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3章

作者:大熊啾啾 标签: 近代现代

  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端上来好几种炸物和寿司。左立似乎真的是来吃饭的,每一种夹了一个吃。他对覃望山说:“炸的很酥脆,好香。”

  覃望山没有回答。

  左立看他一眼,继续说:“覃律师,你跟我想象的律师很不一样。”

  覃望山抬眼看着他。

  左立说:“我以为律师都很健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那种。”

  覃望山说:“滔滔不绝是说给客户和法官听的。我也接咨询业务,每小时3000起步,有兴趣?”

  左立明了:“是工作的时候说的太多了,所以平时就不爱说话了吧?其实我也是,上班就不停地要说话,门诊,查房,病人反反复复问医嘱的,操心的家属也得应付,手术的时候好一点……”

  覃望山没有听左立在说些什么,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他忽然问:“雨那么大……丁少专程去接你吗?你们那天……在约会吧?”

  “啊……”左立愣住,继而摇头:“当然不是。我下班刚好遇到丁哥,顺路送我一程。雨太大了,只好麻烦他了。我没想到那是你的车。”

  “哈。”覃望山眯着眼往后靠了靠,继续问:“丁少对你很特别,对不对?”

  左立夹起一粒鹅肝寿司:“他对朋友都很好,不是么?”

  覃望山唇角拉平:“那我换个问法。丁少在追求你,你感觉到了吗?”

  左立听到这里,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覃望山又想起了那两个字,“纯洁”。他等着他无辜的否认,然后无情地揭穿他的伎俩。

  左立耸耸肩,叹了口气:“我已经跟丁哥说过了。他明白我的意思。”

  “说了什么?”

  “我没有交往过男性。”

  “是吗?”

  不说不喜欢,却说没有交往过男性,这种留有余地的拒绝比立刻接受更具有诱惑力。

  “你是故意把手机忘在车上的吧?”

  左立摇摇头,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手机可是现代人类的命根,我为什么要把命根子丢了?”

  覃望山盯着左立看了几秒钟,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中间的茶杯。他觉得口渴,急需一口茶润喉。他说:“你完全可以找丁少帮忙取手机,毕竟我们不算认识。”

  冰镇大麦茶的凉意透过杯子传到覃望山的指腹。左立伸手去够芥末碟子,手指和手指挨得很近。

  左立抿起嘴唇,他不躲避覃望山的目光,看着他不答反问:“你也完全可以通过丁哥把手机还给我。毕竟你这么忙。”

  左立的眼神,包含着一种隐秘的、招惹的、狡黠的光。他的手背轻轻碰到覃望山的,然后慢悠悠地收了回去。筷子沾一点芥末,慢慢地送进嘴巴,然后含住。

  覃望山深吸一口气,他好像又触到了梦里的那一点热。

第5章 局3

  左立对覃望山说了谎。

  他知道那是覃望山的车,刚一坐上去丁少骢就告诉了他。鬼使神差般的,下车前他把手机留在了座椅下面。

  他也确信,覃望山知道自己撒了谎。左立叹一口气,低头继续写今天早上的查房病历。

  咚咚咚三声,是指节扣在门板上。左立以为是胡宛娜给他带饭回来了,没有回头,仍旧专注在自己的病历上。他一边打字一边说:“谢谢小胡姐,先放那儿吧。”

  “左医生?”

  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左立知道自己搞错了。他撑着桌子扭头看,丁少骢那颗圆溜溜的脑袋从门外伸进来,冲着他咧嘴笑。

  左立不得不放开手里的鼠标:“丁少,你怎么来了?”

  丁少骢站在门口搓搓手:“来看病人。”

  左立假装沉思了一下:“啊,我记得你说过。泌尿科十四床的秦叔叔,是不是?”

  “不是。”丁少骢摸着脑袋,这个借口已经出院了,他这回过来是探望另外一位:“人在你们科室,23床那个。”

  左立稍微回忆了一下:“麻友新,肋骨单处骨折,四根,好像是交通事故。是你的朋友吗?”

  丁少骢不想提自己撞了人,摇头:“不是……就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病人家属急匆匆地跑进来:“医生,我儿子从昨天开始发烧,一直降不下来,这可怎么办呐?”

  “15床是吧?”左立一边问一边说:“术后低烧也算是正常的。体温多少度?”

