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的鱼 游弋的鱼 第26章
作者:乌筝
也罢。今年画得不好。小小的屏幕总也看不清霍域那张好看的脸,哪怕他截图下来放大又放大。
前不久几位家长一起去找霍域玩儿了一趟,一起过了圣诞,当时他们几个还没放假。回来的时候家长们带回了霍域捎给他们的礼物,有手工艺品,有巧克力,有鞋子还有各种小玩意儿,另有一幅画作为游弋今年的生日礼物。
霍域这个家伙,送他的礼物画的却是自己,多贴心呢。
游弋把那幅画装了画框,挂在了他的小作坊。今年给霍域画的画也是参考了那幅画画的,画完了没有欣喜只觉失落。
16岁那年他可以一鼓作气画出那么多霍域,20岁这一年竟然会连一幅都画不好。
越临近新年他心里越乱,回家住的这段时间他甚至都有点儿不想起床。不想去看周围熟悉的一切,霍域的房间更是没敢去看一眼。
大冬天的,他又跑屋顶上吹风。最近他有点儿上火,牙疼,肿了半边脸,被风一吹更疼了。坐在摇椅上晃啊晃,他忽然想起那年换牙的时候,于茉莉把他俩的牙放到了那个像狗屋一样的地方。
想到这儿他边起身边笑了笑。当年霍域说那个地方像壁炉他非说像狗屋,当年他傻乎乎地要跟霍域埋在一起,霍域竟然说好。
蹲在“狗屋”前,把上面堆砌的杂物拿掉,那个铁盒子果然还在。
十几年过去,铁盒子早生锈了,红锈长满了缝隙,很难打开。游弋敲敲打打半天,抠来抠去指甲都差点劈了,好在里面的玻璃瓶完好无损,两颗小小的牙齿也完好无损。
现在想想,当年真是俩小屁孩儿,竟然会相信那种无稽之谈。记忆很清晰,记得那时候不爱说话的霍域,记得他慢条斯理地吃蛋糕,记得他摸了一块小石子儿都要洗半天手。
也记得那天于茉莉一左一右牵着他俩说的那番话,记得她举着胶卷相机给他们四个拍照。阳光洒了满院儿,他牵着小小的霍域没心没肺地笑。于茉莉那天穿了一件秋黄色碎花长裙,脖子上戴一条红色丝巾。丝巾的尾巴扬在半空,湛蓝色的天,满院儿花香。
现在回想起那一天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声音浑厚的黑胶唱片,像遥远老旧的虚假光景,不然天怎么能那么蓝,花怎么能那么灿烂?
那时栏杆的缝隙很大,玻璃瓶满手去握堪堪包裹,他与霍域之间的关系那么清晰纯粹。现在栏杆很矮,玻璃瓶很小,他和霍域隔着千山万水。千山是想念堆积,万水是不能裸露的爱意汇集。
那年刚刚换了新牙,如今他的牙都旧了,开始疼了。那年他伸手就能牵到霍域的手,如今他活成了一座岛,伸长了手也只能碰到脚边的海,够不着远航的船。
摇椅坏过两次了,他敲敲打打修好,再躺上去它依然晃晃悠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能敲敲打打就修好吗?他忽然不太确定了。
夜更深一些的时候,于茉莉上来找他。
游弋懒洋洋地问:“怎么了妈?我再躺一会儿就回去睡,牙疼睡不着。”
于茉莉看了他半晌,像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想他就去看看吧”。
“嗯?”游弋愣了。
“你走吧”,于茉莉说,“我都不用看,你签证肯定办了而且一定在有效期,所以你走吧。马上订票,订不着票就转八百趟机,只要能到就行,去跟小域过年吧,你在家我看着闹心。”
有那么一瞬间游弋下意识地想摆出一张笑脸,又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儿想哭,心情很复杂。
于茉莉目光深重地看着他说:“你是我儿子,你就算装得天衣无缝我也知道你不高兴,这是何苦呢?赶紧走,明天早上起床我不想再看到你。”
于茉莉摆摆手就要走,游弋又喊她:“妈”。
“干吗?”
