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 瑕疵品 第54章
作者:大熊啾啾
左立问他:“你不用工作?”
“我工作比较自由。”覃望山笑着:“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嘛!”
第116章 遂5
遂5
左立想不到理由拒绝,但他没来得及答话,搁在客厅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他向覃望山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快速且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上,拿起手机又回到阳台上,关起门来接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是卢继咏,她说自己现在有时间来接球球,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到左立的小区门口。
左立说:“球球目前退烧了,但是有可能还会反复,不如干脆就留在我这里吧。”
卢继咏是个天生的大嗓门,说话乡音很重:“明天你不要上班啊?还是让我带走吧。我拉扯了两个小孩儿,比你有经验哈。”
卢继咏是继父卢继华的妹妹,早年和丈夫一起在溪市谋生,许多年未曾回凉县,左立和她只见过几面。外婆去世过后,卢继咏找上门来,说她愿意帮忙照顾球球,但是只出力不出钱。一开始左立并不清楚卢继咏的用意,对她的突然出现心存警惕,但是他需要回去工作,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同意和卢继咏共同照顾孩子。卢继咏对球球很好,只是偶尔会在金钱上有所计较。
左立望了一眼覃望山,他忍住困意和呵欠,同意了卢继咏来接球球。
接完电话,左立走回客厅对覃望山说:“收拾一下东西,球球的姑姑等下来接他。”
覃望山轻声说好,然后在左立的指挥下,蹑手蹑脚地收拾随身要带的尿不湿、奶瓶、奶粉、退烧药,全部塞进一个墨绿色的旧双肩包。球球还在睡,左立小心地把他裹着毯子抱起来。左立抱着球球下楼,覃望山殿后,背上双肩包,拎上婴儿车,临出门前,还顺手带上了门口的垃圾。
到楼下,左立把球球放进婴儿车,用毯子结结实实地盖好。四月初的天气已经暖和多了,如果有风也算是宜人的春风。但今天是个阴天,没有阳光的白日让人恍惚以为冬还没过去。
他们推着球球往小区大门口走,远远就发现了卢继咏老公的车。他们两口子在那儿已经等了两分钟,看见左立就朝挥手。覃望山见状停下脚步,把双肩包递给左立,自己退到一边去等着。
送走了球球,左立跟覃望山一起往回走。他们经过小区的中心花园,在分路的地方覃望山说:“你先回去,我去扔垃圾。”
左立懒洋洋地耸肩:“一起啊。”
覃望山望了一眼灰扑扑的天,好像快下雨了,他摇头说:“快下雨了。”
左立笑:“又没几步路。”
覃望山也笑:“又没几步路,你也舍不得跟我分开啦?”
左立不跟他胡扯,干脆说:“那你去吧,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左立靠着椅背坐下来。天虽然阴沉,但好在没有风,温度也不太低,左立出门只穿了一件薄开衫也并不觉得凉。送走了发烧的球球,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身体有一种读书时跑过三千米后的疲惫感。作为医生,熬夜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回不知道怎么了,却觉得尤其劳神。他靠着椅子,昏昏然地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左立睁开眼,却发现置身于凉县外婆的老房子。房子里没有任何家具,四下空荡荡的,头顶横着一根乌木色的巨大横梁。
他听见外头有外婆说话的声音 ,连忙起身追出去。屋外是黑沉沉的天和黑沉沉的河,那道旧石桥摇摇欲坠地悬在河上。
他抬起脚又缩回来。河水像咆哮的兽类,发出濒死般呜咽的声音。那应该是很汹涌的河流,细看却沉静如同一滩死水,甚至根本没有流动,凝固成巨大的黑色透明晶体。
外婆似乎就在对岸,向着左立招手。被风吹得斑驳的石头跟脏污的泡沫一样脆弱,他犹豫着踩了上去,毫无悬念一脚踏空了。他整个人跌落下去,直直地坠进了河里。
河水没有想象中冰冷,也没有令他窒息。他只是在不停地往下坠落。眼前飞快掠过一帧帧画面,是他并不长的人生中,每一次下坠的剪映。
耳边有哗哗的声音,水打湿他的手背。河水忽然从抽象变得具体,开始挤压胸腔,吞噬肺部的空气。
左立不能不感到恐惧,却无法出声呼救。他望向深邃得可怕的空洞,猛然察觉到自己其实是在梦中,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想要醒来。他又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小立,小立。
一声又一声,好像是外婆,又或许是母亲。再仔细听,那嗓音深沉,应该来自男性。
