去陪她说说话,她可能会好一点。”
贺妈妈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脸看着贺肖,眼里多了一份无奈,细看又像是愤怒,“你弟,他不听话,他一向最听你的话了对不对?”
她问完之后像是陷入了回忆,脚踩在哪狭小的板面上,身体继续转着圈,“小时候他什么都找你,学习、玩乐,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想去哪,都去找你,你也对他很好,总是纵容他。很多时候别人在夸贺肖的时候,我都在想,这都是你的功劳,阿姨几乎不用操心他的任何事。”
她停顿了片刻,浅笑了一下,“但是谈恋爱这件事不能找你!”
她语音落下,随即转向贺肖,“他是你哥!”,她又看向纪言郗:“你也不能在纵容他!你有你的人生,你不能因为一味的纵容他而让他毁了你的人生!”
“妈,我们是不是兄弟这件事还需要我和您再说一遍吗?”贺肖此刻的声音陡然平了下去,带着一些冷漠。
这也把贺妈妈激怒,她面上的和蔼快速褪去,再次变得掀撕底里。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激动着呼喊着要求他们分开,否者她就从天台跳下。
消防人员无计可施,救援进度迟迟推不进,三人再此刻僵持不下,许木城近乎哀求地看着纪言郗。
混乱,危急。
纪言郗听到贺肖喊他走,也听到消防员的催促,更听到贺妈妈尖锐的怒吼威胁声。那双脚,再往后退一厘米,只要再退出去最后一厘米,一切就都晚了……
“好,我们,分开。”纪言郗听到自己这么说。
四周寂静了,尖叫与急言劝说都停下了,原本混乱的一切在此刻仿佛二十世纪的默片,无声无息地上演着所有剧情。
第129章 浑浑噩噩
南国的九月不似北方,秋味淡,满城都还是绿树,与蓬勃的夏日相差无几,但紧闭的门被打开来时,入目却满院萧然。
孙浩然望着以前打理的雅致且时常热闹但此刻却每一处都透露着寂静气息的庭院,无声叹了口气,没抱什么希望地抬脚开门上楼。
他还没上到三楼,仅在楼梯口就已经闻到了酒气,这令他脚步加快了一些,而越靠近三楼那扇门,酒气就越重,很难想象这得是喝了多少酒。
他站在纪言郗房门前,抬手敲门,喊了两声,意料之中没有人应。于是他也懒得再敲,直接开门走进去。
门刚打开,屋内昏暗,还没等他走进去,浓郁的酒气就扑面而来,他甚至被呛得抬手遮了一下鼻。
“言郗?”孙浩然边喊边把灯打开。
灯打开来的瞬间,他有些傻眼。
空酒瓶横七竖八倒一地,地毯边上还有一滩泡着玻璃渣的深红酒渍,那米白色的地毯已经被酒水染得惨不忍睹。
而在这块惨不忍睹的地毯上,瘫着一个惨不忍睹的人。
虽然他这兄弟此刻确实是有些目不忍视,但孙浩然还是庆幸,至少人身是安全的。
地毯上的人身上的西装已经看不出高定的原貌,本该梳理得体的头发散乱地落下来,被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压掉了半截,嘴唇干裂苍白,胡子拉碴,除去还在起伏的胸膛,这副完全没有生机的模样很像一棵等待腐朽的垂死枯木。
孙浩然再一次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避开脚下的酒瓶,走过去蹲下,把纪言郗攥在手里的酒瓶拿开。
但他扯了两次才扯出来,他扯出来的那一瞬,纪言郗偏了一下头,干裂的唇也跟着蠕动了一下,应该是念着什么的,但没有发出声音,加之唇形太轻,孙浩然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孙浩然把酒瓶仍一边,将醉成烂泥的人拽起扛到床上,然后把窗帘窗户都给打开给屋里透气。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垃圾桶,他停下转念一想,垃圾桶估计也装不下这么多酒瓶,都不知道就那小酒量是怎么喝掉这些酒的。
孙浩然边想边找垃圾袋,他对纪言郗这房间也不是很熟悉,加之这也算是他们小情侣的窝,不好乱翻,最后干脆下楼在院子里拿了个比较大的垃圾桶。
他拿着垃圾桶回来边收拾边感到无奈和可惜,终究是命运作弄人。
他前脚刚从林风老家离开,后脚就踏进了这里,如果不是纪言郗的助理给他打电话,他还不知道纪言郗发生了什么。
自从医院那一晚上过去,纪言郗已经三天没去过公司了,刘助联系不到人,也万万没想到纪言郗会回家里呆着,他把除纪家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纪言郗,最后火急火燎地把电话打到了孙浩然那里。
