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CU-第二季 PICU-第二季 第37章
作者:青容
“我不想。”
“不想聊还是不想跟别人聊?”
“不想跟不认识的人说。”
“那这样,你把想说的话告诉我,我来和她聊,这种方式你可以接受么?”
“嗯……行。”
心理科常主任半夜接到穆之南电话,思考片刻,说:“听你的描述,符合NSSI,非自杀性自伤,在12-15岁高发,目的一般是通过自伤的疼痛感减轻个人的负面情绪,诱发愉快或轻松的心情。”
穆之南说:“有个问题我想先问一下,您说的这个NSSI,会不会慢慢往自杀意图上转变,呃……或者说……她在自伤这个行为上把握不好力度,会不会……”
“穆主任,我明白您的顾虑,有这个可能性,大部分是不会的,过了这个年龄段,进入成年会减少很多。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做一些神经生物学检查,但主要还是社会学因素,患者的家庭教养因素,儿童期的经历和心理因素等等,尽量早干预早治疗。”
“药物治疗加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为主,药物治疗的唯一适应证是针对相关的精神障碍,不是单纯针对NSSI。”
挂了电话,穆之南对刘锦锦说:“这个阿姨很专业,人特别好,她帮我保守了很多秘密,你如果愿意的话,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可以私下里找她聊天。”
“嗯……好,我试试。”
“这次,是跟妈妈吵架了?”
“我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反正每次说到学习就会吵一架。我妈工作忙,有时候回家也不怎么说话,不知道她高兴还是不高兴,我爸更忙,大概每周只有一天能见到他,他们要是都不在家,我就去爷爷家,但他好像也不怎么欢迎我,给我做饭什么的都很敷衍,我总觉得自己在打扰别人。舅舅,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被重视的人。”
“学习压力大是必然的,因为这可能是你一生中学业最重的几年了。但你绝对不是不被重视,我猜,你妈妈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才会把你送到爷爷家。”
“可我也不是个小孩了,就不能跟我平等对话么?我自己会买吃的会照顾自己,我就是不想总是被他们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未成年人。”
穆之南心说你本来就是个未成年人,但这会儿他不能直说,只能先绕开这个话题:“现在我不当你是护士长女儿,你如果不想被当作未成年人对待,那我就平等地跟你沟通,刚才常主任的话你也听到了,要答应我,把这些原原本本复述给你妈妈,可以做到么?”
刘锦锦点头。
“那你现在知道自伤这个行为,为什么成年之后就会消失么?”
刘锦锦摇头。
“因为成年之后的生活可太美好了。首先你可以离开父母自己住,工作,赚钱,自给自足不用花家长的钱,也就自由很多。你会去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看以前只存在于网络上的美好风景,也会遇到爱你的人。先别反驳我,任何人都有被爱的可能性,你现在感觉被敷衍对待,真的出现一个为你用心,事事以你为先的人,你就知道怎样的感受是被爱了。”
聊了一阵子,刘锦锦显然比刚来的时候放松了一些,坐在床上,双脚轻轻晃悠着,像个在溪边玩水的少女,竟有些惬意。
她问:“舅舅,你有过这样的时候么?”
“你是说在你这个年纪?”
“对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个小胖子,每天过得提心吊胆。”
“啊?”刘锦锦上下打量他,狡黠一笑,“有照片么?”
“有也绝对不会给你看。”
“小气。那为什么提心吊胆?”
“我们学校周围有很多年纪轻轻不读书混社会的人,你知道弹簧刀么?收起来的时候很小,装在口袋里或者藏在手心里看不出来,他们遇到我之后,手腕轻轻一抖,刀刃就突然弹出来,抵在一个别人看不到的位置,假装跟你关系很好勾肩搭背的,其实生命安全正在被威胁。”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也跑不掉,他们很多人,我只能给钱,那时候我爸妈虽然不管我,但钱给了不少,几乎全被我用来做这个用途了。还有些没辍学的,我们班就有一个,我成绩好,他跟老师要求跟我坐同桌,就为了让我把作业给他抄,初中三年他每一篇作文,都是我口述他写的。”
“那这不就是霸凌?”
“还好,他并没有实际伤害我,虽然总是口头威胁,但从来没做过,反而要倚仗我的作业,会帮我处理掉很多麻烦。”
“不报警吗?老师也不知道吗?”
