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移栽指南 高岭之花移栽指南 第31章

作者:番茄加糖 标签: 近代现代

  暑热被雨水和晚风驱散了不少,谢承洲将轮椅固定好,然后蹲下身为他整理膝盖上的外套,衣袖太长一直拖到了地上,沾了不少泥水,他也混不在意这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为此报废,只一心一意将其掖好,避免脏污了孟辰安。

  孟辰安心里的怪异感跟着湖底的鱼一起冒出水面,可男人点到即止,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就只能将不安归结于自己的思虑过重。

  谢承洲站在他身旁,正好替孟辰安挡住旁边被风刮来的树梢水汽,他望着被晚霞映红的湖面,柔声说:“我收到消息,专家们已经到达S市,明天早上就会过来,今晚放宽心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的。”这是他想了一天一夜后用来宽慰人的话。

  孟辰安的心境与昨晚比已经平静了不少,也大致接受了现下的处境。

  他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有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好,您费心了。”

  两人吹了很久的风,直到晚霞绚烂到瑰丽的极致后开始逐渐收敛,一串熟悉的铃声将这个宁静安逸的画面彻底打碎。

  不出意料,仍旧是谢冲书的电话。

  孟辰安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冷落了对方两天,要是这回再不称他的意,以谢冲书闹腾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自己的谎言也会被他识破。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谢承洲,眼里漾满歉意的波光,男人沉默地转身走到一旁的树后,将空间留给他们这对分隔两地的情侣。

  孟辰安按下接听键,并迅速地将镜头对着天空,谢冲书兴高采烈地等着视频画面逐渐清晰,然后看到了一片飘着两朵云霞的天幕以及孟辰安的下巴。

  谢冲书:这是什么奇怪的角度?

  “辰安,你总算接我电话了。”对方一上来就抱怨连连,埋怨自己被冷落了多天。

  孟辰安知道他喜欢把一点小委屈往夸张了说,像只粘人的狗崽子,只能故作生气地问:“你又在做什么怪?”

  谢冲书大呼冤枉,“到底是谁一工作就连男朋友都忘了个精光,昨天还是康姐接的电话,她说你喝多了,现在还难受吗?”

  孟辰安说:“不难受了,抱歉,这几天很忙。”

  “为什么和我说抱歉,你的实习男朋友大人大量,才不会计较这种事。”谢冲书一直看不到心上人的正脸,心里痒的受不了,“辰安,我不要看天空,我要看你。”

  孟辰安充耳不闻,晚风将他垂落的发丝吹起,一下下地骚着耳后那片柔嫩的皮肤,手机里传出谢冲书哇哩哇啦的声音,孟辰安干脆用手捂住摄像头,连天空都不给对方看。

  “辰安!辰安!我错了!让我看看你下巴,这总可以了吧!真小气。”隔了数秒,摄像头前的手才挪开,露出越渐深沉的天色还有孟辰安颊边明显的梨涡。

  谢冲书用手指戳了戳屏幕,还故意贴着手机亲了亲视频里的孟辰安,整张脸糊在镜头前都变了形。

  孟辰安笑出了声。

  “辰安你在哪里?我听到了水声。”谢冲书凑近镜头,一滴被风刮来的雨滴碰巧落在了屏幕上,“咦,下雨了?”

  “不是,雨停了有一会儿,我在湖边吹风。”

  谢冲书又高兴起来,“下雨真好,我这边热得不行,天天用汗洗澡,球衣能拧出一脸盆的水。还有一周,我就回去了,辰安,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孟辰安笑了笑,望着湖面不说话,谢冲书自说自话:“你一定也在想我,你不说我都猜得到,嘿嘿嘿。”他得意地笑。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是谢冲书的队友在喊他去聚餐,谢冲书敷衍了几句,回头对孟辰安说:“我们要出发去吃一家网红店,好不容易订到的位置。我要先挂了,你就没什么表示?”

