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 夏日长 第4章

作者:贺新郎 标签: 欢喜冤家 近代现代

  骆海只能伺候了。

  这小卷毛腿真白,骆海半蹲在乔荆玉小腿跟前,拿着碘伏棉球给他清理伤口,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

  柔和的灯光落在乔荆玉身上,这人从脸庞,到脖颈,再到暴露在外的四肢,都像泛着光的羊脂玉。

  骆海并没见过羊脂玉,但他看过的很多书,都用“羊脂玉”、“肤若凝脂”来形容人的皮肤。他想,羊脂玉应该就是小卷毛皮肤这样的。

  带着凉意的消毒棉球从伤口擦过,火辣辣的刺痛,乔荆玉瑟缩着小腿想躲,腿不小心往前一抻,一脚踹到骆海心口上。

  那里正“砰砰砰”有力跳动着。

  乔荆玉动作一顿,“对不起!”他想把脚收回来,却被骆海抢先,脚踝被牢牢攥住。

  骆海深深看他一眼,满脸不耐烦。

  乔荆玉不敢乱动了,咬着牙,一脸视死如归。

  但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骆海动作似乎轻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对疼痛适应了。

  骆海给他膝盖和指关节上的伤都用碘伏消毒,然后涂了药,但没包扎。

  “夏天不包扎好得更快。”

  “晚上睡觉小心点,别蹭到伤口。”

  “膝盖伤好得慢,可以每天用碘伏擦擦,保持伤口洁净。”

  “哦。”乔荆玉说,“谢谢。”

  骆海没说话,临走丢下一句:“快点好起来。”

  两团伤口出现在那么好看的一双腿上,确实挺难看的。

第4章 不过分吧

  骆海从屋里出来,走到院子里,就被村长喊住。

  “不在这儿吃饭啊?”

  骆海说:“我回家。”

  村长想到他家里还有老人,也没强留,“行吧,那你回家,吃完饭别忘了过来接人。”

  “接什么人?”

  “你说接什么人?不是跟你说了嘛,支教队多来一个人,住宿安排不下,先住你那儿。”

  骆海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行,知道了,我一会过来。”

  陈文川吃完饭,进厨房给乔荆玉下了碗面条,村长老伴想帮忙,他都没让插手。

  一碗清汤面,什么也没多放,只飘了几朵葱花,但闻着特香。

  陈嘉都嫉妒了,到底谁是亲儿子啊?要不是乔乔跟江叔乔姨长得像,他都要怀疑了。

  陈文川看着乔荆玉吃面,用筷子夹着,一小绺一小绺地往嘴里送,这孩子吃饭真斯文,吃面条都能一点声音不发出来。

  就是太慢了。

  他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好吃吗?这阳春面还是你爸爸教我的,以前我们住一个宿舍,有一回我生病,他就在宿舍里用酒精锅,煮这个面给我吃。”

  乔荆玉点点头,“好吃,跟我爸爸做的一个味儿。”

  他知道陈伯伯说的是大学时候,爸爸和陈伯伯是大学室友,后来一起保研到同一所学校,再后来,陈伯伯的导师生病提前退休,爸爸还引荐陈伯伯给自己导师,俩人就同在一个师门了。爸爸和陈伯伯关系好,所以他们两家关系也一直很好。

  陈文川说:“来的时候,你爸爸跟我说,你爱吃这个。如果你胃口不好,就让我煮阳春面给你吃,还要加一点醋。”

  “他刚才还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呢。”

  乔荆玉闻言一愣,眼珠子瞪得溜圆,“伯伯,你没跟我爸说…说我今晚的事儿吧?”他可不想今晚发生的事被爸妈知道,好丢人。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不想!”

  “那你不是要回家吗?他们要是知道了,得连夜过来接你,这不是正合你意吗?”陈文川有点激将的意思,“其实你爸爸也知道,你在这里待不住的,都等着你回去呢。”

  “谁说我要回去了?”乔荆玉一听这话,自尊心又回来了,想起来自己这是离家出走呢,当然不能轻易回去。

  陈文川说:“那你不走了?”

  其实就像江博臣说的,让孩子跟着他进山,看看同龄的孩子都是什么样。陈文川是希望乔荆玉能在这里多待一阵子的,或许能培养一下独立意识,这样他也算不辜负好友的嘱托。

  乔荆玉坚定道:“不走了。”

  主要是,他刚才看陈嘉他们在群里说,村里小学有公共厕所,能冲水的那种。

  知道他连夜出逃的原因竟然是旱厕,陈文川简直哭笑不得。

  骆海吃完饭来村长家里接人。

  走进院子发现,刚才在这里吃饭的那几个人都不在,屋里只有陈教授和那个小卷毛。

  他问村长:“谁跟我住?陈教授?”

  村长努了努嘴,示意乔荆玉。

  骆海惊诧,“他?”

  村长说:“就是小乔,其他人我都有安排了,就小乔还没安排。”

  骆海最讨厌麻烦别人和被人麻烦,但乔荆玉一看就是个麻烦精。他还想再挽回一下,他庙小,装不下乔荆玉这尊大佛。

  村长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小乔是咱们村儿的贵客,你得给我好好照顾着。”

  骆海挣扎,“我……”

  “他爸给咱们村小学捐五十台电脑。”村长比了五根手指。

  骆海:……行吧。

  骆海:“你早说是他,我也骑个车过来呀。”现在乔荆玉膝盖不能打弯,他总不能再把人背过去吧?