“我当时软弱但死要面子,不肯跟别人说我被人欺负,而且说也说不清楚,报警要讲证据的,那时候没有满大街的监控,即使有,他们说跟我认识,我那些同学都见过我跟他们一起走。后来读了高中,离开那个地方,也就没事了。”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经历。”
“我自己都快忘了,要不是你说,平时也不会回忆到这么远之前的事,简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所以锦锦,时间走过总会有用处的。”
处理好伤口,穆之南把她送到门口,说:“你的身体是很珍贵的东西,想象一下,将来你一直等待的人终于来到你面前了,牵起你的手,发现这些痕迹,他会多伤心。”
刘锦锦斜乜着他,笑道:“舅舅你居然是个相信美好爱情的恋爱脑,啧啧啧。”
她摇了摇头,长马尾甩来甩去,走出了清创室的门。
这天早晨,穆之南在闹钟响之前醒来,不知梦到了什么,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耳朵里总感觉有些声响,像是远方飘来的风铃,又像是大颗大颗的雨滴穿过密林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窗帘边缘透过一些浅白日光。
这时他才注意到紧挨着自己的杨朔,呼吸声并不均匀,回头看,果然已经醒了。
“做了个很美的噩梦,难受,睡不着了。”杨朔说。
穆之南刚醒时的大脑开机很慢:“我没懂什么叫‘很美的噩梦’。”
“梦到我回巴尔的摩了,去学校上课的路上,临近傍晚,橙红的天空有两道彩虹。”
“呃……噩在哪?”
“不是去给学生上课,是自己去上课,又要重头开始学。”杨朔见他还是不解的表情,接着说,“我其实很怕读书考试。”
穆之南想到他光彩夺目的学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真的,刚去读高中的时候,英文很差,上课听不懂,担惊受怕了一阵子,直到考了一次数学,成绩碾压了全班,才找回一点自信。读大学也还好,但一进医学院,书又看不懂了,只能死磕,又是很久的担惊受怕……”
“我还以为学习对你来说是件游刃有余的事,居然是噩梦。”
“那些年在图书馆熬过的夜和拼过的命,真的再也不想经历了。”
“我总感觉你去得早,跟那些去读大学或者读研的留学生不一样,至少语言和环境都早已经适应了。”
“不。语言是需要长时间和人沟通才能训练出来,我刚去的时候又是个刺猬,不理人,人也不理我,后来强迫自己改变,变开朗,对全世界微笑,才稍微好一些,能交到朋友了。”
穆之南想起前些天夜里的刘锦锦,问:“你是个teenager的时候,也会因为学习有压力?”
“当然,虽然学校里一大堆不如你的人,但中国学生嘛,家长和学校都觉得你就应该拼命学习,就应该成绩好。后来我都神经了,一收到学校邮件就紧张。”
“收邮件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知道,就紧张,我就拖,拖到晚上不能再拖的时候挨个点开看。当时我最喜欢看到那些音乐会通知,学生会活动,恶劣天气预警什么的。”
穆之南想象一个因恶劣天气而开心的人,不禁笑了:“你们高水平运动员难道不是心理素质很强大么?”
“哎这一点很奇怪,我在赛场上是一点都不紧张,但考试的前几分钟手都在抖。”
穆之南把他的手牵过来握住,又觉得不够,干脆转过身环抱住他:“听起来好辛苦,那你有那种心理出了问题需要解决的紧迫感么?你们学校应该有自己的心理医生吧?”
杨朔清楚他的意思:“想起锦锦了?”
“嗯。”
“下次她再来医院,你喊我,我带她去道馆打一场,发泄一下心情会好一些。”
“打一场?谁打谁?”
