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错配 爱人错配 第27章

作者:Llosa 标签: 近代现代

  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没有求救设备,身下是摇摇欲坠的屋顶和茫然无际的汪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救援,这个未知的希望。

  讽刺的是,夜晚的星空依旧是那么璀璨。自然的浩瀚之美和摧毁之恶是那么截然相反又完美交融。

  金岚靠在对方肩上,小声地问:“你有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吗?”

  季行砚仔细地辨别了一阵,摇了摇头:“那应该只是风声。”

  金岚叹了口气,打了个喷嚏,对方随即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还不是很想死,”他说,“虽然我经常觉得活着没意思,但真要我去死,好像又有点舍不得。我才22岁,还有好多事没做。”

  “别那么悲观,”季行砚说,“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就算是直升机也没那么快。救援肯定会来的,我们耐心等着就好了。”

  金岚闭上眼睛,声音带着点困倦:“22岁之后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好想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季行砚说,“我已经活过了十年了。”

  “你的22岁和我的22岁是一个等级吗?”金岚说,“就算你的生命现在就结束了,你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这话听着像是诅咒,但季行砚知道对方的本意是称赞。他想了想,说:“那要是救援迟迟不来,我们快要饿死的话,你就把我吃了吧。”

  金岚瞪着他:“别说那么恐怖的话。”

  “你不是还有大好未来吗?”季行砚说,“而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金岚昏昏沉沉地说,“要是吃了你,我不得做一辈子噩梦。”

  季行砚皱起了眉头,想无理取闹地问问凭什么是噩梦。但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也变浅了,睡梦中还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贴,好像冬眠的小动物拼命靠近热源。他伸手在对方额头上贴了贴,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热度。

  他查看了一下,发现对方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应该是在水流中漂浮的时候被飞速划过的物件割伤了。在充满细菌的海水中泡了这么久,不发炎才是怪事。但即使知道热度的来源,季行砚也无计可施。他既没有消炎药和抗生素,也没有冰袋和温毛巾。家财万贯和显赫身世都是无用的,除了一直抱着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季行砚平生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似乎应该放任怀里的人休息,但长久的沉默又让他感到害怕。昏暗的夜色里,近处远处时不时有哭喊声和求救声响起,还夹杂着各种语言的咒骂与祈祷。只有这方狭窄的屋顶上一片死寂,好像苍茫天地中与世隔绝的一块小小真空。

  随着气温一点一点下降,怀里的人逐渐烧得神志不清,嘴唇毫无意义地张开又闭合。季行砚俯下耳朵凑近他,隐约能从微弱的气流中分辨出语句的含义。

  他在叫妈妈。

  生病会使人变得幼齿,金岚此刻已经忘了邓南枝早就身患重病,自顾不暇,没有心力去照顾自己的儿子。他只知道母亲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是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索求安慰、获取温暖的人。

  季行砚叹了口气,把脸颊贴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轻声说:“以后还是向能帮你的人求助吧。”

  他看着对方时梦时醒,时好时坏。每一次温度的上升都让他心急如焚,又因为无能为力而陷入深深的绝望。他知道高烧超过一定时间就会对大脑产生不可逆的影响,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把希望交付于神明的信徒。他一直是个毫无信仰的人,但此刻他在心里向所有不知名的神佛祷告,请他们让怀里的少年活下去。

  也许是神佛有灵,也许是金岚毕竟年轻,天色将晓时高热稍稍退了一些,神智也逐渐回笼了。季行砚看到怀里的人微微张开了眼睛,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象。

  “已经天亮了?”金岚问。

  季行砚“嗯”了一声,抬手把他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些。

  “救援没你讲的那么快。”金岚抱怨道。

  “我忘了这不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季行砚说,“发动救援的力量有限。”

  金岚叹了口气:“看样子我会死在你前面,我现在全身都痛,而且好想吐,虽然胃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

  “别乱说话。”

  “如果我先死的话,你就把我吃了吧。”

  季行砚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手好凉,金岚模模糊糊地想。

  他感觉大脑像是快要散架的朽木,稍微动一动就濒临崩溃。在有限的思维能力下,未来的前途、人生和理想都太遥远了。天地间只剩下身边这个人,周围的这一点热度。

  他茫然地想起了他们的关系,想着如果季行砚早点告诉自己他爱他会怎样,是不是现在死了遗憾就会少一点。但又觉得即使自己早就知道一切,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仍然会靠近他,利用他,然后再离开他。而他也会在自己乖顺听话时漠视,转身离开时挽留,因为人性就是这样低贱,只会在得不到时倍加珍惜。