  “你骑我的脚蹬三轮。”

  陈文川把乔荆玉的行李箱放三轮车厢里,车厢里放了一个马扎,给乔荆玉坐的,但乔荆玉腿疼,爬不进去,最后还是骆海抱进去的。

  村长跟骆海嘱咐:“天黑,骑慢点。”

  “知道。”骆海高冷地回了一句,蹬着三轮走了。

  乔荆玉挠了挠头,一头乱翘的卷毛似乎也在诉说着他的“头大”,别扭地跟骆海说:“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真没想到,要住骆海家啊。

  骆海不冷不热道:“别再连夜出逃就行。”

  乔荆玉:……

  就是说,咱能不能别提这茬了。

  骆海家远离人群,就住在山脚下。

  他爷爷以前是猎户,住在半山腰。后来政府扶贫来他们村,觉得老人带着孩子住山上太危险,就让他们搬出来,跟村里其他人家聚集在一起。但老头山上住惯了,不肯搬离太远,就在山脚下建了房子。

  天太黑,乔荆玉看不太清周围,只看到山脚下有个小院,亮着灯火,爬山虎爬满了矮墙。附近就这一户人家,就,还挺遗世独立的。

  进了院子,发现院子里还挺干净,基本没什么杂物。院里还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下摆了一张圆石桌,石桌上刻着棋盘,旁边俩石凳。

  主屋和村长家布局一样,还是三间,一间堂屋,类似城市住宅中的客厅,左右是东西屋,做卧室用的。主屋一侧是两间小屋,略矮一些,一间是厨房,一间堆放杂物。

  骆海帮乔荆玉把行李箱拿下来,又把人半搀半抱弄下来,指着小院角落里一处红砖垒的小隔间,说:“那边是厕所,不过是旱厕,你要是用不惯,可以先去村小学。”

  其实骆海是想自己搞一个能冲水的厕所,但最近爷爷身体越来越差,他没什么心情,就一直拖着。

  俩人还没进屋,一推门就听见东屋里有咳嗽声。骆海说:“是我爷爷。”

  “那我要去打个招呼吗?”乔荆玉问。毕竟要在人家里打扰一段时间。

  骆海把堂屋的灯打开,“他睡了,明天再说吧。”

  灯一开,屋子跟着亮起来,乔荆玉看到这三间屋子是联通的,虽然有墙有隔断,但没有装门,只有一片布门帘挡着。

  骆海领着乔荆玉进西屋,这间小屋坐北朝南,打扫的很干净。屋里只有一个掉漆的双开门柜子,靠墙一张书桌,窗下一张折叠床,床上铺着蓝白格子的粗布床单,上头还印着红色的字“山南镇中”,配套的是淡蓝色被罩。

  乔荆玉在村长家里也见过这种蓝白格子的床单,也是“山南镇中”,怎么还跟批发似的,村里人手一套啊?

  骆海把他的行李箱放在床尾,“你就住这儿。被子是今天刚晒的,床单被罩也是洗了新换的。院子里水槽那刷牙洗脸,旁边水缸里是今天刚打的水。”

  “你收拾收拾就睡觉吧。”

  乔荆玉问:“那你睡哪儿?”家里好像就两间卧室。

  骆海指了指隔壁,“我跟爷爷一个屋,那屋里有我的床。”

  乔荆玉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他本来做事就慢吞吞的,现在手上腿上都有伤,就更慢了。

  先掏出来手机、耳机、ipad、充电器,放在书桌上,顺便给手机充电,再拿出来零食、洗漱包、眼罩,书桌本来收得很干净,上面什么也没有,眨眼就堆满了。

  书桌旁边有一堆书,码得整整齐齐,快有半面墙那么高了。乔荆玉一进屋就看到了,大部分都是教科书,初中的、高中的都有。

  他随手抽了一本,竟然是五三,晦气。

  乔荆玉拿着洗漱包去洗脸刷牙,水槽旁已经站了人,骆海也正刷牙。

  骆海动作快,牙都快刷完了,乔荆玉牙膏才刚挤出来,也不知道墨迹什么呢。他洗完脸,给乔荆玉拿了个粉色的塑料小盆,“你用这个洗脸吧,新的。”

  “嗯嗯。”乔荆玉含着牙膏沫点头。

  水槽只是一个水槽,没有水龙头,洗脸要从水缸里舀水,弄到水盆里洗。也够麻烦的。不过这已经很好了,水都是骆海打好的,不用他自己用压水井往外压水。

  乔荆玉刷完牙,往粉色小盆里舀了水,一低头,正准备洗脸,看到小盆底部印着字——“金太阳复合肥”。

  买化肥赠的呀。

  成吧。

  乔荆玉洗完,水泼出去,把粉色小盆放在了水槽边,跟骆海的蓝色小盆放一起。别说,这俩颜色还挺搭的,他往骆海盆里看了看,看盆底有没有写字,也写了——“黑土地猪饲料”。

  行吧…

  山村的夜晚很安静,仿佛连时间也跟着慢下来。乔荆玉躺床上,看了看手机,竟然还不到十点。

  刚晒过的被子很蓬松,带着太阳的味道,他陷进柔软的被褥,捧起被子嗅了一下,淡蓝色被罩散发出洁净的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