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23章
作者:大熊啾啾
心里塞得乱糟糟,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怎么睡着,左立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隔天就是周六,左立正好休息,一大早打电话约中介去看房。中介小哥姓钱,比左立还小两岁。他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找这位钱小哥租的,所以两人还算熟,左立直接叫他小钱。钱小哥骑着他的宝贝电瓶车来左立小区门口接人,这人规规矩矩地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衬衫下摆掖进裤子里,胸前挂着连锁门店统一的职工卡,一板一眼的样子跟覃望山一个德行。
但是钱小哥一说话就破功。他满嘴方言,北方南方的语音语调夹杂,也听不出来是哪里人,说话带着天生的喜感,跟他聊天就能把左立乐得不行。
钱小哥带着左立在西交桥附近一带的各大小区里穿梭。这一片他熟门熟路,时不时跟保安大叔打个招呼。西交桥这一片城市界面老旧,老小区扎堆,但是交通发达,商业繁荣,配套完备,房价高得令人咋舌。既然是换房,这次左立想租新一点儿的两室户,比起原来那间一室户的租金翻了一倍不止。一个早上逛下来,钱小哥带左立看的房子不是采光不好就是房型奇葩,房型周正的就地段偏远,左立上下班很不方便,看来看去都没什么合适的。
转眼到了中午,钱小哥让左立跟他回门店坐坐,吃个饭聊会儿天下午接着看。左立拒绝了,一上午他一直在出虚汗,昨晚上没太休息好,白天就没什么精神。他想回去补个觉,于是跟钱小哥约好下午碰头的时间,自己坐公交回了家。中午随便煮了碗面条吃,又快速洗了个澡上床午睡。明明困得要死,脑袋一沾枕头又清醒了。他想房子的事情,又想工作的事情,翻来覆去只得出一个结论,所有的难题都是穷病。左立知道自己能接受的价格也只能租到上午看的那种房子,只是抱着一点捡漏的侥幸。这些年他也有一点存款,但是拿出来租房会很快花光。
左立想要租个两室户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打算年底把外婆接到溪市来过年。凉县那个家他是无路如何不愿意再回去了。外婆年事已高,杨宇慧本来也不操心她,现在怀孕了就更加顾不上。左立早就想过把她接过来身边照顾,一来是自己在这边并不稳定,二来是老人家不愿意离开家乡。如今工作也黄了,他只能先借着过年的由头,把人先骗过来住一段时间再说。
思来想去总是困难重重,但左立实在太困倦了,最后也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下睡得极沉,要不是手机新闻推送的信息叮叮咚咚地一连响了好几声,左立根本醒不过来。拿起手机来看时间,已经过了两点半了。他跟钱小哥约的是下午一点半,人家已经干等了他一个小时。左立揉揉眼睛,连忙给钱小哥打电话。
电话接通,左立连连道歉:“小钱,实在不好意思,我中午有点事情耽误,让你等久了。我现在马上过来,你是在店里还是在冬蔷苑大门口啊?先去看16栋2楼的那套是吧?”
“你在看房子?”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比钱小哥的要低沉许多。左立愣了一下,拿开手机来看,才发现自己拨错了号码。“钱”和“覃”在通讯录里面是挨着的,他刚刚一着急就点错了号码。
左立懊恼地嗯了一声,心想这办的什么事儿,保不齐覃望山误会他是特意打来的:“我打错了。”
覃望山没计较这个,问他:“租还是买?”
“当然是租,我哪儿有钱买。”左立小声地说,他急于想挂掉电话:“电话真是我不小心拨错的……”
覃望山不紧不慢打断他:“有看中的吗?”
左立连忙回答:“有了有了,马上就去签约。覃律师你忙你的,我赶着去看房子!”
左立没给覃望山留下说话的机会,急急忙忙就按掉了电话。收线之后再给钱小哥打电话,钱小哥说他一直没等到左立,刚好又来个新客户,已经带人看房去了。
左立只好跟他再约下次。没隔多久,手机叮了一声,是覃望山发过来一条名片推送,被推送的人微信名叫“向日葵”,头像也是一朵向日葵。
左立给覃望山发过去一个“?”。隔了一会儿覃望山回复:“罗阳,中介,租房子你可以找他。”
看来覃望山真的以为自己是有心要找他帮忙租房。左立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不用了。”
想了想又删除,没准覃望山推荐的中介有更好的房源,慢腾腾回复了一句谢谢。
刚打完字,好友申请的地方亮起一个红点,正是覃望山推过来的那个“向日葵”。左立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向日葵立刻发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过来。
这时丁少骢也给他发信息,左立点开来看:“左医生,你今天有空吗?”