“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他无声地张着嘴,奋力地从水里冒出头,向上伸出胳膊。一只不知何处伸出的手用力地拽着他,把他往上拉,湿淋淋的水珠子飞快地向四周洒落,一丝空气灌进他的肺里。
左立咳嗽着睁开眼睛。他茫然坐直身体,盖在他身上的外套顿时向下滑,被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四周围有细密的雨帘子罩住,鞋尖已沾湿了一点。他仰头,看见黑色的伞骨。
“下雨了。”左立喃喃地说。
覃望山一手撑着伞,望着远处点了点头:“嗯。”
左立问他:“我睡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
“我叫了你。”覃望山的语气和目光俱都温柔:“你睡得那么熟,样子很可爱,我想多看一会儿。”
“下雨了。”左立别开脸,觉得有点热。
覃望山说:“下雨了,我们回家去吧。”
左立觉得自己大脑好像有点短路,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话,慢吞吞地站起来,抱紧怀里覃望山的外套,和他同撑着一把伞,一起走回到家里去。
球球送走了,家里的混乱和狼藉依旧。左立没有收拾东西的精神头,覃望山让他先去洗个澡。等他洗好出来,覃望山已经大致归整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他不擅长打扫,但是善于归类,于是家里呈现出一种井井有条的杂乱。
晚饭是叫的外卖,谁都没有精力再做饭。球球不在,他们终于可以用正常音量谈话,也不用躲在阳台吃饭了。为了安置球球的爬爬垫和尿布台,左立没有在房间里摆放餐桌,两人只能盘腿坐在爬爬垫上,对着一张小方桌吃饭。
左立盯着覃望山看,忽然觉得梦是一种暗示。一个人在溪市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地陷在生活、家庭和工作的泥沼里,艰难地、窒息地负重前行。他努力向上,却总被什么拖着往下。他不需要被拯救,却有人不止一次对他伸出过手。
他冲覃望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明天晚上你也过来吧,我下厨。”
覃望山愣了一下,也笑着说:“好,那还是我来买菜。”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最后一小节啦。
第117章 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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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覃望山隔天要出差,当天左立特意跟同事换班,5:00就打卡离开,医院5:30准时进了家门。
他到的时候,覃望山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听到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左立一边换鞋一边问:“在洗什么?”
“小龙虾。”覃望山的声音紧绷:“怎么提前回来了?”
左立去卫生间洗手,没有听清覃望山的后半句话。他洗完手又去卧室换居家服,一边挽袖子一边往厨房走。
水池里泡着满满一池子小龙虾,覃望山系着他在超市随便买的绿色围裙,手里拿着一把刷子,站着看向左立:“回来了。”
左立知道覃望山不太喜欢处理活物,皱眉:“怎么买这个?”
覃望山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吃,又嫌外头买的太脏。”
“看起来不太新鲜啊。”左立低头瞧了瞧,说:“你被老板忽悠了吧。”
“买的时候都活蹦乱跳。”覃望山说:“可能是洗成这样的。”
“洗成这样?”左立大感疑惑:“你怎么洗的?”
覃望山很诚实:“我用洗衣机洗的。小立,你是想吃自己炒的还是我炒的?”
“洗衣机?”左立感到十分服气。他暂时不想再次尝试覃望山的厨艺,让覃望山把围裙脱下来:“还是我来吧。”
覃望山赶紧退到二线位置,配合着给他打下手。很快两荤两素一汤出锅。
吃饭仍旧是一张小方桌。左立吃得汁水淋漓,覃望山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工作上的琐事,左立说自己的新工作,覃望山谈起一则新闻。
刘玉松搞砸了飞腾公司诉范贤增遗产继承人的案子,在陈哲的劝说下,飞腾跟他一起撤换了代理人,带着案子到周叶覃,并指定覃望山为新的代理人。覃望山跟左立说起刘玉松和齐铭熟识,左立想起骨肿瘤会议那次的事情,竟是恍然大悟。
左立对覃望山离职的事情感到抱歉,却从没有机会说过谢谢。他低头剥一只小龙虾,讨好似的放进覃望山碗里:“这件事是我连累了你。”
覃望山摇头说:“我师父和主任有矛盾,刘玉松和我有矛盾,跟你没有关系。非要说也是我连累了你。不过,现在我们大家都有好结果,不是吗?”
