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24章
作者:大熊啾啾
左立夸张地摇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覃律师你专程过来逗我的吧?”
覃望山没有继续反对,拿出手机看附近影院的排片。他一边研究一边说:“有五个选项,两部国产动画片,一部文艺片,一部喜剧片,还有一部港片,你要看哪个?”
左立本来就是随口说的,并不计较到底看什么:“过生日,当然看喜剧片。”
于是覃望山便买了票,花十分钟和左立走到电影院去,又花两个小时十分钟和左立看一部和喜剧丝毫不沾边的喜剧片。覃望山换票的时候,左立看到一个小孩儿抱着巨大的鸭子爆米花桶,一时间童心发作,也去买了一份。塑料的鸭子桶足有左立脸的两倍大,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覃望山取票回来,看见左立抱着这么大一只鸭子,也倒吸一口凉气。他顶着这硕大的东西跟覃望山进了三号厅。厅内已经关灯,本来就光线昏暗,爆米花桶又遮住大半视线,差点一头栽下台阶去。覃望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及时回头抓住了左立的胳膊,他才没摔下去。覃望山说他:“怎么买这么大一个。”
左立讪讪地站好,说:“看着好玩。”
覃望山没再说什么,但也没松开左立,一路抓着他的胳膊把人带到了座位上。左立抿着嘴巴不出声,覃望山借着手机一点的光线看见了,问他:“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怎么还生气了?”
左立低声回他:“你别说话了,电影要开始了,注意素质。”
覃望山被左立堵回去,闭嘴认认真真看片头的广告。电影并不好笑,上座率也不高,但时不时仍有人捧场地发出笑声。对覃望山来说电影实在无聊,他忍不住拿手机出来看信息,每次亮光照过来,左立都转头瞪覃望山一眼。
左立没吃晚饭实在有点饿,就一直伸手抓爆米花吃,不断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密闭的放映厅内十分明显。覃望山找准时机扣住了左立伸向爆米花桶的手。左立惊讶地拽了拽手腕儿,没有扯动。他转头看覃望山,覃望山严肃地说:“注意素质。”
左立想要出声反驳,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气焰顿弱,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大约是覃望山为了避免左立继续像仓鼠一样对付那桶特大号爆米花,余下的时间里一直抓着左立的手腕没有松开。
左立盯着电影屏幕出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手腕攥在覃望山的手里,很快沁出了汗。他暗自用劲儿,覃望山却抓得更紧。左立干脆手指反扣过去,指腹在覃望山的手背上划过,一下一下,像用羽毛挠着痒痒。左立偷眼看覃望山,他正专心致志欣赏电影,面无表情的模样像在看纪录片。
左立放弃了反抗,任由覃望山扯着他。电影是个笑中带泪的结局,片尾音乐声响起,左立似乎还听到有人在抽泣。厅内灯光打开,覃望山同一时间松开了他的手,站起来说:“走吧。”
只有他们两个随着音乐往外走,不多的其他观众还留在座位上等彩蛋。从电影院出来,左立没问覃望山要去哪,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儿,两个人沉默地随着人流往前走。
走过电影院所在的街区,街面上的人便稀少了。左立不认得路,只是继续一路往前走。他们走进一条不算宽阔的单行道,道路两旁的榕树树冠茂密盛大、密密匝匝,隔绝了远处的喧嚷和鸣笛,显出一份独特的静谧。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覃望山停在门口问左立:“要喝水吗?”
左立摇头。覃望山让左立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便利店了。过了一会儿覃望山出来,一只手拿着两瓶苏打水,另一只手拎着个纸袋子,好像是一袋子零食。
覃望山递一瓶水给左立,左立接着却没喝。他们继续往前走,覃望山指着路口说:“从这边拐过去,离你家就很近了。”
左立觉得很惊奇:“离我家很近?”