  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巴,“要辰安亲亲才能吃好睡好。”说着嘟着嘴巴凑上来搞怪,只可惜屏幕限制了他发挥的余地。

  孟辰安笑得肚子疼,故技重施地将摄像头捂住,“好了,别闹,快去吧,再见。”

  好说歹说,对方才不情不愿地切断了视频通话。

第39章 相信我

  谢承洲靠在树干上,老树皮被雨水浸得湿哒哒的,剥落的枯黑缝隙里结着一层绿色的苔藓。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被树干上的水浸湿了大半个肩胛。

  头顶的树冠发出“沙沙”的晃动声,摇下一阵细密的雨,落在他头发上、肩膀上。

  不远处目之可及的地方,孟辰安嘴角的笑容格外刺眼。

  谢承洲走过去,影子投在对方身上,孟辰安抬头看他,虽然还是在笑,但笑容和刚才大相径庭。

  男人觉得对方的酒窝里装的不是美酒,而是毒药,让自己逐渐上瘾,欲罢不能。

  “天黑了,回去休息吧。”他推动轮椅往回走,在电梯口碰到了吃完饭的祝淮和蒋震明。

  蒋秘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果不其然,祝淮这个没眼色的东西走过去,说:“谢先生,您辛苦了,还是让我来吧。”

  谢承洲也不勉强,自动退居二线。

  四人各怀心事地回到病房,看着天色不早,谢承洲没坐多久就离开了。

  但是蒋震明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打算,“明天孟总需要早起空腹做各项检查,这里我熟,跑腿领化验单这种事交给我,要是您再推辞,我只能打电话给谢先生了。”

  他人滑不留手,一下子带着东西窜进了隔壁的小房间内,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

  第二天一大早,蒋震明就将孟辰安叫醒,洗漱后没多久,护士就进来带着他们辗转于各处做检查。

  即使不需要像公立医院一样排长队花大量的时间等候,但这次做得很细致,等做完最后一个项目,已经是早上九点半。

  孟辰安一出来就看到谢承洲站在走廊的窗户边等待的背影。

  男人听到动静回头朝他点点头,并快步走过来以体格上的绝对优势将原本推轮椅的祝淮挤到了外围。

  “谢先生?”

  谢承洲看他眉眼间带着疲态,就问:“很累?先吃点东西再睡会儿。”

  他掐着时间带来的早餐还冒着热气。

  祝淮饿得前胸贴后背,虽然做检查的不是他不需要空腹,但是老板饿着肚子,做助理的哪敢吃一口干的。他囫囵地吞下三个奶黄包,好吃地还叹了一口气,活像饿死鬼投胎。

  孟辰安吃了两个蒸饺,谢承洲就递过来一杯牛奶。

  喝牛奶的间隙,他瞄了一眼男人,更加搞不懂对方的动机,如果因为自己在他的商场受伤而过意不去,也做得太过了。

  平心而论,如果立场交换,自己是做不到对方这样事必躬亲程度的。

  谢承洲见他奶渍沾在唇边,伸手想给他擦干净,但强大的自制力让他控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心,只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可能因为过了生物钟的饭点,孟辰安并不是很饿,他吃了没多少就停了筷,但谢承洲仍旧执意让他多吃了半碗艇仔粥才放过了他。

  “睡一会儿吧。”

  孟辰安摇摇头,“不了,待会儿就要会诊。”

  谢承洲并不当一回事,“你睡你的,让他们等着就是了。”

  但在孟辰安的坚持下,回笼觉还是没睡成。

  没多久,七八个年龄、国籍各异的医生带着他们的助手走进了病房。

  谢承洲因为存在感太强,加上他的姿态摆得很高,没人敢将他赶出去。

  病房内像是个小型联合国,各种语言不间断地掺杂着冒出来。

  除了中文和英语,孟辰安也学过法语、德语,除了些高深的专业领域名词一知半解外,这些人的交谈他听懂了大半。

  情况不是很乐观。

  到后来这些专家又因为各自的观点冲突开始高声争执起来,房间里闹哄哄的,吵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孟辰安攥紧了被子,说不失望是假的,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当专业人士明确地给出答案,暗示着自己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他内心的悲伤汹涌而至,不管再怎么坚强,绝望都能无孔不入地找到切入点将人击败。

  越演越烈的嘈杂被谢承洲一声呵斥打断,对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缠着纱布的手将孟辰安绞紧的手松开、抓住。