  世上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也无可奈何啊。

  又过了令人抓狂的几个小时,他们终于听到了直升机和搜救艇的声音。浅棕色皮肤的搜救人员用听不懂的字句朝着他们大声呼喊,季行砚用仅剩的力气告诉对方金岚在发烧。在希望来临的那一刻,他们默契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过去和未来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身边的人还活着。

  他们被拉上了飞机,送到了市中心的医院,这里到处是满身脏污的患者和行色匆匆的医护。药品很短缺,但金岚还是分到了几粒退烧药。病床也不够用了,没有大碍的患者都在走廊上坐着。季行砚陪在他身边,看着护士给他包扎伤口,一瞬间觉得此生再无所求。

  医院的电视上播放着相关新闻,因为有英语字幕所以勉强看得懂。根据播报员的说法,此次海啸是由海底地震引发的,浪高不过五米,算是这个位于环太平洋地震带的海啸常发国里规模较小的灾情。季行砚和金岚两个人齐齐叹了口气,这个“程度一般”的灾难都已经如此令人恐惧,那之前浪高十米乃至百米时得是怎样的人间惨剧。

  即使受灾规模不算大,也依然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各种交通工具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季行砚发动了所有资源,好歹才买到了两张回国的机票。等金岚一退烧,他们就立刻返回了国内。

  家人朋友都疯狂地打电话来问候病情,但两人精疲力尽到无暇应对,草草报了个平安之后就关门谢客了。他们双双倒在卧室的大床上,面对面侧躺着。季行砚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后轻轻地吻了上去。金岚闭上眼睛,感受着拂过耳侧的温热呼吸,唇舌交缠着汲取对方的温暖。

  劫后余生的性||爱像是对生命的二次确认。他感到对方今天尤其耐心,几乎用尽了一切手段探索他身上的每一寸隐秘之所,强大的感官刺激几乎让他崩溃。到最后他紧紧地抱住对方,脖颈高高地扬起,眼泪滴落在肩膀上。在浪潮退去的余韵中,他隐约感知到对方仍然在吻他,似乎不愿中断两人身体的连接。

  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后,两人相拥而眠。他们知道,天灾过后,生活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归正轨。被滚滚海浪带走的一切,家族、世俗、婚姻,都会卷土重来。

  但至少在那与世隔绝的两天里,季行砚是百分之百地爱他的,愿意身心托付、以命换命地爱他。

第42章 要不我也去掉个手机吧

  时值正午,一部闪得令人咂舌的跑车在嘉和文娱的大楼门口停下。前台被这辉煌的颜色吸住了眼球,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然后车门打开,一条长得吓人的腿迈出来,随之进入眼帘的是一张美艳动人的脸。

  “我跟你们季总有约。”来人告诉她。

  说来讽刺,他们的婚姻基础是商业利益,但结婚两年多,这还是姚梦琳第一次踏进季行砚的办公室。

  对方前阵子因为意外事故堆积了大量工作,只有午休时间能抽出一点空,所以两人才选定了这里见面。姚梦琳本来想大声质问“凭什么要我去嘉和,你给我来未航”,但对方语气坚决,似乎是真有要事商谈,她才勉强同意了。

  季行砚的办公室风格简约,除了沙发桌椅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姚梦琳进门时对方还在签字,她就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用木腿划过地板的声音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季行砚抬头看了看她,把手中的笔放下了。姚梦琳用食指托着脸侧,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有事快说,我也是很忙的。”

  季行砚拿出一个文件袋,沿着桌面滑给她。她单手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难得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们离婚吧。”季行砚说。

  姚梦琳诧异地看了他几秒,难以置信地问:“你认真的?”

  “认真的,”季行砚把笔递给她,“签字吧。”

  姚梦琳看了看他修长的手指,眯起了眼睛,随后不感兴趣地推开了笔:“谁说我要跟你离婚。”

  季行砚蹙起眉:“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你就想跟我离婚了。”

  “那是你凭空臆测。”

  “你还跟朋友说那场婚礼要是换个新郎就完美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姚梦琳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想好好跟你过下去,你家世好,长得帅,又有能力,这么完美的老公上哪找。”

  季行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把笔收了回来,向后靠在椅背上:“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姚梦琳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把手机拿出来,点开一个文件推到他眼前。能如此迅速地提出条件,显然是筹谋已久的。季行砚甚至怀疑她在婚礼当天就已经起草了这份协议,从此以后随身携带。

  他草草地扫了一眼屏幕,冷冷地推了回来:“你疯了。”

  “干嘛这么说我,”姚梦琳不满地说,“就算数额大了一点,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跟你伟大的爱情比起来不值一提吧。”

  “这些条件完全超出了合理范畴,我不可能把股份都让给你。”

  “现在是你要离婚,不是我要离,”姚梦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是你蠢到爱上了别人,我没有。你的需求比我更强,就不要怪我趁火打劫。”

