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 夏日长 第87章
作者:贺新郎
这还不够,临走前,陆问景掏出个小盒子,里边是一幅沉香手串,说找雍和宫的大师傅念过经开过光,就让孩子带着玩,图个身体健康的吉祥兆头。他们两家的孩子,一个是失而复得,一个是劫后余生,都不容易,这手串还是一对儿,乔荆玉和骆海一人一个。
江博臣一看那沉香手串的成色,一辆进口车的价钱是有了。他觉得太贵重,连忙替儿子拒绝。陆问景却说,陆夫人请人去开光时要了乔荆玉的生辰八字,这手串已经是他的了,别人也不能再佩戴。于是只好收下。
高考结束后,骆海跟同学们聚了一次餐,突然之间,整个高中时代就这么结束了。他有些淡淡的失落,那些乔荆玉在晚自习来学校找他的时光好像一去不回。
但人要往前看,他有了很多时间来陪乔荆玉养病。
乔荆玉就在他的陪伴下慢慢修养着,拆线后情况一天天好起来。骆海每次来医院都会带陆夫人煲的汤,乔荆玉在各种补汤的滋养下总算长了一些肉,把做手术的亏损都补回来了。
“骆海,我昨天去做身体检查,看到那里有个身高体重秤,就上去量了一下,你猜怎么着?”乔荆玉躺在床上吃水果,伸着脚让骆海帮他剪脚趾甲。
骆海头都没抬,“怎么着?”
乔荆玉兴高采烈,“我长高了三厘米!我现在一七五了!”
长高是他的执念,多一厘米都值得庆贺,何况三厘米,今年他终于一七五了,总算赶上同龄人平均值了。
骆海闻言挑了挑眉,“一七五?你以前不是一七零吗?长高三厘米,怎么就成一七五了?什么时候偷长的那两厘米?”
乔荆玉想了一下,“那两厘米在你跟爷爷那里长的,我从村里回到家,我哥就说我高了,一比划高了两厘米。”
“不错,那你突破一八零大关指日可待啊。”骆海剪完他的脚趾甲,拍了拍他的脚丫子。
乔荆玉不让他拍,往后一缩,病号服裤子宽松,裤腿就往上撸了一截,露出膝盖。
膝盖上一块伤疤已经泛白,那是当初在山上摔的,因为这道伤,他被骆海背回了家。这一摔,也就奠定了他和骆海的缘分。
骆海也看着那道疤,上手摸了摸,“后来,你怎么也没抹点祛疤的?”
“这点疤碍什么事儿?再说了,这伤疤多有纪念意义啊。”乔荆玉挑起骆海的下巴,“你没想到吧?你害我身上多了一道伤疤,从此一辈子都搭给我了。”
因为这挑逗性的动作,骆海耳朵有点发烫,顿时有点不敢看乔荆玉的眼睛。其实他们俩很少有出格的行为,很是循规蹈矩,以至于这点暧昧的小动作,都让骆海心跳加速。
他挪开自己的下巴,叉了一个小番茄塞乔荆玉嘴里,“确实没想到。”
天知道他那时候有多烦乔荆玉这个麻烦精,要不是看他长得可爱,他根本不会搭理,就算借住他家,他顶多管好三餐。
乔荆玉把番茄吃了,他刚才看骆海的表情,还以为骆海要亲他,结果没亲,有点失望。这段时间他吃得好睡得好,正所谓“饱暖思淫欲”,他现在就有点“思”,想发展一些□□文学。
话说他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骆海也高考完了,这会儿谈恋爱总不算早恋了吧,骆海怎么还没点什么表示?他们两个都亲过,也互相帮助过了,但还没表白过,他寻思着,要实在不行,他先给骆海表白一个?
乔荆玉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骆海…”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江博臣进来了,乔荆玉的话不得不噎住。
“怎么了?”骆海问。
乔荆玉顿了顿,“没什么,我是想说,你练车注意防晒,我看你好像黑了。”
最近骆海在学车,为了尽快拿到驾照,每天都练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有吗?”骆海是没乔荆玉白,平时也不太注意这个。
乔荆玉肯定道:“有。”
然后转头看着进来的江博臣,盯着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他在房间里收拾衣服,再盯着他打完电话出去…
直到门重新关上。
乔荆玉松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他张了张嘴巴,额…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在爸爸进来之前,他要说什么来着?
好像忘记了…
乔荆玉觉得自己手术后记忆力明显下降,最近老是话到嘴边却又忘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以后日子还长,所有的话都会慢慢说给骆海听的,也不差这一句,更不差这一天。
只是这时候他还太天真,并不明白有些话就要在当下努力说出口,否则就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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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我没有错
随着乔荆玉身体恢复,出院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有时候骆海看着乔荆玉傻呵呵的笑脸,会突然想起他跟乔珍的承诺,在乔荆玉手术前,他曾答应乔珍,会在乔荆玉手术后离开。
夜色已深,医院病房区渐渐安静下来。
乔荆玉睡下之后,骆海从病房里出来,在走廊里碰见输完液回来的乔珍。
乔珍看上去有些憔悴,整个人都清减很多。乔荆玉这一场大手术考验着全家人,乔珍和江博臣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虽说有护工能替他们分担很多事,但心里的煎熬无人能替。
“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骆海问。
“我好多了。小海,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乔珍神色疲惫,整个人反而显得更加柔和,“能不能陪阿姨坐会儿?”