  “一般白天37.8左右,晚上还要高一点。”病人家属脸上写满了担忧:“徐医生说是什么吸收热,我不懂呀,小孩子身体弱呀,不会是感染了吧?我在网上查了,这种情况可能会导致……”

  交代过不止一遍的事情,家属还是不放心,况且大学生在左立眼里也并非小孩子了。左立阻止他说下去:“发热也不一定是感染,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实在不放心下午再查个血。”

  “医生,你再去看看呗。”家属恳求着。

  左立向丁少骢点一点头,跟着这位焦急的父亲出去了。这一下忙起来就没个停歇,看完15床就被病房里的家属们绊住了,这个头疼、那个脚疼,这个血压高、那个血糖高,逐一解释安抚下来,又去给34床换药。等弄完这些,他口渴极了,要赶紧回办公室喝口水,临出门前眼角瞄到了那个23床的麻友新。这个病人其实没有手术指征,但一直吵着闹着非要做手术,没有家属陪护,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所以左立对他很有印象。

  没想到他和丁少骢扯上关系,左立不由得多看了这个人几眼。他整个人半缩在白色的棉被底下打电话,嘟嘟囔囔讲着方言,时不时咳嗽一声,像随时都要吐出痰来。床头的置物柜上有个半旧的不锈钢保温杯,以及一张名片。

  应该又是那个小平头来过了。在附二院病房蹲点的律师不少,在骨科更是见怪不怪。他也曾收到过那个小平头递过来的名片,他记得是“永勋律师事务所助理律师岑广兴”。

  左立回到办公室,午休的同事都已经回来了,而丁少骢还在门口等着他。他和骨科的医生都熟,正跟徐正川医生聊着天。徐正川先看见左立回来,便笑道:“小左,你可算回来了。丁总等你呢!”

  左立看一下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觉得很有些过意不去,便问丁少骢:“丁少,你吃过饭了吗?”

  丁少骢立刻回答:“还没……这不等你了嘛!”

  “我请你吧。”左立掏出员工卡对丁少骢笑了笑:“食堂吃不吃?”

  丁少骢岂有不吃之理。跟徐医生交代了一声,左立领着丁少骢坐电梯下楼。电梯里人很多,出了电梯他们才谈话。已经过了饭点,食堂人不多,仅有两个窗口还开着。左立问丁少骢的口味,他说自己什么都吃,于是点了两荤两素四个炒菜。取餐具的时候丁少骢忍不住了,表情心疼地对左立说:“左医生,都说你们医生辛苦,不接触还真不知道是哪种辛苦。我觉得干点其他的也挺好啊?”

  左立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做什 么呢?我其他什么也不会。”

  “医生都能干,啥能干不了?”丁少骢把来我们公司上班这句话压回去:“转行政吧,我看你们医院的就行政轻松点。”

  “转行政哪有这么容易。”左立被丁少骢轻飘飘的口气吓到了一样:“我现在还只是规培期间,留不留得下来还不一定呢。”

  丁少骢没听左立说起过太多自己的事情,竖起耳朵恭听。左立开玩笑说:“要是今年留不下来,我干脆卷铺盖卷回老家去。”

  “那不能够。左医生你这么优秀,怎么会留不下来。而且我看你们科主任挺喜欢你的。”丁少骢安慰他。

  正好叫号取餐,他们选了个角落坐下。左立拿纸巾擦桌面,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科主任喜不喜欢我?”

  丁少骢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左立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丁少骢低头夹了一筷子香菜牛肉丝,说:“味道不错。”

  “真的?”左立像听到什么笑话:“丁少吃惯了大餐,还能觉得食堂大锅菜好吃?”

  丁少骢立刻说:“米其林有米其林的好,大锅菜也有大锅菜的好。”

  左立的手放在餐桌上,捏着一小团纸巾:“那是丁少的想法。像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就只觉得米其林好。”

  “那还不容易,左医生想去哪里的米其林餐厅吃饭?”丁少骢听到话里一点机会,立刻接住了:“我来安排。”

  左立笑笑,瞥了丁少骢一眼,又摇头。

  左立的食量不小,至少比丁少骢以为的大很多,而且吃得不算慢。左立一旦开始吃饭就不说话了,丁少骢也安静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猛地抬起头:“左医生,你怎么也叫我丁少了!”

  左立咦了一声,不解问他:“我不是一直叫你丁少吗?大家都这么叫,我叫不得?”