  她对这一天期待已久。她和他一样对这场婚姻感到厌倦,但她一直没有主动提出离婚,因为她不想把终结利益联盟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想承担两家的压力与指责。她等了将近三年,才迎来了这场拉锯的终结,怎能不要点战利品犒劳一下自己。她既不是月下老人,也不是慈善家,凭什么白白放手成全别人的爱情。

  季行砚早知道她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但没想到她胃口这么大:“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别在这装被害者。”

  姚梦琳笑了:“我还以为他在你心里有多大分量,值多少钱,现在看来不过如此嘛。”

  “别歪曲我的本意。”

  “我说的是事实,”姚梦琳把离婚协议书重新装回文件袋里丢了回去,“如果你不同意,那今天就不谈了。”

  季行砚审视了她一会儿,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如果不是我了解你,我会以为你这是拐着弯地不想离婚。”

  谁姚梦琳竟然点了点头:“说实话,也有这个意思。”

  “这我就有点不懂了。”

  姚梦琳笑了笑:“别误会,我不是对你有什么留恋,而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需要非常明确的了断,而不是可能会反悔的一时兴起。你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浩劫,你现在被共患难的感动冲昏了头脑,一时上头想要离婚,这我很理解。但等你冷静下来了,说不定会后悔今天的选择,那我不是白折腾一场。我这是在给你一个深思熟虑的机会。”

  “我知道我现在不理智,”季行砚说,“我就是想在不理智的时候做完这件事。”

  姚梦琳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略带讶异地说:“你比我想象中要爱他。”

  季行砚对此不置可否,他并没有跟商业伴侣讨论感情生活的意愿。“你把条款改得合理一些,我会同意的,”他说,“你的要求太离谱了,我是基于一个企业家的立场拒绝你,而不是丈夫。”

  “这个词听起来好陌生啊,”姚梦琳翘起了二郎腿,“我可以再考虑考虑,我建议你也是。我们离婚可不是两个人的事,在这张纸上签字很容易,承担后果很难。”

  “我知道。”

  “而且,”她说,“他并没有那么爱你。”

  季行砚沉默了一瞬,说:“这我也知道。”

  “基于一个腐朽资本家盟友的身份,我劝你慎重,”姚梦琳说,“我们现在的状态虽然不理想,但比任何替代方案都要好。只要这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还在,双方家庭就不会对我们的私生活指手画脚。等我们离婚了,你也不过是被逼着跟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在一起,实质上没有任何改变,你的未来伴侣可能还不如我通情达理。”

  “但我还是想这么做,”季行砚看着手里的文件袋,“人这一辈子如果不犯一次错,那也太无趣了。”

  经济学指导他们永远做出最优选择,但人类归根结底还是原始动物,跟随直觉的本能永远在蠢蠢欲动。

  季行砚拿起笔,打算在协议书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然而笔尖触碰到纸面的时候,姚梦琳突然伸手横跨桌面,攥住了他的手。

  “别这样,”她的声音带着叹息,“别把我一个人留在对岸。”

  季行砚习惯了她随心所欲、横行无忌的作风,这突然流露出的片刻软弱让他惊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蹙着眉说,“我们本来是同一种人,遵循同一套法则,你为什么要背叛这一切?现在的生活难道不好吗?我才是一直理智一直胜利的那一个,我不应该羡慕你才对。但我为什么感觉这么不爽?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一夫一妻制是违反生物本能的,无论男女,都有对复数伴侣的渴望。现代社会之所以将这种婚姻制度奉为圭臬,不过是因为这样更方便财产分配,更有利于伦理关系的稳定和社会利益的最大化。她一直坚信这一点,并且对此嗤之以鼻。不受婚姻关系的束缚,不被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情怀绑架,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但她为什么这么恼怒?

  季行砚推开了她的手:“人生本来就没有逻辑。”

  她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但你不是脱离逻辑的那种人。”

  “我不是,”季行砚说,“所以趁我还没有变回我自己,签字吧。”

  姚梦琳叹了口气,突然暴力地把纸张拉了过来,笔尖在上面划出长长的字迹。季行砚皱着眉头看向她,她的表情十分坚定:“如果你觉得现在不是真实的你,那我不能同意。这件事会对我们三个人造成重大影响,不能因为想犯错、想冒险、想找刺激就随便决定。你想想你父亲会做出什么反应,你是他儿子,你受得住,你那小情人可不一定。”

  季行砚的笔触停下了,姚梦琳知道他在思考。对于习惯理智的人来说,回归冷静是很容易的。

  “这样吧,”他最后说,“我们等到今年六月九号,如果到期我还没有反悔,我们就离婚。”

  “六月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