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2章
作者:大熊啾啾
是一副商务精英的模样。
左立在心里的评价还没进行完毕,覃望山忽然睁开了眼,恰好和左立对视。两秒钟之后,覃望山提醒他:“绿灯了。”
左立不觉得窘,他收回视线,继续认真开车。隔一会儿他说:“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左立,你应该听见他们说了,我的职业是医生。”
覃望山没搭话,过了一会儿才自报家门,却也惜字如金:“覃望山。”
左立低低地啊了一声:“你就是覃……律师啊。”
“怎么?久仰大名吗?”覃望山调侃道,准备听他说出一番什么话来。
左立笑了一声:“刚才听他们提起过。”
至于提起过什么内容,他没有接着说下去。“覃望山”这个名字乍一听上去就很有年代感,其他人又开玩笑,说他是业内德高望重的律师,左立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覃律师”年纪不小。田炜说叫一声覃叔叔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左立忍不住想笑。他以为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却听覃望山问他:“你笑什么?”
左立故意问他:“想到一个笑话,覃律师想听吗?”
覃望山不置可否。左立想了想说:“我还是不说了,说出来可能就不好笑了。”
覃望山对笑话并没有什么兴趣,却觉得左立话里可能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琢磨了刚一会儿,车抵达目的地。左立下车,向覃望山挥手说再见。覃望山忽然升起一点恶意的念头,问他:“你收多少钱一次?”
左立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说什么?”
覃望山看着他流露的无辜的表情,故意沉吟了一下,轻松地微笑道:“不是说你是代驾?”
左立配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眨眨眼,把手机掏出来,伸到覃望山面前:“市价,两百一次,扫码吧。”
第3章 局2
再次听到关于左立这个人的消息是在一个月之后了。那天晚上过后,这个人偶尔会跑进覃望山的思绪里,带一点邀请的神情,很快又消失无踪。而覃望山实在是太忙了,忙着手里的几个案子,又要分心跑装修。
睡不够就成了大问题。
那天,覃望山手里的一个难缠的合同纠纷案庭审结束,二审驳回对方上诉、维持原判,己方大获全胜,接下来只剩执行的事情。覃望山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光明。老妈打电话叫他回家吃晚饭,他看了看时间,爽快地同意了。
天气预报暴雨橙色预警,天像一块吸满墨汁的黑布,沉沉地向地面压过来,也在做着山雨欲来的预告。风呜咽着,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暴雨轰然落了下来。
雨下得最大的时候,覃望山正开在市内高架上。他本来打算先去所里一趟,处理点事务性工作,然后再回爸妈家。雨下得太厉害,哗啦声震耳欲聋,翻飞的雨刮器来不及阻断雨幕,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水帘洞,覃望山临时改变计划,直接往家开去。
因为暴雨,覃望山已经有了堵车的心理准备,但今天堵得属实离谱。一点点往前挪着,耳边时不时响起令人心浮气躁的喇叭声。半个小时过去,仅仅前进了几百米而已。
手机软件的标示路线红得发紫,提示从“雨天道路拥堵”变成了“前方发生交通事故”。覃望山无意地张望一眼,竟发现一个熟人。再往前开了一小段,终于窥见事故的全貌。
一辆银色的奔驰靠在非机动车道上停着,三四米开外一个笼着土黄色雨衣的人坐在地上,身边是翻倒的电瓶车。覃望山赶紧靠边停车下来,车和车主人他都熟,是一个月没见的丁少骢。
“丁少!”覃望山靠边停车,撑着伞走出去,大声叫他。
丁少骢没撑伞,整个人如同落汤鸡。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来的人是覃望山,大喜过望。他蹿过来一把拽住覃望山的胳膊,抹了一把湿淋淋的脸:“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雨势太大,他不得不提着嗓门说话:“你这边什么情况?”
丁少骢苦着一张脸:“还能怎么回事?被这个骑电瓶车的讹上了呗。你的车呢?”
覃望山往后一指。
丁少骢急切地说:“老覃,你的车借我,我今天有急事,非得走不可了。这边你帮我处理一下。”
覃望山还没说话,丁少骢又说:“就算我委托你处理交通事故,按你们的收费标准来。谢了啊老覃!”