游弋垂着眼睛沉默了,半晌才长长叹出口气道:“别跟他们说,就说我去我师父那儿了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给我带两盒巧克力。”
母子俩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定下了。于茉莉下去之后游弋也有点儿蒙。他是办了签证没错,不光他办了,院儿里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也都办了,为的就是万一霍域有什么事儿他们能说走就走。可要说他准备去看霍域,那是没有的,他不敢。
霍域走的这一年半,他想象中的心情没有来,思念却像疯长的爬山虎,都快捅破天了。所以他哪儿敢去看呢。
可刚刚于茉莉那么说,他竟然立刻生出了冲动。怪年味儿太浓,怪冬夜气温太低,怪牙疼蹿到了太阳穴阻碍了他思考。
怪什么都好,让冲动撒一次野吧。
飞快订了票,潦草收拾了几件衣服,用画筒装好了画,游弋悄悄拎着行李出了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大半夜出门,飞到另一个城市,在机场吃过早饭又坐飞机离开。两个城市并没有直达航空,期间又转了一次机,到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晚十点。
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头很疼,游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然都站在机场了怎么会还没有给霍域打个电话。
现在太狼狈,还是先睡觉吧,明天睡醒精神抖擞,到时候再给霍域一个惊喜多好,他这么安慰自己。
可事实上是,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那点儿冲动也像藏在夜晚的梦一样,天一亮就散了个干净。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雪花了,细细碎碎地落地就消,路面都没铺白。
游弋从枕边摸出手机,给他妈发了条微信:“别告诉他我来了,我怂了。”
于茉莉立刻把电话打了过来,那铃声颇为急切,很有点儿骂骂咧咧的味道,游弋挂了没接。
那边的于茉莉都快被他气出心梗了,这边游弋却全副武装地出去逛街去了。
行李箱里帽子口罩都有,游弋走在路上忽然想,或许他一开始带来的勇气就不那么足够,不然怎么会准备得这么齐全?
帽檐压得很低,游弋走在街上却并不担心迷路。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简直像他的第二故乡。
之所以这么熟悉,是因为他把自己活成了个变态。他开了一个小号,关注了霍域也顺藤摸瓜地关注了他的同学、朋友。霍域并不常发动态,但有时候能从他同学分享的照片里看到他,有时候是半张侧脸,有时候只是一个背影。
游弋会看他们分享的所有照片和视频,会看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新闻、动态,到后来APP的大数据完全摸透了他,推荐给他的视频全是这座城市相关。
很无聊的时候,他会点开地图,沿着街道从学校滑到霍域住的地方,又从他住的地方一路滑到广场,滑到教堂,滑到霍域经常去的那家中餐馆。
三百六十度的景象,给人创造着一个近在咫尺的幻境。他会把屏幕停在那儿,然后真的点一碗面,装作是在那儿吃的。
如此变态了一年半,这座城市的街景、地标他都已经烂熟于心,以至于真的站在那家中餐馆门口的时候,他都想热络地冲老板娘喊一句:“阿姨,我又来了。”
第36章 想我了吗游弋?
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游弋拍了拍帽子上的零星雪花,走进中餐馆点了一份菠萝咕咾肉。
霍域不吃食堂的时候这儿就是他的固定就餐地点。视频里他说过,这家中餐挺好吃,合他的口味,其中当属菠萝咕咾肉做得最好。
游弋尝了尝,偏甜,难怪他爱吃。
不是饭点儿,店里人很少。老板娘热情地跟他攀谈:“以前没见过你啊,不是在这边留学的吧?趁着放假过来玩儿?”
“啊,来找我哥”,游弋勉强笑笑,“想着来陪他过年,可是来了又不敢联系他了。”
老板娘有些诧异:“怎么?大老远过来了,别白跑一趟啊。”
游弋摇摇头说:“算了”。
吞下一口水,压一压心里的苦涩,杯子落回桌上,游弋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他抬起眼,刚才隐约挂在脸上的那点儿忧愁更明显了一些,犹豫着说:“阿姨,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想问问您,我能不能用一下您的厨房?我哥爱吃家里的包子,我想给他包几个,包完了就放您店里,他明天应该就会过来,到时候您就说是您自己家包的送他几个尝尝,行吗?”
“这……”老板娘有点儿为难,“不是我不信任你啊,你看我是开饭店的,首要的就是得为客人的安全负责,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我担当不起啊。”
游弋宛如戏精附体,眨眼间红了眼眶:“对对对,我理解您,是我唐突了。哎,都怪我不懂事,把我哥惹生气了,他一年半没回家了,我知道他肯定是不想见我。我过来其实也是一时冲动,不敢找他,怕他看到我连年都过不好了。别的我也不会,之前跟奶奶学了包包子,想着他要是能在异国他乡吃上一口家里的味道,那也算我跟他一起过了个年。”
大概是表演天分过高,本来在一旁忙碌的服务员都看了过来。有人像是于心不忍,提议道:“姐,要不这样,我看着他弄,所有食材都用咱店里的,包完了让他先吃,这样行吗?”