“好。”骆海应道。
此时走廊里没有人,两人便在靠墙的长椅坐下。
乔珍随口跟骆海聊起什么时候查高考成绩,问骆海想去哪个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又问骆海跟父母的关系怎么样了?是否还适应?
骆海都一一回答了。
他们两个从来没有这么聊过天,在乔珍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前,对他虽然也很关心,但是那种很有边界感的关心,点到即止,不过问太多,不会让人不安。在知道他和乔荆玉的事情之后,就更没有心平气和聊天的机会。
但骆海知道,乔珍问了那么多,话题兜兜转转,都不是她真正想说的。
“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骆海主动提道。
乔珍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骆海,你还记得,你当时的承诺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骆海心里还是泛起层层波澜,即将失去的惶恐和痛苦仿佛一下子将他包围。
“阿姨,我的承诺,我没有忘。”他说。
但是,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乔荆玉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放弃,即便乔珍的态度坚若磐石,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一个属于他和乔荆玉未来的机会。
“阿姨,我不明白,您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您开明包容,也很爱您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您那么反对我们在一起?”骆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本以为,经历了这段时间,乔珍多少会有些动摇。
事实上,乔珍也确实动摇过,即便她再铁石心肠,看到手术前在骆海的陪伴下儿子那么开心的模样,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乔珍说:“你们的事,我刚知道的时候确实如临大敌,毕竟同性恋这种事,没摊自己孩子身上的时候,谁都能说一句‘包容’,一旦摊到自己孩子身上,谁能没一点波澜就平静接受?”
她自嘲:“那段时间我的研究方向都快变成‘性取向学’了,我还试图说服自己,你们年纪还小,有点感情也是冲动的成分居多,也许等这冲动冷却就好了。”
“后来呢?”骆海问。
“后来我想明白了,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自以为是,我也不例外。即便是再懵懂的感情,也有独属于你们这个年纪的珍贵之处。我也年轻过,怎么就忘了呢?”
乔珍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是骆海,我希望你们把这份感情暂时留在心里。”
骆海怔住,不曾想还有这句话等在这里,他低声问:“为什么?”
乔珍看向他,“因为我要带乔荆玉出国。我接受了国外一所高校的聘请,以后可能长期留在国外,我想把乔荆玉带走。”
“乔荆玉愿意吗?”骆海问。
“所以我要你跟他分开,否则他不会愿意的。”乔珍说。
“阿姨,乔荆玉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在这里有自己的学业和朋友,我想,这种事您应该尊重他。”骆海皱眉。
乔珍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她有她的苦衷,“骆海,乔荆玉我是必须要带走的。他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你觉得,我会放心把这样的孩子留下吗?”
手术后医生找她谈过,乔荆玉恐怕一生都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需要更多精心的养护和照顾,需要终生服药,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这次手术后不会再出现其他情况。
乔珍说:“你也知道,他爸爸对他关心不够,他奶奶又住在那个家里,他不会愿意跟奶奶住在一起的。姥姥姥爷虽然能照顾他,但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其实还有一些事,算是家丑,但到了这个地步,乔珍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你不知道,就在你回去考试的时候,乔荆玉还没出ICU,他奶奶就来过医院一次,逼着他爸爸去相亲,以死相逼。依照他爸爸的性格,迟早抵抗不住,是会妥协的。到时候,乔乔留在这边,你让他怎么办?”
“阿姨,我…”
“骆海,不要跟我说你会照顾他一辈子,你们还太小,但一辈子太长了。”
骆海才十八岁,她如何能把这样一份责任交给一个十八岁的孩子?骆海现在又怎么会明白,他如果选择跟乔乔在一起,那么从此以后他就要肩负起另一个人的一生。
十八岁的肩膀终究太过稚嫩。
这些话就像千斤巨石,把骆海压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乔珍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去年除夕夜,乔荆玉听到江奶奶让江博臣二婚的事情,当时他脸上流露出的失落神色,让骆海至今忘不掉。
那天夜里,仅仅是江奶奶想住进他妈妈的房间,他都难以接受,被江博臣呵斥后,伤心地跑回家。更遑论以后会有其他女人和孩子住进那个家?
而江博臣竟然没有立刻追出去,亏得乔荆玉还一直等着爸爸来安慰他,听到有人敲门都以为是爸爸来了。那一刻,骆海真的很心疼他。
其实骆海对江博臣有很多不满,大多是从那一天开始的。或许江博臣作为其他任何一个孩子的父亲都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他偏偏是乔荆玉的爸爸,乔荆玉又是那么渴望爱的一个人。如果江博臣二婚,乔珍出国,那乔荆玉要怎么办?
乔荆玉身在云端,那一片天空被父母高高托起,他从小众星捧月,被家人的爱滋养,所以才能养成天真单纯的心性。如果失去家人的爱,他会从云端跌落,从此再也不会快乐。
这一点,骆海比谁都清楚。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
骆海在乔荆玉床前陪了很久,直到乔荆玉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梦呓般问道:“明天你来接我吗?”
他知道骆海刚刚拿到驾照,白天还畅想了一下,坐着男朋友的车满城兜风。
骆海答应了,“嗯,明天来接你。”
其实他知道自己不会来了,从此以后都不会了,他们不会再有“明天”,但他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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