左立未及回复,第二条紧跟而来。这次是一条语音,丁少骢的嗓门大得出奇:“左医生,昨天你请我,今天该我请你。等会儿我到你家楼下来接你,你一定得赏脸。”
紧接着又发了一大串表情包。
左立实在没想到丁少骢如今改换成了死缠烂打的风格。一开始,他觉得丁少骢这人虽然有时涎皮赖脸,但也是讲道理要面子的,才肯和他多接触。当初觉得走投无路,咬着牙要攀这层关系,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捞着反而一身骚。丁少骢如今这架势,不再含蓄地示好,就差没直白地捅破窗户纸,多少手段都不好使,要么彻底撕破脸要么从此躲到底。左立苦笑,恨自己搬石砸脚。
当初聘任名额那事儿他没找丁少骢,并不是清高,而是在赌这个人到底愿意帮他几分。若丁少骢是真心实意,不管左立最后打不打那个电话求他,事情都能办成。若是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心,左立巴巴地把自己送上门去也是白搭。其实,一个名额定下来,从托关系到走流程、报审批,所需时间不是一天两天,左立大致也能料到这个结果。
他总以为,到头来他什么都没要,既不吃人嘴软,也不拿人手短,总归应该脱得了身。这种事情,还没到左立愿意肉偿的地步。哪曾想,他不想拿捏丁少骢,丁少骢却想反过来拿捏他。
左立手一哆嗦,飞快回复:“我不在家,在外面有点事情。”
退出和丁少骢的对话框,左立马上发消息问那朵“向日葵”:“什么时候有空看房子?”
向日葵回复:“您定。”
第45章 乱2
乱2
左立和罗阳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他们约在离左立住处不远的公交站,左立步行五分钟就到。他一直留心着来往的电瓶车,瞧了半天无果,一辆黑色大众停了过来。罗阳一下车,左立就知道是他。这人长得就非常“向日葵”。一张圆饼脸,小眼睛单眼皮,天生一副笑模样,不说话也咧着嘴。罗阳下车就给左立打语音,听到左立的手机传出音乐声,确认了身份,小跑着绕到跟前来。
他冲左立点头笑:“左医生,这不让停车,咱上车说。”
左立瞧着“向日葵”的级别应该比钱小哥高多了,别的中介都是电瓶车打天下,而罗阳是开着汽车来接待客户的。左立有点担心覃望山没跟罗阳说清楚自己的情况,把自己当成了跟覃望山一样消费水平的客户。他坐上副驾驶,罗阳麻利地调了个头,把车开到主路上去。
左立赶紧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罗阳一边开车一边笑呵呵回答:“明白。左医生你放心,一定给你找到满意的房子。”
罗阳带左立一连看了四套房,其中有两套都是次新的楼盘,都是平时左立想都不敢想的。比起早上看的那些房子,无论是地段还是装修,罗阳带看的几套都胜出许多。租金也相应高出不少,完全超出左立的预算。看完最后一套房子出来,罗阳问左立的意见。左立觉得房子实在都太好了,但他承受不起。于是实话实说:“房子都挺好的,不过价格太高了点。”
罗阳热络地笑:“左医生看中了哪一套?价格我可以帮你谈一谈的,关键是房子要看的中。”
左立知道“谈一谈”也最多抹个零头,如今租房的行情如此。即便是下午看这几套房子的租金打对折,左立也要考虑一下。他淡淡笑了笑,含糊地说:“我再考虑考虑吧。”
最后看房的小区和左立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他和罗阳就在这里分手,然后准备步行回家。左立看了一下时间,刚刚好六点整。想到丁少骢可能又在楼底下等着他,左立便不打算立刻回家。他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准备找家店对付一下晚饭。
六点过后,气温逐渐下降,日头黄晕晕的,没有了下午的闷热。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灯和街边的招牌次第亮了起来,这个城市的夜生活要开始了。
他朝着灯火喧嚣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芙云路上。城市的霓虹妩媚动人,尤其是在这里。