  丁少骢直摇头:“那是他们喊着玩的,你叫名字,叫哥,都行。”

  左立不置可否,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认真吃菜。丁少骢天南海北地扯着闲篇儿,左立也就听着。丁少骢说得很上头,看左立认认真真听自己讲话,心里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左立吃完了饭,擦擦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哟,我得回去了。”

  丁少骢点头:“嗯嗯嗯,我送送你。”

  左立抿着嘴笑,瞪他一眼:“这是我单位,丁少。”

  丁少骢挠头,想说两句俏皮话,又觉得今天已经说得太多了,恐怕过犹不及、惹人生厌,于是便就此打住,同左立说再见。刚要走,又被左立叫住,他神色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你。”

  丁少骢仰起脖子:“左医生,你说你说。”

  左立讲道:“那个麻友新,我不知道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要是亲戚朋友的话,可能要让他注意一点。那些律师信不得的,他们就是为了钱。”

  “什么律师?”丁少骢不晓得麻友新还请了律师,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只是用作接近左立的一个借口而已。事故当天是覃望山处理的,他只知道警察开了《垫付通知书》,当晚覃望山帮他垫付了两万块。就算麻友新请了律师,顶天是多要些钱而已,丁少骢不怕这个。

  “那个永勋律师事务所,我听说他们专做交通事故理赔的,代理费收的挺高的。”左立对这帮人没什么好印象。

  丁少骢听了却笑:“没事,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情况。”

  听丁少骢如此说,左立也就不再说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涉及专业的部分都是瞎编的,有错误请无视。

第6章 局3

  丁少骢给覃望山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覃望山在出庭。手机静音,交在许畅手里。书记员毫无感情地宣读法庭纪律,被告律师向覃望山点头示意,覃望山也礼貌地微笑回应。开庭后法官言简意赅:“今天都双方都是代理人出庭,那我们就少点花头,捡重点说。”

  客户不在,自然不用演戏,双方心领神会。本来就是案件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的案件,对方律师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很快鸣金收兵。庭审结束后覃望山去了一趟卫生间,在那里又碰见对方辩护律师。那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聊了几句才明白,原来这个人跟他是校友,早就听过覃望山的大名。

  两个人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讲话。他递名片给覃望山,作了一番自我介绍。这人名叫赵家元,比覃望山晚四届,刚刚独立执业不久,手上没案源,所里把这个赢面不大的案子给他练手。刚一开始执业的确很难,覃望山顺着他的话说,两人聊了一好会儿。赵家元说有机会出来聚聚,覃望山自然说好。这个时候,丁少骢给他打了第二个电话。

  这个电话覃望山自然也没有接到。跟赵家元告别,在法院门口等许畅开车来接他的时候,丁少骢的第三个电话来了。

  覃望山上车,刚从许畅那里要回手机,来就看见丁少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上跳。接起来,覃望山用随便的口吻说:“丁少,又来找我喝酒吗?”

  “是我。”回答的人居然是左立,覃望山愣了一下,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干笑一声:“左医生,又有何指教?”

  左立飞快地说:“丁少骢的手机在我这儿,你来帮他取一下吧。”

  覃望山觉得伎俩老套,拆穿他:“为什么不等他找你取?他联系你的频率可比联系我高得多。”

  左立回答:“他走之前就在找你……你不来拿就算了,手机放在护士站了,我马上有手术。附二院骨科,地址你知道。”

  左立说完就挂了,也不等覃望山回答去还是不去,仿佛笃定他不会拒绝一样。挂掉电话,许畅问他等会儿去哪里,覃望山回答:“回家。”

  路上覃望山给田炜发信息,问他是不是跟丁少骢在一起。隔了一会儿田炜回复,说他好几天没看见丁少了,听说似乎是惹上了官司。

  丁少骢和田炜是最热络的酒肉朋友,有酒局几乎都带着他,田炜说好几天没见着人了,那他就应该没在酒场上混。这不符合丁少骢的人设,除非他是为了在左立面前表现所以转了性子。覃望山的外公家和丁少骢家曾是邻居,他算是丁少未发迹时候的朋友。这些年两家疏于来往,但丁少骢一直把覃望山当发小处着。对覃望山隔三差五送点好玩意儿,有要求几乎是能帮就帮。反过来,他向覃望山求助时也从不含糊,他觉得覃望山是自己人,跟对田炜那帮朋友不太一样。

  覃望山觉得他不能不管丁少骢。思考了一下,还是对许畅说:“去一趟附二院。”

  许畅哦了一声,顺口一问:“师兄,探病啊?”

  覃望山没回答,闭上眼睛养神,思绪飘飞了。那天过后,他本来不打算再见左立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

  那天后来,左立上了他的车。他没有邀请,也没有拒绝。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明示拒绝即是默认,覃望山很清楚这一点。上车后左立只问了一句话:“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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