覃望山报了一个路名,左立恍然大悟。原来从这里斜插过去就到了通向小区后门的一条大路上。他平时往返医院和家之间,坐固定线路的公交车,走同一条上班下班的路,消费场所是局限于附近的超市和商圈,从没想过其实可以有很多条不同的回家的路。
这条近路通过一个街心花园。花园位置隐蔽,绿化带分割的石子路在、曲折幽静。光线昏暗,仅有的路灯也坏了,公园里见不着一个人。左立从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一个公园,几块花圃,两排绿树,凑在一起就成了花园。拾级而上又随之而下,左立一边走一边对覃望山说:“这里怎么没人跳广场舞啊?不仅没人,连路灯都是坏的……”
覃望山走得比左立慢,左立为说话方便,转身退着走。这边一句话没说完,左立脚下踩空,人往后仰倒。覃望山早就留意到这危险趋势,一把稳稳捞住左立,觉得实在好笑:“左医生,你是小脑萎缩了吗?一晚上要摔多少次?”
左立自己也吓了一跳,天太黑,他没注意脚下,没想到这里有一级高出路面的台阶。他站稳了回头看,瞧见一池黑洞洞的水。水池修成繁复层叠的花团形状,只有三四十公分的深浅,左立仔细看了看,池里没有鱼。
覃望山说:“这是音乐喷泉。每周一和每周四会表演。”
左立费解:“覃律师,你怎么对这里这么了解?”
覃望山耸耸肩,说:“我以前在这一片干过城管。”
既然覃望山不愿意说,左立也不多问。他走的脚累,干脆在喷泉池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来。夜里的微风拂过来,吹在脸上暖烘烘的,既不解意,也不解暑。
覃望山也在他旁边坐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他问左立:“今天真的是你生日?”
左立抻着胳膊伸懒腰:“刚刚让你看身份证你不看,现在又来问。不信算了。”
左立没有骗人,今天的确是他的生日。从小到大,他的生日几乎都是和外婆一起过的。老人家习惯过农历生日,所以今天这个日子对左立来说只是身份证上的一串数字。
第47章 乱3
乱3
左立仔细回想,来溪市上大学之后,也很少有机会在学校里和同学一起过生日。他的生日在暑假里,同学们都放假回家了,而他多半留校打暑期工。后四年学业繁重,在实验室和医院两头跑,也无人顾得上给他过生日。仅有的一次是在大四那年,林栩栩非要替他庆生,一帮子相熟的人凑在一起喝得烂醉,醒来只剩一片茫然。毕业之后也没有了过生日的习惯,只有外婆照例打电话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覃望山说起他自己:“我从小就不太过生日。”
左立转过头看他,表示不解:“你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家庭幸福、人生顺遂,为什么不过生日?”
覃望山反问:“有亲戚朋友就一定要过吗?你这是什么逻辑?”
左立讲他的一套道理:“生日么,不就是为别人过么?亲戚朋友凑一堆,图个开心热闹,寄托一下泛滥的亲情。哦,我知道了,你的论调大概就是那种生日是为自己过,跟旁人没关系,不能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是不是?”
覃望山不跟左立计较,也懒得反驳他,只是问:“按照你的论调,生日为别人过的,那你今天是为谁?”
左立摇头:“今天不一样,今天谁也不为。看电影是为了打发时间,一个人太无聊了,只能让覃律师可怜可怜我了。”
覃望山当然不信他的话:“你在溪市这么久,我不相信你找不到可以一起过生日的人。”
当然不是找不到,只是不想找。左立一开始就说明了原因,可覃望山只当句玩笑话听了。他佯装仔细思考,然后点头:“是有那么一两个,但是叫他们出来,麻烦死了。”
覃望山挑眉:“我就不怕麻烦?”
“是我怕麻烦。”左立讨好地向覃望山拱拱手:“谁都没有我们覃律师待人接物妥帖啊。”
覃望山说:“听起来不像好话。”
本来是随口聊天,说到这里左立忽然谈兴大起,他转了一个角度,身体朝覃望山倾过去:“覃律师,你说你不爱过生日,但是应该很多人想给你过生日吧?”