游弋闻言红着一双眼睛恳切地看向老板娘,讨食吃的狗崽子一样。
老板娘到底还是功力深厚一些,被这样看着还是又问了一句:“你哥是谁啊?有照片吗?”
游弋赶紧点开一个相册,递过去给老板娘看:“您看,就这个,这儿还有我俩小时候的照片。”
“嗨,这不霍域吗?”老板娘一拍大腿,眉毛都扬了起来,“经常来经常来,这孩子嘴叼,前段时间还特意让我给煮了一次薏米芋头粥,我给放了一大把冰糖呢。”
游弋愣住了,堪堪提了提嘴角没说话。
那天,他在店里包了几个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其实霍域最爱吃牛肉粉丝的,可是店里没有粉丝,他也怕包牛肉粉丝的会太明显,所以退而求其次。
临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阿姨千万别告诉霍域是他做的。胡编乱造了一大通瞎话,阿姨总算答应替他保密。
从中餐馆出来,天色暗了,雪大了一些。游弋缩着脖子,迈过一个又一个街边小店打到地上的斑驳灯光,走到了霍域家对面。
霍域住的公寓对面有家咖啡馆,他经常光顾。游弋点了杯拿铁上了二楼,坐下之后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楼门口看。
霍域最近在放假,每天窝在家里看书。他今年过年不回国一是因为家长们刚来过,二也是因为他需要啃的书太多。不过晚上他是雷打不动地要出门健身的,这一点游弋是知道的。
两杯咖啡过后,门口总算出现了霍域的身影。
霍域今天穿着深蓝色厚卫衣、浅灰色运动裤,上衣帽子扣在头上,手里拎一个健身包。
游弋不自觉地坐直了,透过窗看着他,心里在想:“不冷吗小芋头?都下雪了啊。”
两杯咖啡没能加速心率,他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地看着霍域一步步走到路口,看着路灯打在他身上也烘烤着地上的雪,看着他踩着斑马线不紧不慢地过了马路,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
时隔一年半的一次单方面见面,像今晚的雪,悄无声息。游弋望着霍域消失的方向,愣了半晌才拎起外套起身下了楼,走向了跟霍域完全相反的方向,一眼都没有朝后看。
迟到的心跳加速来自于两天后。年三十儿的夜晚,游弋已经回了家。大家吃过年夜饭后,客厅里支起了两张麻将桌。游弋看了看人是够的,于是独自抱着笔记本电脑上了屋顶。
这一趟他拍了不少照片,想整理一下。大概理了一个多小时后,右下角忽然弹出来个视频请求,竟然是霍域。
慌慌张张点了接受,游弋仓皇坐起来调整姿势,左歪右斜地挣扎了半天才坐好。
那边霍域正走在路上,视频接通之后他盯着游弋看了半晌都没说话。
游弋左看看右看看,莫名有点儿心虚地问:“怎么了?”
“你在屋顶?”
“嗯,他们打麻将呢,咋咋呼呼地太吵了。”
“噢。”霍域刚才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消失了,转而又问:“这几天出门了吗?”
游弋的心脏忽然开始狂跳,心想霍域不会是发现了吧?不然为什么忽然给他发视频,又忽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顿了也就一秒,他马上说:“出门了啊,昨天去了师父家给他老人家送了点儿年货。前天没出去,刘丰寄了好多东西来,我给大家分了一下,怎么了?”
霍域像是笑了一声,不过他笑的时候正在过马路,屏幕晃了一下,游弋又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了,赶着回来就是怕今晚霍域跟家里人开视频会发现他没在。
悄悄呼出口气,他转而问:“今天去罗阿姨那儿吗?”
这回霍域是真笑了:“你哪来的罗阿姨?”
“那我叫什么?今天去你娘亲那儿吗?”
霍域又笑了两声,推开了一扇门,开始上台阶了。
“不去了,我有点儿困,想回去睡觉。”
游弋微微皱了眉,瞬间就觉得那位罗女士是不是对霍域不好,怎么大过年的霍域都不愿意去呢?明明坐火车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路程。
不过他又想起来前段时间霍域说去过一趟,罗女士还亲自下了厨。
下意识想问一句,但他又不太想破坏当下的氛围,所以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你怎么走楼梯了,不是有电梯吗?”
“电梯信号不好啊傻子。”
“噢。”
两人扯了两句闲篇儿,游弋半躺在摇椅上一直盯着屏幕。那边霍域回了家把手机放到一边,洗了手又换了衣服,最后坐到书桌边儿上,把手机屏幕靠在了电脑上。
上一篇:研究对象是毛茸茸的魔王大人
下一篇:渣攻滚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