“她打我啊,我给她当陪练。真的,运动一下很解压。专业运动员很会对自己下狠手,想要扛过去就硬扛,我以前会强迫自己约教授的答疑时间,强迫自己在组会上发言,脸皮厚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脸皮厚……倒也不失为一种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案,穆之南想。
第48章 南国飘雪
临近下班,也是小学生的放学时间,小儿外科12床旁边围着一群同学,探病并且给她送来表演的服装,各个朝代的代表服饰。
12床的小妹妹被分到了唐朝,暗红,花纹繁复却不艳俗的一条裙子,只可惜她现在还不能试穿,几个小姑娘努力压低声音,在帘子后面讲悄悄话,再拉开,居然都换上了衣服给她看。
清朝小姑娘戴着高出别人一个头的头饰,摇了摇,流苏哗啦作响,很俏皮,像个会女扮男装逃出宫的公主,穆之南进病房,吓了一跳,随即戏谑道:“小公主们下午好。”
杨朔下班过来找他时,护士长说不得了了,儿外开班授课了。他走进病房,见穆之南正在教几个小朋友书法,女孩子们的衣服还没换下来,握着毛笔,倒还真是应景。
杨朔没说话,只朝他扬了扬下巴,便站在旁边看。他认识穆之南的时候,这个人不苟言笑,工作中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查房也是来去匆匆,从不在病房里多做停留,没想到几年过去,他居然变成了愿意配合小孩子们玩的人,这可能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变化。
主治医生徐淼路过门口,被穆之南叫住:“哎徐医生,帮我检查一下19床的引流管,再换个药。”
“穆主任不好意思啊,19床是小林的病人,而且我爸有点不舒服打电话来,我得赶紧走了。”
听到换药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也要推脱,杨朔一愣,看了看穆之南的脸色,拍拍他的手臂:“我去我去,我没事儿。”
活虽然有人干了,穆之南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一下,如同一口吃了一大个米糕,又没水喝,塞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说起林优远,最近正在筹备婚礼,她是个很好面子的姑娘,有时需要请假或者提前下班出去办点事,也不好意思跟穆之南说,就一直拖,拖到可以走了再匆匆离去,也因此被抱怨过。后来,请假电话会直接打给穆之南,副院长交代说,这段时间小林有点忙,没事可以让她先走。
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跟穆之南直说,也一定不会刻意为难她,但副院长来找,显得自己颇为不近人情。于是他最近在科室里气压很低,轻易不怎么说话。
这一点他的学生杨亚桐深有感触。
六附院是教学医院,平日里穆之南的教学特别讲求效率,在事与事的间隙,在两个动作之间,便会多说两句,讲一些他觉得很重要的内容,有些是课本上存在但经常被忽略的,有些是书上没提到的细节,有些则是临床上遇到过的特殊情况。但最近,他发现老师不爱说话了,有时面对自己,甚至还会突然反应过来,这里还杵着一个嗷嗷待哺求知若渴的学生,抱歉似的指导几句。
此刻,杨亚桐察觉到了一片乌云即将飘来,他说:“老师,没什么事我先回去写论文了,争取明天把初稿给您。”
“不着急,慢慢来,下周之前给我吧。”穆之南让他先走,转头对杨朔说,“换衣服下班。”
刚进值班室,杨朔在他身后默默反锁上门,手一伸,便搂过那把腰,抱在怀里,并在他的侧颈吻了一下,很轻很快。
“哎——”穆之南吓一跳,握了握他的手,说,“没换衣服呢。”
“站好了,我帮你。”
穆之南也懒得动,由着他脱了自己的白大褂,准确地扔进洗衣篮,但脱了也不帮他穿外套,反而又解开他腰间的扣子,凝视他的眼,手慢慢伸进去,用专业撸猫的手法,在他的背上轻柔抚摸,拇指沿着肋间滑到胸前——
“干嘛?”他全身的肌肉紧绷了一下。
“转移你的注意力。”
“我,嗯——”穆之南咬牙忍着一阵一阵的酥麻感,“别,我没什么注意力需要转移的。”
“别在意,别不高兴好么?”
“嗯。”穆之南把头抵在他肩膀上,就这么倚靠着。最近他工作虽不忙,情绪却疲惫,想起那些不愉快,心往下一沉,但又不得不被一只在他身上弹琴的手拎起来,不上不下很难受,“杨朔,走了。”
“什么走了?”
“回家。”穆之南凑到他耳边,“回去跟你玩上次你说的……”
杨朔一手抓起两个人的外套,另一只手牵他:“那快走。”
天气反常,一向温暖湿润的南方,今年冬天突然下起了雪,有了些北方干冷的味道。这点雪,对于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惊喜,就像起了一阵风落了一片叶一样正常,所以杨朔听到窗边传来的阵阵欢呼,颇为不理解。
“怎么了这是?”
“下雪了哎小杨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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