覃望山也像左立一样装模作样想了想:“嗯。”
左立又说:“该不会是追求你的人太多,你应付不过来,所以干脆宣布不过生日吧?那你就属于是因噎废食。”
覃望山看他:“照你的说法,我该开个招标会。”
左立摇头晃脑:“覃律师这么受欢迎,总是交过一些你男朋友女朋友,跟他们也不过吗?”
覃望山说:“我一般都说要跟家里人过。”
“跟家里人讲又要在外头跟对象过。”左立了然:“你这属于两头骗。”
覃望山笑了一下:“无伤大雅吧。”
左立抬头看向远处,圆弧形的台阶向远处延伸,连接着葱郁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把他团团围住,又将他困如井底之蛙。他坐在井底,和覃望山聊虚妄的往事,做不切实际的梦。
他故意慢条斯理又漫不经心地发问:“覃律师,你这么受欢迎,到底交往过多少个女朋友啊?”
这个问题属于探听隐私,左立不确定覃望山会不会回答。他心里有些忐忑,故意不看人,好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覃望山落落大方地请教他:“哪种程度算是交往过?”
左立定不出标准。他囫囵地说:“一夜情肯定不能算,嫖娼也不算,酒后乱性也不能算……我说不好,你觉得算就算吧。”
覃望山轻哼了一声,问左立:“在你心目中我就这么荒唐?”
左立心里想,不是你荒唐,荒唐的是我自己。他勉强笑一下,不敢看覃望山:“单纯举例啊。”
左立以为他会介意,没想到覃望山居然肯回答:“算上小学跟音乐老师表白的话,两个吧。”
左立惊呼一声:“覃律师,你也太早熟了吧?小学时候就……”
覃望山无语,说:“越来越离谱了。”
左立吐吐舌头,十分镇定地继续问:“男朋友呢?”
左立心跳加速,手心发潮,等待着覃望山的答案。这次覃望山没有犹豫,直接回答他:“一个。”
覃望山太坦诚,反倒让左立没办法联想也没办法调侃,于是默默闭嘴。虽然对这“一个”交往过的男朋友有十万分好奇,但又担心太过界惹恼了不嫌麻烦陪自己过生日的大善人。他收回远眺的视线,开始扣自己的的指甲。
左立问完,就轮到覃望山。他不打算放过左立,原样的问题奉送:“那你呢?交过几个男朋友女朋友?”
他料到覃望山也会问,有来有回是基本礼节。左立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只喜欢男的。”
覃望山清楚记得第二次和左立单独见面,他就说过从没交往过男人,当时只当一句谎话。后来他们上了床,在左立枕头底下翻过出开封过的避孕套,他也说从没和别的男人上过床。覃望山知道问不出一句实话还是要问,用一只手撑住下巴,耐心等他说下去。
左立飞快地看了覃望山一眼又移开眼神:“读书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同学,跟我一个解剖小组的。但人家是个直的,我还没来得及表白就毕业回老家去了。”
覃望山点点头,颇同情地说:“酸涩的初恋。”
左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是笑的笑。
覃望山直白又尖刻地问:“那约过几个呢?”
左立猛地转回头,直勾勾地盯着覃望山的眼睛,好像是耳朵听岔了。覃望山没有回避左立的眼神,他只是问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平常问题,好像“今天吃了什么”或者是“明天会不会下雨”。半晌,左立哑声回答:“一个。”
第48章 乱3
得到这个答案,覃望山点到为止,没有继续探究下去。这时他手机铃声响,站起来接通电话,走开了几分钟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牛皮纸袋。左立思绪飘摇,压住心里的不是滋味,勉强笑着:“拿的什么东西?”