孙浩然懵逼地听完再懵逼地去打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打听结束后继续懵逼,等缓过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B市。
他同样联系不到纪言郗,来纪家找人纯碎是因为他有纪家的钥匙,来瞎猫乱撞,碰运气的。
他不知道纪言郗和贺肖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倒在地上的那个相框可以看出大体故事线,故事的一句话简介应该就叫:纪言郗和贺肖分手了。
其实孙浩然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太过于惊讶。从事情爆出来后的这一段时间,关于他们两的舆论铺天盖地,随之而来的压力可想而知,他们能挺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几个正常人能承受住这么大的压力吧,况且,中间还横担着一条至亲的命。
感情在,但压力到底没能扛过去,兜兜转转只成了遗憾。
孙浩然把相框捡起,虽然地毯上都是粘腻的酒渍,但相框却没有被沾到半点,还是很干净。照片里的人笑容浅淡,但眼里是藏不住地爱意,赤诚而热烈。
他看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人,把相框摆回床头柜。
孙浩然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他坤了坤腰,朝着床边走去。
“你说你一个人逞什么强呢?把人都赶走,自己……嘶……”
孙浩然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脑回路突然一转,似乎摸着了点什么东西。
前脚刚把他喊走,后脚就和贺肖分手。
其实现在的舆论其实相较于前段时间而言,已经算温和很多了,早不分晚不分,刚好就掐在这个时候分。
孙浩然盯着纪言郗乱糟糟的脸,陷入了沉思。许久后,他下楼去了厨房。
厨房不难看出已经很久没有开过火,他也不指望接连几天都靠酒度日的人能备着食材,于是又出了厨房,思忖了一会儿后取过院子角落里的自行车,跨上去后就出了门。
他骑出去后把院门关上,然后给刘助打电话告知他纪言郗就在家里,挂断电话后就去了菜市场。
刘助接完电话后,直接结束会议,急吼吼赶往纪家。但他没有纪家的大门钥匙,只能在门口等孙浩然回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多小时,在日暮被夜幕无情驱逐之际,孙浩然才推着那辆掉链子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出现。
“孙总,你买个菜怎么买这么久?”刘助心急如火地从门板上直起身。
孙浩然推着自行车,简直有点苦不堪言。
自行车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还没到半路就坏了,他又买了很多东西,本想一手提着东西一手骑车就好,这车一坏,车货都挂他身上了,走回来累的他够呛。
听他解释完后,刘助:“你为什么不打车阿?”
孙浩然边开门边看傻子似的看他,“你不知道这自行车即使坏了也能在我老家买小半套房?”
刘助低头看了眼纪明川的自行车,砸吧了下嘴没再说什么,准备上楼找纪言郗。
“他现在醉着睡得烂死,你找他他也不可能现在就起来工作,让他睡着先吧。”孙浩然把自行车摆放好说。
刘助回头,一副果真世上无人理解我的表情,“我只是想亲眼看到他是安全的,健在的,没死的,还活着的!”
那天从天台上下来的时候,他简直要被纪言郗吓死,他拿着一份加急文去找人,结果见到的就是仿若幽魂、毫无生机的自家boss,还将他一把推开就机械地直挺挺地往大马路中间走,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纪言郗估计也得半残。
天台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刘助其实也不清楚,但他跟孙浩然一样,推理了个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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