芙云路是溪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和省医大只隔了一座高架桥。左立在溪市生活了快十年,很少像其他年轻人一样融入到夜的欢愉里去,很少体会这座城市夜的魅惑。在省医大读书的时候,芙云路是大学生的聚集地,经常有同学相约着去酒吧玩儿,左立几乎不参加。左立也喝酒,但不去酒吧喝酒,他的夜宵时间大多是打发在一家叫老地方的烧烤摊上。他当时的室友黎丰是个摇滚爱好者,尤其喜欢泡吧,曾经不厌其烦地邀请他,他跟着去过一两次,都没有留下什么有趣的回忆。毕业吃散伙饭那天大家都喝高了,后来转战去到芙云路上的“文火”,左立也去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去酒吧这种地方。
时移世易,三年之后他再次踏足这里,被满街的霓虹闪得恍惚。当年的踌躇满志到如今全部消磨了,左立恍惚看不到前路。他自暴自弃地想,或者干脆就跟了丁少骢,中心医院是个不错的选择,这辈子也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越是这样想,左立越是克制不住想要给覃望山打电话的冲动。好像他是救命稻草,只有这个人可以让左立保持理智,不迷失于物欲。可是对覃望山的迷恋难道不也是一种物欲吗?就像是戒断毒品,必然要用另一种毒品来替代。饮鸩岂能止渴?
他路过一家叫“無人”的酒吧。左立依稀记得这里曾经叫做“文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招牌。也许只是重新装修过,也许是已经换了老板。时间太久了,什么都会变。他站在酒吧蓝红相间的巨大灯箱下面,脸被染成了斑驳的光的颜色。仿佛是中了邪一样,左立开始给覃望山打电话。
铃声在一遍又一遍干巴巴地重复,在耳边越拉越长,左立的心也被拉扯着。覃望山没有接,左立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他把手机捏在手里,抬起一只脚迈上台阶,决定到“無人”去喝一杯。
另一只脚还没抬起来,覃望山的电话回了过来。左立迟疑着往街边挪了两步,站到靠墙的位置,把电话接起来。
左立说“喂”。他听到乱哄哄的背景和开关门的声音,然后嘈杂被隔绝了,覃望山才说话:“你找我有事吗?”
左立也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情,打算编个像样的借口。那头覃望山倒是主动问他:“下午看房子看得怎么样?”
左立如实回答:“房子都挺好的,只是不适合我。”
覃望山哦了一声,问他:“哪里不适合?”
“价格不适合。”左立的声音低了些,也不是因为觉得窘:“租金太高了。”
覃望山预料到了,说:“嗯,西交桥这边的租金是普遍偏高一点。”
左立仰着脖子,让灯光直刺进眼睛里,刺到发酸。他问覃望山:“你在哪里?”
覃望山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在家里。”
左立用脚尖点在盲道的地砖上,哦了一声,没有下文了。
覃望山又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要换房子?”
左立的声音平静:“想换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住。”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听到覃望山的呼吸重了一拍。电话打得没滋没味,左立想着还是挂了吧,覃望山却讲:“你在哪里?”
左立报了路名。覃望山当然知道芙云路是什么地方,只听他说:“你在路牌底下等我。”
覃望山挂掉电话,顺手打开入户花园的窗户,让夜风可以吹进来一些,以换取一点清醒。刚刚喝过一轮酒,他不能开车,于是在叫车软件上下好单。换上满脸的笑容,覃望山重新推开门走进室内,田炜立刻过来搂他的胳膊,嚷道:“老覃,你跑哪里躲酒去了,快来快来,这轮你必须参加!”
一大帮子人凑在客厅里玩一个叫什么“I Never ever”的游戏。今天是覃望山乔迁新居,狐朋狗友们过来给他暖居,而这个主角只想着要找时机溜。覃望山接过田炜递过来的啤酒,拿在手里并不喝,问他:“丁少人呢?”