覃望山从带有某名酒庄logo的纸袋里抽出一瓶红酒,拿在手里轻轻晃了晃:“你不是说生日想要喝一杯?”
“在这里吗?”左立惊讶地问。
覃望山点头:“我觉得这里正好,僻静又私密,刚好适合喝一杯。”
左立又说:“没有杯子怎么喝?”
覃望山往地上看了一眼,说:“看我变戏法。”
他又在台阶上坐下来,把便利店的纸袋子拖到跟前。先翻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包装袋,打开来是一块碎花布野餐垫。把餐垫铺在他和左立之间的两级台阶上,红酒压在中间。紧接着又从纸袋里掏出两个装咖啡的一次性纸杯,一头摆一个。
左立看覃望山熟练地开红酒,像在看什么稀奇。覃望山动作干脆又从容,昂贵的红酒倒进廉价的纸杯,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荡着。左立生出一种身处高档餐厅的错觉,覃望山表现得如此体贴,为他斟上穿越大半个城市闪送来的红酒,仿佛几分钟前问自己约过几个的人不是他。
左立接过纸杯握在手里,覃望山掏出来一小块切片蛋糕,是便利店夏季限定白桃千层。覃望山说:“现在蛋糕也有了,还差什么?”
刚刚左立随口说的那些东西,覃望山一件不落全都满足他。挑剔的话只是玩笑,覃望山说过,只要他能办得到。左立眨眨眼,心里一半苦涩一半甜蜜:“还缺鲜花。”
覃望山摇头:“鲜花是真没有了,送这个给你吧,伸手。”
左立摊手,覃望山往他手上放了一盆迷你的多肉植物。瓷杯是个鸭子造型,不及左立巴掌大。他不知道这多肉是什么品种,小小一颗带着莹润的光泽,很是娇嫩可爱。
覃望山举着咖啡纸杯:“左立,生日快乐。”
左立仍在发愣,直到覃望山叫他名字才回过神。他放下多肉举起纸杯,和覃望山碰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覃望山问他:“流程还没完毕,要不要吹蜡烛?”
左立摇头,冲覃望山笑了一下:“不用。刚刚许的愿全部都实现了。”
覃望山忽然靠过来,离左立很近,近得能听见呼吸心跳,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线条分明的俊俏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左立却犯起了迷糊。这难道不是在做梦?翻个身过去,一切都会消失。梦太美太甜,柔软得近乎失真。左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一碰,确认这样的人真实存在。
手臂微微抬起,背后传来轻微的哗哗的声音。不似风穿树梢的声音,好像是下起了雨。左立心里疑惑,抬头望天,夜幕平静无星也无雨,然而水点细细密密地溅到手臂上。紧接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声飘了出来,五彩的灯带亮了起来,喷泉的水柱涌了出来。
左立呀了一声,赶紧站了起来。喷泉水柱高高低低随着音符有节奏地变化,斑斓的五彩从水底透出光来。左立凝神细听,曲调舒缓悠扬,是一首名叫《迷恋》的曲子。
左立没有动,站在那静静听到一曲结束。喷泉缩回池里,满眼的色彩也消失不见。小花园重新归于宁静,仿佛刚刚的绚烂只是个无法触摸的肥皂泡泡。
左立喃喃地问覃望山:“不是每周一和周四才有表演吗?”
覃望山摇头表示不知:“可能是出故障了吧。”
覃望山收拾好地上的垃圾,看了一下时间,然后看着左立。这是要走的姿态,左立会意:“挺晚了,走吧。”
两个人从街心花园往外走,左立总想要回头看,确认那个花园真实存在。不过覃望山走在旁边,左立只能告诫自己克制。走到岔路口,覃望山停下来给左立指路:“你往这边去,八百米就到你小区后门。”
走到这里左立已经认得了,不需要覃望山指路。他左手捧着覃望山送他的多肉植物,右手拎着剩下的半瓶红酒,嘴里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