左立感慨地说:“是啊。事业顺利,哦,还有身体健康。”说着他看了一下覃望山左肺开刀的位置。覃望山感到一阵虚幻的疼痛,连忙补充一句:“每年上交体检报告。”
左立别嘴:“我不收。”
吃完饭,左立去洗碗,又催覃望山早点去洗澡。洗到一半,覃望山从厕所里探头喊他:“小立!”
左立还在擦桌子,丢了帕子凑近卫生间:“怎么了?”
“毛巾,还有内裤,我忘记拿了。”隔着门,覃望山的声音闷闷的。他的行李箱放在玄关,洗澡之前忘记拿进来了。
左立误会了他意思,回房间去找了一条干净毛巾,又翻出一条自己只穿过一回、尺寸稍大的内裤,拿着到了卫生间门口,问他:“我没有新的内裤了,只穿过一回,你嫌不嫌弃?”
卫生间的淋浴头被关掉了,覃望山的声音清晰,还带着一点笑意:“好的。你给我拿进来吧。”
卫生间的门打开一道缝,像某种邀请一样。左立忍不住轻笑一声,声音平平地说:“给你放门口了。”
过了一会儿,覃望山裹着新睡袍出来了。左立感到很疑惑,这个人连睡袍都搬到了他家,为什么没带贴身的衣物?
覃望山脖子上挂着左立的毛巾,微微低头擦着水,很随意地对左立说:“鞋柜上有几份文件,你看一下。”
“什么啊?”左立疑惑着,在鞋柜上发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他打开来看了看,好像是一些保险文件。
左立问覃望山:“什么意思啊?”
覃望山坐下来擦头发:“我给你配置了意外险、重疾险、医疗险和寿险。买保险得趁早,不像我,做了这个肺结节手术,很多都受限制。”
左立眉头皱起来:“没有必要吧?”
覃望山摇头:“很有必要,你仔细看一看。趁着你还年轻,多一份保障。”
左立不耐烦看那些繁琐的条款,粗略翻了翻。覃望山又问他:“寿险这里的受益人你想写谁?我觉得可以写球球的名字。”
左立斜着眼睛看他:“你给我掏钱买保险,为什么不写你?”
覃望山哈哈一笑:“等你身故的时候,我这个老头子早就走咯。”
“那就不买。”左立把保险合同推开,总觉得覃望山的说法有些晦气。他很少想到那么以后的事情,却无法接受“早就走咯”这个说法。
覃望山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左立的肩膀上,环着他的腰拿住保险合同:“人生有很多意外。在这一秒钟,我们无法预测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承诺、爱都是会变的东西,这些东西白纸黑字不会变。这样不好吗?”
左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言不发继续往下翻。文件里夹着一份不是保险合同的东西,他看了两页,越看越不明白,于是举起来问覃望山:“这个又是什么?”
覃望山瞟了一眼,回答:“成年人意定监护协议。”
左立瞪他:“说点我听得懂的好吗?”
覃望山说:“这么给你解释吧。签了这份协议之后,你算是我的监护人。我生病住院,你有签字的资格,我死了以后,你可以合法继承遗产。我们现在的……环境不承认婚姻,就算是出国领证也只是一种仪式感。但是这个协议吧,约等于把咱俩捆在一个户口本上。”
覃望山语气淡淡的,左立却鼻头发酸。他递过来一支笔,轻描淡写地说:“你想一想,要是愿意的话就签字吧。”
左立明白这是覃望山能够给出的最真诚、最沉重的承诺。它比恋人之间的甜言蜜语更长久,也比国外的一纸婚书更具法律效力。在左立看来,这是在托付终身,比所有花里胡哨的誓言更加郑重。
左立接过笔,覃望山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又很郑重地叮嘱:“你要想清楚。如果违约的话,违约金很贵的。”
左立抿起嘴笑:“我这么穷,肯定付不起。”说完就飞快地在签名位置写上了自己的大名。
左立签完,抬头看覃望山。覃望山没想到左立签得这么干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笑着说:“我还怕我这一辈子太重,你不愿意要。”
左立伸手抚摸覃望山的脸,急切地索要一个吻,以证实一切都真实发生。覃望山的嘴唇比他以往都要烫,就像是在发烧一样。双腿软绵绵地毫无力气,左立恨不得吊在覃望山身上。他拉住覃望山的睡袍带子,却一下全扯开了。
覃望山里头什么都没穿,光洁的胸膛上有一道疤。左立的手覆上去,重重地喘了一下。他断续地问:“你……怎么……没穿……”
“你的太小了。”覃望山简明扼要地回答,再次堵住左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