说完他不给覃望山拒绝的机会,匆匆跑到车里面去了。覃望山叹了口气,拿手机出来打电话报警。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之后,覃望山挂掉电话,走到坐在地上的人身边,替他挡住些雨。
那人从雨披中露出大半张脸,花白的胡茬、浑浊的眼珠。以为覃望山是来劝他起来的,警惕地朝后面蹭了一屁股。
那人哼唧着,嘴巴里反反复复都只有几句话:“我的腿、我的胳膊……我要去医院……”
覃望山没有多说什么,又给120打电话。雨似乎永远都不会停一样,他放弃了和这个人沟通,等着警察来处理事故。
这起交通事故处理起来颇为曲折,等他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雨终于停了,路灯底下,地面上积着亮晶晶的水坑,覃望山累得不想说话。他站在医院的停车场里,本想抽根烟,摸了摸口袋,才想起自己下车时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拿,东西都还在自己车上。他给丁少骢打电话,丁少骢没有接,仿佛白天的事故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回家吃饭也没吃成,覃望山在几乎搬空的老房子对付了一晚上,一大早接到丁少骢打过来的电话,叫他中午一起吃饭,顺便把车还给他。
他们约在事务所旁边的一家日料店,地方是丁少骢定的,也是将就覃望山的意思。比起高级餐厅,这家日料店小而窄,覃望山到的时候,店里只有丁少骢一位客人。他起身冲覃望山招手,嘴巴不自觉地勾起来。
覃望山挨着他坐下来,一边放公文包一边问:“乐什么呢?”
昨天那个落汤鸡一样的丁少骢不见了,今天是神采飞扬的丁少,他嘿嘿地笑:“这不是看见你了嘛!”
“少来。”覃望山低头拿热毛巾擦手:“又成了一笔大生意?”
丁少骢摇头:“我是那种俗人吗?”
“我是俗人。”覃望山叹口气,把昨天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那个电瓶车主人叫麻友新,五十岁出头,是个挺难缠的主儿。警察来了之后就一直哭天抢地,眼泪婆娑地控诉覃望山撞了他,连司机是谁也没搞清楚。丁少骢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可以证明是麻友新闯红灯,但是丁少骢车速快,很难判断是否撞到了人。麻友新吵着要去医院,他还挑三拣四不去离得最近的第七人民医院,去了七八公里外的省医二附院。覃望山本来认定此人多半是虚张声势只想要钱,哪知到医院一检查,居然真有的擦伤加骨折。
丁少骢心不在焉地听着,根本不放在心上:“让保险公司去处理就行。”
厨师拿着一个扁篓出来,向他们展示今天的食材。主食材是和牛,询问他们中意的做法。丁少骢随便选了一个,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吃的上面。覃望山打趣问他:“你昨天急急忙忙,到底干什么去了?”
丁少骢没回答,反而似刚回过神来一样:“你刚刚说昨天那个人,住在哪个医院?叫什么名字来着?”
“麻友新,在附二院。”
丁少骢掏出手机来看,一边打字一边说:“不行,找时间我还得去医院看看。”
吃完饭,两人换回了车钥匙,丁少骢就急匆匆地走了。覃望山知道他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也没有深想,直到他坐回自己的车里,才发现了一点异样。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像雨后青草的气味,这绝不是丁少骢身上的。他坐上驾驶位,随手抽开置物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烟。他记得应该是还有半包烟的,但也有可能是记错了。
下午去区法院开庭前会,他给助理打过电话,就车开出去。不多久,飘出了覃望山没听过的铃声。自己的两个电话都没响动,他确认不是自己的,便也没停车去找,一路开到目的地。
停好车,铃声响起第三遍。覃望山循声找到了遗落在座椅底下的手机,套着透明的硅胶壳,是去年的款式。
来电人显示为林栩栩。虽然有一点迟疑,覃望山还是接了电话。
“你好。”
“是……覃律师?”
打电话的人认出了覃望山,可覃望山却毫无头绪。电话那头的人顿一顿,低声说:“是我,左立。”
覃望山立刻明白过来:“是你的手机?”