田炜一脸猥琐地笑:“丁少刚刚泡到美人儿,哪里顾得上我们啊!估计躲在厕所里煲电话粥,商量晚上哪里过夜咧!”
丁少骢高调,那天发在群里的照片覃望山也看到了。他去过左立的家,一眼认得出左立的背影。覃望山也跟着笑:“那可不行,今天一定得把丁少放倒了,不能让他溜。”
“必需的。”田炜拍着胸脯保证。
站了一小会儿,覃望山把手里的啤酒放下,表情十分自然:“我再去买两箱酒回来。”
覃望山从一群醉鬼当中脱身,乘车直奔芙云路。司机闻到覃望山身上的酒气,以为他是着急赶去夜店过夜生活,一路上说了不少调侃的话。
覃望山没有接腔,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他好像总在夜里去找左立,在夜里和他同乘,和他兜风,也和他做爱。在白天和夜晚,左立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覃望山抓住左立肩膀的时候,在和他厮磨的时候,都会生出一种要把他撕裂的冲动。他要看看这具身体里面,到底住着几个灵魂。
半个小时路程不长也不短,覃望山拿不准左立会不会在原地等他。车开进芙云路,路口伫立着蓝色的路牌。远远地,覃望山看到了站在路牌底下的左立。牛仔裤、白T恤,一只手操在口袋里,斜斜地站在路牌底下,路灯给他的脸打上了一层阴影。他的站姿很不成样子,无端端让覃望山觉得瑟缩,好像在这夏季最高温的天气里也觉得寒冷。
覃望山对司机说靠边停。
左立看见覃望山从一辆不认识的私家车后座上走下来,紧接着,他问到了覃望山满身的酒味。
私家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左立站在台阶上,覃望山站在台阶下。左立的嘴巴动了动,然后扯出一个无声的笑。他伸手进口袋掏东西,好半天摸出来一张身份证,递给覃望山。
覃望山没接,也抄着手看他。
左立看覃望山不接,转身就往前走。走出不多远,发现覃望山没有跟上,又折回来喊他:“覃律师,你就是来发呆的?”
覃望山反问他:“你准备去哪里?”
左立耸肩,无所谓地说:“随便啊,找间酒吧喝一杯吧。”
覃望山表情冷,他说:“你让我看身份证,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
左立露出一点意外的表情,他点点头:“对。你有空陪我一起过吗?”
覃望山又问:“为什么找我?”
左立想了想回答:“就是想找你啊。”
话尾散在风里,有一点慵懒和娇羞的味道。覃望山很想问左立,这些进进退退是不是都是手段,是不是也用对付丁少骢一样的伎俩来对付他。这种话较真又煞风景,覃望山只是想一想,当然不会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可怜
第46章 乱3
乱3
覃望山对左立说的话听起来有一点勉强:“既然是你过生日,让你许个生日愿望吧。”
左立本扭头前头走,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转过来:“生日愿望?”
覃望山的表情很认真,说这句话也是认真的,只是语调有一点冷:“当然是要我办得到的。”
左立笑嘻嘻:“有什么是覃大律师办不到的?要月亮你都能摘下来。我来想想看,要许什么愿呢?”
左立用食指抵住下巴做思考状,眼角扫过覃望山的面孔。像是倏尔间想通了什么,左立震了一震。他猜着了覃望山的心思,正好是这个时机,他又开这个口,应该是觉得自己会跟他讨房子住。只要自己先开了口,覃望山就可坐地还价,大家银货两讫。要是还不满意,倒像是自己步步紧逼。左立的双目又扫过覃望山的眼睛,想从他的瞳仁儿里看出来自己到底有没有猜错。
左立偏不说这句话让覃望山心安理得,他沉吟半晌,故意天真:“过生日嘛,当然要吃生日蛋糕。”
覃望山不经意皱眉,实在是出乎意料:“太幼稚了,我从来不吃那个东西。”
“那……”覃望山反对,左立犹豫:“鲜花红酒也行。”
“酒吧太吵了,我不愿意去。”覃望山问他:“订餐厅也晚了,你打算是去哪里喝?”
左立意识到这种话说出来就变成赤裸的邀约。于是他只好又改口,胡乱说:“那就看场电影吧。”
覃望山还是皱眉:“最近应该没什么能看的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