  他凌厉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冷笑道:“我花钱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能治就留下,不能治就给我滚。全世界的骨科专家也不单只有你们,如果拿不出一个稳妥的治疗方案,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用英文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中带了刀,连一点体面都不打算给这些人留。

  将人赶走后,房间内恢复了安静,谢承洲攥紧了孟辰安的手,说:“事在人为,相信我,如果你觉得只能听天由命,那我来做这片天,我说能找到治好你的人就一定会做到。”

  谢承洲什么时候说过一定找人治好自己的话?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孟辰安心里留下了疑惑。

  也许是谢承洲强势的态度对这些专家起到了一定的威慑作用,到了第二天,他们总算商量出了一套统一的治疗方案。

  首先必须要进行二次手术,因为孟辰安身体各方面数据都还不错,时间宜早不宜迟,他们决定在三天后立刻进行手术。

  谢承洲不放心地问了句手术的成功几率,答案是最多六成。

  任何手术都有一定的风险,技术再高超、经验再老道的主刀医生都不敢百分百保证成功率。

  谢承洲觉得太低了,要他们尽快想出新的方案提高成功率,这些发色各异的专家面对这位无理取闹的金主表示很无奈,有性格暴烈的当场骂了句“Fuck you”。

  最终还是孟辰安阻止了这场差点动手的纠纷,他对谢承洲说:“我想试试看,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谢承洲想宽慰他再等等。

  孟辰安反过来宽他的心,“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案了,您想必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您不是说过,事在人为,让我相信您?那我相信您找的人,愿意赌一把,我的运道总不会一直这么差的。”

  谢承洲因为这番话心情复杂,愉悦谈不上,就是揪心地疼。他其实想要告诉对方,不管结果如何,自己对他的爱意都不会改变。

  孟辰安做手术的当天,谢承洲推了所有的工作和重要会议守在手术室门口,一等就是一下午。

  直到天色变暗,手术室前的灯才暗了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孟辰安被推出来,他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次。

  孟辰安像上次一样还在昏睡。

  主刀医生是个棕发绿眼的德国女大夫,口罩下的五官立体深刻,鼻梁高挺,瞳孔宛如最纯正的祖母绿宝石,给人平静柔和的感觉,“手术很成功。”

  谢承洲刻板的冷脸总算露出了今天第一道笑容,他旁若无人地摸了摸孟辰安苍白的脸,大胆地亲吻对方的嘴角。

  直到病床和谢承洲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大为震惊的祝淮仍旧呆若木鸡地愣在手术室门口不动。

  蒋震明嗤笑了一声,故意在他背后推了一把,然后装作哥俩好地搂住对方肩膀,替谢承洲处理善后工作,他恐吓道:“等孟总醒了,你应该不会去打小报告吧?谢先生可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你知道坏他好事的人下场是什么?”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祝淮见他走的没了人影,才呸了一声,骂道:“走狗!”

  这次孟辰安醒的比上回早,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谢承洲,男人坐在床边,宽厚的大手贴上他的额头来确定没有发热的术后反应,又叫了医生进来确保没事,才将好消息告诉他。

  “手术很成功,但是别高兴的太早,医生说要恢复正常行走还需要较长的时间,接下去你还是要靠轮椅行动,别灰心,你已经战胜了最大的困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孟辰安虚弱地点点头,眼角的泪光在灯下无所遁形。

  谢承洲的指尖轻轻碰在他眼尾处,对方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手指上的痒意一直钻到心扉。

  谢承洲问他要不要喝水,孟辰安一边摇头一边再次沉入睡梦中。

  男人沾着眼泪的指尖划过他熟睡的脸庞,一直来到唇上,他细细地摩挲了数遍,直到苍白的唇瓣因摩擦被碾出淡淡的粉来,谢冲书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横空插入。

  刺耳的铃声让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谢承洲直接按了静音,手机在他手里不断震动,像是发出垂死前的嗡鸣,最后归于寂静。

  两天后,几个专家再三确认都说没问题,后续只要注意休养,定期复诊加上合理的复健治疗就可以了。

  谢承洲见他一切都好,才和他说起关于这次“意外事故”的调查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