“嗯。确认下没丢就行。”左立说道:“覃律师,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来拿。”
昨天丁少骢十万火急地借走车,原来是去接这个左医生了,看来他们这一个月关系应该有了进展。覃望山脸上浮起一个讥讽的笑,觉得自己早该想到了,像左立这样的,就算再是矜持,也该要被丁少爷收服了。无怪乎丁少昨夜都不接电话。
覃望山不冷不热地说:“下午有个庭前会,空了联系你。”
“……麻烦了。要是找我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左立嗯了一声:“多晚都没关系。”
话说过覃望山就忘在了脑后,当天他并没有联系左立。晚上洗过澡在沙发上躺下来时,才蓦然想起车上的手机和那股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夜里,覃望山梦到了左立。
第4章 局2
醒来时,覃望山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梦境凌乱模糊,一睁眼就立刻想不起任何情节,但他清楚那个人就是左立,皮肤是白的,表情是冷的,嘴唇是烫的。才早上五点,天色未明,鱼肚似的灰灰白,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覃望山觉得烦躁,换了一身衣服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烟。
除了出差,他很久没有这么早出过门了。路上的路灯还亮着,黄晕晕的光线和并不太多的太阳光缠在一起。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亮着灯,进门时欢迎光临的音乐声大得有点刺耳。覃望山买了烟,在小区的花园里抽了一支,人愈发的清醒。进电梯时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B1键。
钻进车里,拿起被遗忘的手机,按亮屏幕,只有一个昨天夜里十一点三十六分来自林栩栩的未接来电。
覃望山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眉头深深地皱着。他想,如果他是个正派的人,就应该把手机交给丁少骢,让他转交给左立,可惜他不是。他又想,要是现在那个人又打来一次,他就大发善心把手机给他送回去。
电话自然是没有响,覃望山抽完这支烟,拿着手机上楼去了。七点的时候他给助理许畅打电话,许畅还在睡梦中。覃望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高兴,许畅一下子翻身坐起来。
“师兄,今早上没什么安排,案件讨论会九点钟才开,材料昨天就跟你核对过,还有……”
覃望山打断她的絮絮叨叨,问:“今天刘玉松来不来?”
“啊,刘律师啊,应该来的,需要我打电话确认一下吗?”
“不用。”覃望山挂掉电话,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异常,只要没有日程安排,他惯常是十点之后才去上班。
清晨的时间似乎很难消磨。他破天荒地开始做早餐,把左立的手机摆在流理台的正中央。等电话真的响起来的时候,他又不想碰了。
打电话的人很执着,似乎打定主意要让它响到最后一秒,整个房子里都是这刺耳的声音,覃望山不得不接。
覃望山咳了一声,这次没有先开口,听那边左立的声音传过来:“覃律师,是你吗?”
“嗯。”
“我现在刚下班,可以来找你……”
“不太方便。”覃望山一口拒绝。
左立应该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下说:“或者你给我发个闪送也行,当然,快递费我来出。”
覃望山没说话,左立继续用商量的语气说:“你在哪里,我去拿,不用现在,我可以将就你的时间。”
“没有手机真的很不方便。”左立补充。
“中午吧,午餐时间我有空。”覃望山报了一个地址,左立飞快地说好,生怕他会反悔一样。
覃望山压着点去赴约。地方选在律所附近,覃望山步行只需花费五分钟。因为是在日领馆旁边的商业区里,这一带大大小小的日料店很多。这一家是覃望山常去的,跟客户谈事情时常约在这里,人不多,菜色不错,私密性很好。店长认识他,覃望山一进门,就把人往他常去的那间包间里引,而左立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透过白色的隔扇门,他隐隐看到里面人的轮廓。覃望山低头,看到放在台阶下的一双半旧帆布鞋,他也换上店家提供的拖鞋,推开隔扇门走进去。
左立跪坐在桌子前面。他今天穿一件白色的卫衣,袖子撸到胳膊上,露出肉白色的小臂,一只手捏着白瓷杯,似乎看着杯子里淡黄色的茶水出神。榻榻米是米白色的、左立是肤白色的、杯子是瓷白色的,全部意象拼接在一起,覃望山想到两个字,纯洁。
只可惜,这两个字绝不能用来形容这个人的品性。
覃望山咳嗽一声,左立抬起了头。好像才发现他一样,微微笑着:“你来了?”
覃望山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在左立对面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把左立的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推至中央。
看到心心念念的手机,左立感激地笑了笑:“真是太麻烦你了,覃律师。”
“不麻烦。”覃望山面无表情地说。他看着左立倒茶,用他白皙的手握住瓷白的杯子,然后也推至桌子的中央。覃望山没去拿:“不用了,我这就走。”
左立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不吃完饭再走吗?这都十二点了。”
这时,隔扇门被推开,服务员用托盘端着两碟豆腐、一碟酱油进来。
“你点了菜?”覃望山皱起眉头问。
左立摇摇头:“你选的地方,不是你点的吗?”
“我当然没有……”话没说完,覃望山意识到应该是店长弄错了。他的确跟店长打过招呼中午会来,却没有说清楚不在这里吃饭。他经常和客户在这里用餐,店长都是根据覃望山的饮食习惯配菜,如果有特殊要求,许畅会打电话提前交代,根本不用亲自点。
本着不要浪费食物的理念,他点头说:“那就吃了再走。”
左立拿回自己的手机,立刻翻看这两天没有处理的信息和电话。他一直在回信息,手指飞舞着打字,根本没停过。反倒是覃望山认认真真对付自己面前那一碟鱼子酱豆腐。左立回复完所有积压的信息,抬头对覃望山解释说:“我妈找了我好多次,不说清楚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