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花 徒花 第54章
作者：不让尘
紧接着醒来的是视觉。
视线由朦胧渐渐变得清晰。
自己的手确实是被人握着的。
“你怎么回来了。”开口后，林一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段��从他的肩窝里猛地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哑声问：“能走路吗？”
他没戴眼镜，嗓音在冷冽的寒风里微微打着颤。
林一虚弱且缓慢地移动视线。
段��的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雪碴，这个地方也不是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
“路太滑了，我没法背着你一起走。”段��掏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了一遍110，依旧没有信号。
他回头看了一眼二人背靠的陡坡，对林一说：“这个坡得我拉着你爬上去。”
林一对这些话充耳不闻，重新靠回了他怀里。
段��把他扶起来，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焦虑：“林一，别睡。”
借着柔和的月光，林一看清了他苍白的面色，还有通红的眼底。
这才是段��。
段��是不会让徒花死的。
“段��。”他把手从段��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拂掉他头发上的细碎冰碴，“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段��制止道：“回去再说。”
“听着。”
“先回去，回去你随便说。”
“枝上露，溅清泪。”
山谷间的风呼啸而过，冷杉枝条发出肃穆的沙沙声响。
段��整个人都定住了。
“程清露，给你留过一句遗言。”林一将身体靠上雪坡，轻声道，“她说，你是她很感谢，也很对不起的人。”
林一的声音细若游丝，这几句话却穿云裂石。
一座本就岌岌可危的高墙轰然坍塌。
段��神色怔愣，看着林一慢慢地合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深海。
林一离开他家之后，他注意到了音响被使用过。
但他从没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任何渊源。
他从没想到林一什么都知道。
“是因为我吗？”段��茫然道，“你这次生病，是因为我吗？”
“醒醒，”他伸手探了一下林一的脉搏，又拍了拍他的脸，“林一，醒醒。”
但是林一什么都不知道。
“你丢下这么一句话……我承受不了……”段��把他软塌塌的身体揉进怀里，嗓音里染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他吻了吻林一沾雪的头发，又去吻他冰冷的嘴，虔诚地，恳切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林一，我爱你啊。”
第116章
得知白砚初不可能和林一在一起后，段��给林一打了一个电话。
林一没接。
段��看着手机上那个静止的定位，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大巴车。
他在途中又尝试联系了林一几次，林一挂掉了他打去的所有电话。
段��只好联系了纪春山。
纪春山也试着给林一打了一个电话，林一却接了。
纪春山对段��说，没听出林一有什么异常。
他和林一现在的关系有点微妙，不接他的电话，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林一的定位突然开始移动，段��透过车窗玻璃看向渐暗的天色，胸中的异样感觉愈发强烈。
林一的定位最后停在了一个有些偏僻的位置。
在山里发现林一之后，段��一直在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林一虽然失去意识，但生命体征仍然平稳，段��尝试求救未果，只好连拖带背地带着他往回走。
雪面在夜里的低温下结了冰，他扛着一个成年男人一步一打滑地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远，可能连两百米都不到，就遇到了这个斜坡。
他尝试着爬了好几次，最后认清了一个现实。
他没办法带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男人爬过这个坡。
这个仅两米多高的雪坡在此时竟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如今，他又认清了另一个现实。
林一推开了他这块浮板。
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一块浮板。
他根本没有能力治病救人。
段��把自己的大衣脱掉，紧紧裹在林一身上，又把他的双手塞进自己的毛衫里，用体温给他保暖。
在他意识开始恍惚的时候，感觉胸口有一点痒痒的。
窝在他怀里的林一用指尖挠了挠他的皮肤。
段��提起一点精神，闭着眼问林一：“能走路吗？”
他说话只剩气音，牙关止不住地打颤，林一将手心按在他发凉的胸口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傻子，要给自己陪葬。
林一迟缓地点了两下头，说：“能。”
*
酒店前台没想到这时间会有客人来开房，两人披风戴雪的沧桑模样又十分骇人，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段��又急躁地催问一遍：“有浴缸吗？”
“有……有。”前台回过神，打量着段��背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没事吧？需要找医生吗？”
“我就是医生。”段��把林一放在等候区的沙发上，从钱夹里掏出身份证，“给我开一间有浴缸的房。”
他把身份证递给前台，又去林一身上翻找证件。
证件没找到，他看着自己翻出来的东西，哽住了喉咙。
林一随身携带的物品只有一张房卡，一块手表和一副蓝牙耳机。
前台没为难他，只说第二天补上就行。
段��问她要了一支体温计，让他们帮忙熬一壶姜汤，再多拿两床被子上去，这才背着林一上了楼。
林一再一次转醒的时候，发现段��正抱着他，和他一起泡在温暖的浴缸水里。
段��的脸贴在他的胸前，下巴浸在水里，不知道是醒是睡。
林一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
段��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半晌。
林一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身上有哪里疼吗？”段��问。
他把林一放进浴缸的时候检查过一遍，没发现皮肤红肿的迹象。
林一摇摇头，说：“不疼。”
段��抓起他的手搓了搓，又问：“不疼也不痒？脚呢？”
林一伸展自己的十根手指，又活动了几下，不疼不痒也不麻木。
段��确实是用命保护了这双手。
“不疼也不痒。”
段��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没有求神拜佛过，我不信这个。”他体会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眉头也舒展了，“今天是头一次，佛祖好像显灵了。”
林一捂住他的嘴，小声警告：“这里是佛教圣地，你不要乱说话。”
段��很听劝，他不再说话，抓住林一的手腕，轻轻亲吻他湿润的手心。
温热的呼吸吹得手心发痒，林一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段��用另一只手撑住浴缸边缘，起身吻住了他红润的嘴唇。
第117章
段��从梦中惊醒，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几分钟的呆。
他似乎做了一个冗长又可怕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林一，又险些和他一起被困在那个冰冷的雪夜……
不对。
林一的手表和那副旧耳机正明晃晃地摆在床头柜上。
“林一？”段��倏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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